秉燭夜話：秉燭終章

　　而这些条件都备其的人，神农在大千世界里只认识那么一千零一个。

　　但那个人会杀害妖神……？虽然没有挑明了讲过，神农以为那个人，在本质上是站在妖神那边的，至少不会是随意残杀妖神为乐的那种修行者。

　　他往房间后方瞥了眼，房间的后面也垂坠着紫色布幔。只见有个影子像躲避什么似的，从后门的方向一掠而过。

　　神农心中一悚，他也不理会还呆愣在一旁的赤仲，发足便朝黑影的方向追去。

　　那个人影似乎也发现神农的存在。他的身手异常敏捷，三两下便已窜到了归如市街的另一头。神农的专长本来不在体术，追了几步追不上，他实在没办法，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情绪，神农睽违百年地大叫起来：

　　「……女娲！」

　　他唤了那人的神格，但对方似乎没有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反而往另一个方向逃窜。神农追得连头上的猎帽都掉了，他汗湿发鬓，仍然不愿放弃：

　　「女娲……你别跑，把事情讲清楚！住持大人、女娲……谈夜！」

　　神农用肺腑的气力叫道。这名字似乎成功让对方缓了一下，他在一座喷水池旁停住脚步，神农才发现那好像是个公园，就在Lodus那条闹街的后方，喷水池隔开了他和那个人的背影，让神农无法立即扑上去捉住对方。

　　他发现那个人穿着兜帽一类的事物，似乎刻意遮掩身分。但光凭那娇小的身形，还有落出兜帽外的靛色长发，神农还是一下子便认出来了。

　　「我不会干涉妳做什么事。」

　　神农看那个背影挪动脚步，似乎又想逃跑。他气喘吁吁，银框眼镜歪了一边，他索性将他从脸上拔掉。他胸中气血翻涌，连他也不懂自己在生气些什么。

　　「妳是大寺的住持，这个大千世界最资深的修行者，妳想做什么事、想杀什么人，都是您的自由。我只求您告诉我一声，至少不要不告而别，你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有大寺其他人都是。」

　　这话似乎成功阻住了对方的脚步。神农心中紧张，对方仍旧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抬起头来，好像在仰望归如的星空。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有人叫我那个俗世的名字。」

　　那人开了口，果然是属于上司的嗓音，神农不禁松了口气。上司的俗名，是他花了一个下午，在大寺典藏的古籍堆里找到的，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或许是好奇吧，他本来也不打算把这个俗名叫出口。

　　没想到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神农喘息稍平，又开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娲？」

　　他又唤回上司的神格名。

　　「观音说你最近频繁下来阳世，还都是到归如，我问过八弟，也说你最近一直造访归如正神庙。那里出了什么事吗？和归如的新土地神有关？」

　　他试探着问道，时间已是深夜时分，归如是个纯朴的小镇，除了像Lodus这样的酒吧，入夜已没什么行人。他看上司微微弓起了背，以为她又要逃走，他在掌心捏诀，暗忖如果少女再不告而别，他也不排除动武把人打晕带走的可能性。

　　但少女开口了，「小神知道……所谓的修成正果，是指什么吗？」

　　没想到上司会忽然提及此事，神农愣了一下。但听见熟悉的称呼，还是让他觉得安心不少。

　　「不就是……成为真神吗？」神农挑眉。

　　说实在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困惑的点，真神修成不易，至少神农活过这一千多个年岁，还未见过真正的神。修行高深如他的上司，现在也还活蹦乱跳地在他面前，还会在书库里偷藏黄色书刊。

　　「那小神知道因果律吗？」

　　少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问道。神农凝起眉头，「当然，大寺不就是为了守护大千世界因果律，才存在的吗？这还是你跟我说过的话。」

　　神农感觉她家上司似乎笑了下，他看少女重新拉下兜帽，一副又要离去的样子，他忍不住叫道：「妳问的这些问题，跟你不告而别有关吗？妳究竟在做什么？那个……床上那个妖神，是妳亲手杀的吗？」

