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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终章 256
阎魔说道,他忽然又冷笑了声,「说到底,除了归如土地庙那对怪胎父子,啊,可能连『父子』也称不上吧?除了那个怪物,有哪个人类修行者会想要和妖兽结为连理,甚至还□□,可笑至极,想到便令人作呕。」
神农这回没有答腔,他眉头微簇,似乎在思索什么事。阎魔便续道:
「是你让那些为大寺卖命的福德正神处于危险之下,却又不给予他们足够的保护,归如土地庙就算了,要是让土地庙的妖神再这样嚣张下去,大寺的威信也会受到影响。这可不是你一个人负责得了的,神农。」
「最近狍王尚嘉过世,钩吾谷那里也蠢蠢欲动。」
西王母忽然开口,她放下手上的烟卷。神农始终面无表情。
「兽族那帮人都在传,现在狍王驾崩,狍王的嫡子又不济事,大寺要趁群龙无首,收拾整个钩吾谷,一举压制数千年来不受教的兽族。狍王生前有指定一位代理继承人,好像叫尚延还什么的吧,据说他已经悄悄在招兵买马,准备先下手为强。」
「啊,这个我也有听说,网络上传的很火。」
太白滑着手上的智能型手机说。
「好像西海那边也不怎么安份,有人在传说向敖将近天年,但他没生小孩,继承人是他弟弟。但他弟在我们这里戴罪服役,向敖派了人来抢弟弟回去,抢了几次都没成功,所以水族这次打算来硬的。」
「如果兽族和水族一齐叛变,后果严重。」
彷佛早已套好招,西王母接口接得自然,「兽族一向是妖神族裔里最强大的,虽然少了尚嘉,那帮野兽抓狂起来也是不得了。水族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一但作起战来至死方休,非缠到你死我活不可。」
「这两族分开来大寺可能还勉强可以应付,但要是一起来,只怕是消受不住。再加上个鸟族蛇族,大寺恐怕抵挡不了。四姊,你觉得呢?」
她望向一直沉默地坐在上首的四长老。人妖大汉从阎魔和神农辩论开始便一直很安静,平常都还会扇几个扇子,调戏一下神农的,今天却异常安静。久染看她交迭的腿不安地抖动着,平常自诩少女的四姊是绝不会做这样粗鲁的动作的。
「二哥的想法呢……?」
四长老望向神农,神农的表情一点波澜也没有。
「二哥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才会这样对待那些妖神……对吗?」
阎魔轻哼一声:「如果有什么理由,我也想知道。神农,你这样坦护那些罪犯的理由,不妨说来给大家听听?」
神农扶着案头,现在整个万轮宝华厅的长老都望向他,都在等待他的发言。神农却良久没有出声,只是半带疲倦,又彷佛半带自嘲的努了下唇。
「大寺从未坦护罪犯。无分人类或妖神,只要触犯律法,都得接受处罚。」
神农像是辩解似地说了句,他缓缓阖上镜片下的双眼,「至于戴罪服役,我并不打算改变做法,这是我身为代理住持的决定。」
他说着,像是不想再与阎魔辩论下去般,径自走回自己在上首的座位。阎魔却像是终于逮到机会,他从轮椅上直起身来,未残疾的半边眼楮露出光芒。
「既然如此,就来决定谁才是代理住持吧?」
神农皱了下眉,「你说什么?」
「寺议的决议项目,你该不会忘了吧?二哥,除了讨论这些无意义的议题,还有件最重要的事情。」
阎魔用食指扣着椅把,神农这才想起来,寺议百年一度,除了各种例行报告和临时动议讨论外,就是以表决方式选出下任的住持。
只是大寺长老更动缓慢,久染奉入庙享后,万轮宝华厅已数百年没有新神进驻。
也因此历来长老多依道行深浅决定,表决只是形式而已。再说各长老忙于修行和招揽信徒,住持还得兼行政事务,谁也不想多漟这个浑水。
「虽然六长老他们还未到,但光是这里的人,应该就足够决定了。」
阎魔好整以暇地说着,「我们也不要办小学生家家酒了,觉得二哥暂时卸下住持职务比较好的,就到我这里来吧,这样如何?」
