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倦芸霞淡辰曦

　　夏天的温度似乎总是在某一天里突然攀升，粘腻的空气里浓郁着潮湿的倦怠，到了晚上，微凉的风才微微抚平了突如其来的燥热。这个最漫长也最奇怪的季节也总是充斥着丝丝缕缕的回忆，让人望而却步。
　　上一次的吵架似乎莫芸姐弟都没有放在心上，莫芸本来就没心没肺，而莫恒本来就没想跟莫芸吵架，他们总能很快忘记彼此之间的矛盾，自行抵消对对方的仇视和怨恨，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再过几天莫恒就要高考，所以莫芸很是关心莫恒，这几天每天晚上都要过来看看他。看他每天晚上都那么认真努力，莫芸的心里充满了莫名的安定。
　　而当莫芸接到电话的时候才发现这是多么荒唐可笑，莫恒他，竟然没有去考试。当时她正左右开弓地接着电话，乍一听到这话，莫芸还以为自己接到是某诈骗电话。阿恒，他，没去考试。是啊，阿恒，竟然没去考试。
　　莫芸赶紧向老板请了假，陆辰诺看着莫芸略微慌乱的样子，没有多问便准了她的假。然后跟刘丽纷纷出动去找莫恒了，阿恒出了这样的事想要瞒着刘丽是明显不可能的。
　　她们毫无头绪地在街上瞎晃，因为她们想不到莫恒除了学校还可以去哪里。
　　所以一天下来她们两人都是一无所获，莫恒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毫无音讯。
　　拖着疲惫着身体走到家楼下的时候，莫芸看到昏黄的路灯下面站着一个人微垂着头，表情是一脸木然。莫芸试探地喊出声：“阿恒。”
　　然而并没有任何回应。莫芸走进他，才发现他的身体竟然微微颤抖着，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无措，那是陌生的阿恒。
　　将手搭在莫恒的肩上轻轻地推了他一下，“阿恒。”莫芸这才对上了莫恒的视线。那一刻，莫恒的眼神很复杂，像冰封了一样，看不见其他事物。后来的后来，莫芸每每想起那个孤单的失落的被遗弃的阿恒，心里头都压抑地难堪，终究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莫芸，你回来啦？”莫恒眼里冰凉的大雾似乎开始驱散，恢复成那个温暖熟悉的味道。
　　“阿恒。你怎么了？”
　　“我没事。”眼神闪躲着回避，清清冷冷。
　　莫芸不禁又想起了那天伤痕累累的莫恒，却找不到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你怎么没去考试？发生什么事了？连我也不能说吗？”
　　那时候，莫恒好看的嘴巴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本来打算跟莫芸说的话此时却变得无比难堪，那是羞于出口的难以启齿。
　　“说吧。阿恒。”
　　“莫芸，我去……找他了？”
　　“他？”
　　“李建明。”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莫芸觉得很陌生，但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飞快地一闪而过之后，这个世界的秘密开始暴露无遗。它一定非常恼怒，自己此刻竟是这样赤裸裸血淋淋。
　　“大姑父？”
　　莫恒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你去找他做什么？”对于那个人莫芸也提不起好感。
　　“莫芸，你不要笑我。我今天真的特没骨气，我去求他了。我求他告诉我，我妈她到底在哪里？”莫恒的声音很低落，本该意气风发的脸埋进了尘埃里，绝望而又无助。
　　“那……然后呢？”阿恒，我骄傲的弟弟，你怎么可以去求那样的人，又凭什么要在他面前卑微，他承受不起那样的你，这样的你我心疼。
　　“他当然不肯告诉我，虽然我死皮赖脸的求了他很久，他却还是把我赶走了。”
　　“阿恒，你不该去找他的。”
　　“可是。莫芸。我不安心。我怕我妈知道我连找她都不愿意会难过。我也怕现在我不去找她以后我就再也找不到她。”
　　“阿恒，那又怎么样呢？他既然早已想好了万全之策，你必定无法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
　　“莫芸，是不是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阿恒，其实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对吗？”
　　“是。其实我应该在更早以前就应该察觉到这一切的。”
　　他站起身，背微微弯曲，“记得小的时候，我发现你跟妈妈长得好像，可是我跟妈妈一点都不像。可是你跟我说，因为我像爸爸，我是个男孩子就应该像爸爸。可是家里没有爸爸的照片，所以你们说什么我都信了，你们肯定都觉得我很好骗吧。”
　　自嘲地一笑，莫恒接着说道，“还有那时候奶奶也不喜欢我，她从不肯跟我亲近，也不愿意抱抱我，她更不曾用亲昵的语气喊过我的名字。明明我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奶奶却总是对我板着脸，而我却总是找不到原因。”
　　莫恒，我终究低估了你的敏感和心细，本以为只要努力地维持好这个家我们就不会分离，却发现并不是所以人都已经放下了戒备可以全心全意地接受。
　　对于奶奶的态度，我们都选择忽视，却不曾想你尚年幼，心尚稚嫩。奶奶她选择了放弃，而我们却间接地默许了。不曾想原来自己也并不是全心全意的那个。
　　那一刻，莫芸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瞳孔里是沉溺的窒息。
　　“后来我才明白，这是因为我不是这个家的孩子，可我确是李建明的孩子。我觉得这很恶心。我觉得我就像是被垃圾车遗留下来的一袋垃圾，肮脏地活在干净的地方。”
　　阿恒的表情看起来狰狞得痛苦，一直压抑着的难以言说早已让他稚嫩的肩膀无法承担。而这一刻，他选择，坦诚以待。
　　“阿恒，谢谢你告诉我。你是我们家的孩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只是……你也刚好是他的儿子。”
　　“可是你说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我妈她到底在哪里，她过得辛不辛苦。我只是想知道她，想看看她，不然我的心里很不安。”
　　“也许他也有他难以言说的苦衷，虽然他薄情狠心，却也未必不是事出有因。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在他心里，肯定也是在意你的。阿恒，你别恨他。”
　　“为什么你帮他说话？”
　　“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是不想你讨厌你自己。”当莫芸的手指触碰到莫恒的手掌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一片刺骨的冰寒，没有一点生机。
　　拉着莫恒的手，莫芸布上台阶，“阿恒，跟姐姐回家吧。”莫恒依旧低着头，眼角是满满的笑意。还好，还有人带我回家。
　　陆辰诺也开车离去了。当时莫芸很慌张地请假离开，陆辰诺从未看到镇静如山的她也有这么慌乱的一刻，就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现在看来不需要了。没打算偷听别人的秘密，也不想干涉别人的事情，却无意间地走进了另一个人的世界，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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