　　少女叹了口气。

　　「那只夔是个意外，正确来说，他已经不是原本的『夔』了。杀他也非我本意，『它』的成长出乎我意料，居然懂得引导他人将他不需要的肉身杀死，他好脱出原本的肉身，再找下一个牺牲者……」

　　神农难得满头问号，少女说的话他实在无法理解。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上司肯定独自在面对什么事，而这件事里没有他参与的余地。神农总算理解他那股无以名状的怒气从何而来，一时间有些发朮。

　　「小神，因果律出现扭曲。这个扭曲必须要修正，否则轻则生灵涂炭，重则整个大千世界、整个大寺，都有覆灭的危机，我只能这么说。」

　　少女正色说着，神农从未看到一向玩世不恭的上司表情如此严肃。

　　「而这是……我的工作，是属于我责任，是我该渡的劫数，与旁人无涉，也没有人帮得了我。对不起，小神。」

　　没料到上司居然会向他道歉。神农心里一阵发朮，但少女没有再多做说明，在神农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前，转身再次遁入黑暗中。

　　神农在喷水池旁伫立良久，四周路灯明明灭灭，时节虽然接近春天，入夜了还是偏凉，他俯身拾起掉落的猎帽，把歪掉的眼镜重新安回鼻梁上。

　　「与旁人无涉……吗？」神农呢喃着。

　　神农再次回到Lodus，因为顶头大哥忽然暴毙，那里已经乱成一团，神农看见那只大夔的尸身不知被什么人放平到地上，有人在他身上盖了块布，那些裸体少年也被带走了，好几个妖神围在房间外头议论事情。

　　房间里剩下那个红发青年，还有那个身着服务生制服的男人。

　　那个服务生看到神农回来，他从刚才就一直注视着神农，眼神带着敬畏。神农也觉得他有点面熟，他看得出来这服务生也不是人类，多半是鸟族的妖，但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见过他。

　　那个青年服务生见神农也望向他，犹豫半晌，在神农面前单膝跪下。

　　「神农陛下，别来无恙。」

　　神农已经数百年没被人称呼为「陛下」了，过去他确实也曾经是一族之首，但大约是在大寺的日子太久，神农连阳世的名字都快忘光了。

　　但这样的称呼确实让他想起了什么，那个服务生解下头上的方巾，露出一头塑形的颇为艺术的冲天短发来。「陛下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九婴，两百多年前曾经与陛下有过……一面之缘。」

　　神农总算想起来了。依稀是他某次有次因公来到阳间的事，当时途经归如附近的山野，就看到有几个兽族的妖捉住一只未成年的鸟族雏妖，不知道为了什么缘由，把雏妖倒吊在树上凌辱他，末了似乎还打算取他性命。

　　本来神农是绝对不会管这种闲事的。当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好像是觉得那只鸟妖素质不错，可以供作实验的素材，就顺手赶跑了那些兽族。

　　那只雏鸟对他相当感激，被救下来之后就黏着他不放，好像还说过要以身相许之类的言语，神农记得自己也带着他旅行了一阵子，过了段养小孩的生活。

　　但神农后来因为公务在身，不得不和他分开，就嘱咐那只雏鸟在原地等他，就去忙自己的事，忙完后就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一晃眼就是两百多年。

　　「你是……那只面乌？为什么会在这里？」

　　神农挑了下眉，在他印象中，那只鸟妖还是个孩子，只有人类不到十岁的外貌。没想到两百多年就能成长成这样子，神农略带不满地看着自称九婴的男人从地上站起来，足足高过他一颗头。

　　「当年陛下让我留在归如等您，但后来陛下一直没回来。我父母双亡，也没有其他去处，刚好夔大哥收留了我，我便在他手下工作，边等神农陛下回来。」

　　神农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惶恐的少年，实在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忘了。倒是那个红头发的青年听着他们对话，露出惊讶的神色：「神农……？喂，九婴，他该不会是大寺的那位……哎呀，真是失敬了。」