阎魔边说边仰起了脸。神农居高临下,只见阎魔身后站着久染,她一直微微垂着头,闻言只是往自家兄长靠了一步。而西王母不知何时也已站到他身侧,他看了下坐在末首的太白,男孩对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带着游戏机悄悄挪动到阎魔那一头。
唯一没有动作的只有坐在大位上的四长老。他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似地,垂下了手中羽扇。
「我没有意见。」
默娘垂下眼睑,「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这下子上首只剩下神农一个,他平静地立在白玉铸成的平台前,表情仍旧没有变化。他总算知道今天踏进万轮宝华厅时,那种违和感自何而来,看来事先交代那两只麒麟活尸是正确的,他的上司还真是留了个好东西给他,神农在心底深处悄悄叹了口气。
「看来众长老的意见一致哪,二哥。」阎魔说道。
神农沉吟半晌,「观音他们,还没有表达意见。」
「就算六长老她们来,也救不了你。」
阎魔冷笑一声,「算了吧,神农,你该知道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早从那只粗野低能的神兽惊扰六长老的法会开始,他们就曾跟我抱怨过你对妖神的太过纵容的事,可惜你总是执迷不悟。是你种下的因,二哥,怪不得旁人。」
神农吐了口长气,表情有些疲倦,「我还不能卸下代理住持的位置。」
久染看神农用手按住了台玉台。他穿着在Lodus常见的深紫色西装,惯戴手套的五指微微收紧,黑色的皮件和清冷的白玉相衬起来,更显那双修长的手指骨感。
阎魔似乎有点意外,半晌又冷笑,「没想到你还会恋栈权位啊,神农。」
「我不能交出住持的位置,因为我还有事要做。」
神农的嗓音难掩几分烦燥。
「我知道你的心思,阎魔。我也无需对你解释我的做法,也没有那个义务,如果你坚持要我让出这个位置,就休怪我不念及大寺同修的情分。」
神农这番话让在场众人都是一竦。除了四长老默娘以外,其他人都用半带防备、半带恐惧的目光看着他。大寺长老个个道行高深,身怀绝技,平常没事也绝不会彼此动武,也因此谁都不知道对方能耐深浅。
久染进大寺得晚,也从没看过神农真正动干戈。她只在下午茶时间和四长老谈论过一次他与神农孰强孰弱的问题,也是玩笑性质地随意谈谈。记得当时默娘只一笑:『不是和二哥动手谁会赢的问题,而是不要让他动手,否则你会后悔。』
「你真想动手,神农?」
阎魔显然也有几分忌惮,微退了下轮椅。久染抿了下唇,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八长老抢在他之前说话了。
「呃……那个啊,大家冷静一下,二哥你不要冲动啊,虽然二哥你生起气来超女王超正点的……呃,不对,我是说,三哥也只是提个建议让大家讨论一下,也不一定就是结论啊!你们可不要真的打起来,打起来大寺会被拆了啊……」
「二哥……」久染喃喃出口。只见神农的手依旧压在白玉台上,久染感觉得出来属于神农的神格,蕴藏在气海间的精守蛰伏着,但光是站在那里,就有种令人无法喘息的恐怖气势。久染还是第一次见向来冰冷的神农如此感情外露,不禁骇然。
阎魔凝视这个共事长达千年的同事,好像在确认他的真意,半晌忽然开口。
「你说的未竟之事,是指那个叫秉烛的吗?」
神农没有回应,但眉间难掩动摇。「我说过,我无需向你解释任何事情,久羊。」
他直呼其名,但阎魔不为所动。
「那个少年的事情,所有的长老都是满心疑问,只是敬你是住持,是我们的二哥,所以才都不多过问你。他并非妖神,看来也不是普通人类修行者,也没有烙上莲印,却被你送到号称最危险的归如正神庙里,和那些神兽、罪犯、怪胎土地神混在一起。」
阎魔的嗓音越发低沉,「我查过生死簿,他根本不存在大千世界的任何一个类别,既无阳寿,也不受因果律支配。而他的来历,除了二哥以外,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记得。」
他忽然哼笑了声。
「身为大寺住持,因果律的守护者,你不觉得有义务跟大家解释一下,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万轮宝华厅里一片安静,神农彷佛疲倦至即般,又阖上了眼,半晌他取下眼镜,用指腹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阴门将开,我想你并不该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他像是最后劝告般,久染感觉到神农一度高涨的神格精守,像退潮般褪回神农气海内,神农把眼镜戴了回去,又恢复那个冰冷无机的二长老。
「至于那个人……那个少年,我说过了,如果真对那个人这么感兴趣,就自己去找他问清楚,要杀了他也行,如果办得到的话。我为他负的责任已经够多了,我已经累了。」
久染一怔,总觉得神农在说这句话时,竟隐隐有股酸涩的意味,她却不明白这些酸涩自何而来。
「所以说,你是坚决不肯让步了,神农。」
神农不置可否,阎魔便笑了声,「你想过,为什么六长老他们,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缺席吗?二哥。」
神农皱了下眉,阎魔又问道,「你知道观音去了哪里吗?以二哥之能,应该不难猜到吧?我刚才已经给二哥足够的暗示了。」
神农难得怔了下,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眉头缓缓凝结起来。
「二哥之所以放心让那个秉烛留在归如正神庙,还放任我和小久教导他易术,全是因为二哥给那个少年的精守,加封了大千世界里最强大的护心咒的缘故,为此还赌上自己神格的力量,二哥认为这世上不可能有人破得了六长老和二哥连手塑造的保护网。但如果那个前题不在了呢?」
神农仍然没有回话,只是微微凝起镜片下的眉头。阎魔的声音越发尖锐。
「二哥大概也猜到了吧,解铃还需系铃人,既是观音护心咒,能把那种复杂的咒阵解开的人,也只有设计者本人了。二哥要不要再猜,六长老他们现在待在什么人身边?」
神农微吐了口气,「不要试图威胁我,久羊。」
「你该知道,归如土地神现在自身难保。就算他还能视事,要敌得过大寺六长老只怕还要再两千年。那间土地庙虽然牛鬼蛇神多了些,但要找个能够保护你那个小玩具的人,只怕就算有那个能耐,也没人有那个意愿。」
神农不再出声,久染看他的指尖缓缓从白玉台上移离,空气忽然变得凝滞,久染看神农挪过指尖,朝向阎魔的方向,她立刻挡到兄长身前。
「二哥,住手!」她说。她全身颤抖,想起四长老的那番话,只觉空气里一触即发,她直觉必须阻止这一切,阎魔在她身后沉声。
「小久,你退下,这不关妳的事。」
「退下,九长老。」
神农也淡淡地说,既无威胁也无警告意味,但光是如此就足以使人心脏冻结。
「久羊不是要违抗你。」
久染知道此时不能退缩。她不敢直视神农的眼睛,只能咬牙。
「他一直很担心我,因为我是归如土地庙的负责人,那间土地庙又被二哥你放满最危险的几个妖神,最近又加上秉烛,秉烛来路不明,哥哥根本找不到对策来保护我。为此他还特别表示要教秉烛易术,就是为了要摸清他的底细。」
太白似乎已经放弃劝架,久染眼角瞄到他已默默躲到议事厅的一角,拿着游戏机和四长老一起旁观事态发展。
「或许他只是穷担心,但这不能怪他,毕竟他遇过的事情让他无法相信那些兽身神,该受苛责的不是他,是我。」
她唇角发颤,「如果二哥一定要苛责什么人,那就处罚我吧!我来代替久羊受过。我欠久羊一条命,求你了,二哥。」
阎魔在她背后说了些什么,但久染已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她一向惧怕神农,像这样近身交谈,几乎已耗尽她所有的勇气,只觉连手脚都发软了。
然而还没机会知道神农的决定,议事厅外便传来嘈杂声。神农微微抬起头,似乎感知到来人的身分。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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