　　神农看着还围在夔身边的那些妖神一眼，又望了眼已然群龙无首的Lodus，那个人的话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这是我自己的责任，于旁人无涉。

　　「这间店……之后打算怎么办？」

　　神农问道，赤仲发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微感讶异。

　　「店吗？我和九婴勉强可以挺一阵子吧，这间店虽说是夔大哥出资，我也算有帮忙，他有时候出门猎食，都是我在替他管帐，人员晋用则是九婴在面试处理比较多，但没了金主有点麻烦就是了。长老大人问这些要做什么呢？」

　　神农表情一无变化。「这间店由我接收了，你和那只面乌都留下来协助我。有需要什么费用，就拿这个去支付。」

　　赤仲愣愣地接下神农递过来的白金信用卡，九婴也一脸惊讶。

　　「陛下要……在归如待下来吗？但是陛下……」

　　「不用多问，你们两个找人替我把这间房间原有的东西全部清掉，特别是那些奇怪的工具，全部烧掉。三天之内，把账本和员工名单整理好给我过目。」

　　神农盯了那些刚从少年体内滑出来的玩具一眼，缓步踱到门口，又望了眼Lodus后方，那个曾经立着那人背影的水池。

　　他不是要干涉那个人想做的事，他的上司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而以他的身分，确实不该再过于干涉其他神格者的行动，这他都明白。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苦苦追寻对方是为了什么。

　　但至少……神农告诉自己，如果真要离别，至少那个人，还欠他一声「再见」。

　　「那个，神农老大啊，您愿意顶店我们非常感激，但信用卡是要本人签名才能使用的东西喔。」

　　「……我去领钱。」

　　＊＊＊

　　标题：[公告] 归如高中夏季试胆大会
　　发表人：超级血腥玛莉
　　发表时间：20xx年8月12日 12:23 am
　　内容：
　　各位同学大家好！大家期待已久的试胆大会，就在今晚啦！
　　想要与心怡的对象渡过心跳加速、刺激满点的夏日夜晚吗？
　　快拿出你的勇气，为了美好的夏日回忆奋起吧！

　　集合时间是今晚的晚上十二点整，请大家准时在十一点在观音山登山道口下集合。
　　美丽大方的灵异筹备小组会带大家到知诚学长家做基本说明，
　　也会发小道具给大家。
　　另外，有几个小点要各位勇敢的冒险者配合：

　　1.不要穿绣有自己名字的衣服，否则有可能会被奇怪的东西缠上。
　　2.不要带手电筒！筹办小组会发给大家蜡烛，用手电筒乱照的话，有可能会照到奇怪的东西喔。
　　3.有家传护身符的都可以带着，什么也没有的话可以带颙衍老师的照片。

　　请同学们务必遵守，现在，拿出你们的勇气，朝观音山出发吧！

　　P.S.颙衍老师虽然不在，但他的精神与我们同在。我们会在出发之前一起祭拜老师……祭拜一下当地的土地公庙，所以请大家一定要准时到喔！

　　＃颙衍老师超可爱
　　＃颙衍老师比土地公还可靠
　　＃认同请分享

　　归如观音山的登山道上，现在挤满了兴奋的学生。

　　时间已是接近午夜十一点。为了让归如那些保守的家长们放心这次的试胆大会，女生班的班长和副班长着实花了不少心思。桃惜和芬妮在试胆大会一周前就带着水果到处拜访各个同学家，亲自说明了试胆大会的要旨与重要性。

　　「阿姨你也知道，我们归如是个小地方，要找到如意郎君不易。而帅哥又和归如的公交车班次一样稀有，虽然府上的小姐年纪还小，但如果不先下手为强……」

　　而归如的家长们也意外的开明，还出借了桃惜他们不少家私，从符箓、护身符、桃木剑到插香器什么的都有。

　　也有某妈妈慷慨地分享自己在试胆大会觅得如意郎君的经验谈：『想当初孩子的爹就是在厕所花子那关娇喘一声，扑倒在我怀里，我就顺势推倒了孩子他爸，才有了林奥和林焦……』总之过程十分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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