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人

　　十二的确没有那么黏我了。
　　不再在我看书的时候在我身旁嬉笑引开我的注意力；不再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扑进我的怀里要我哄着睡；不再在随时随刻出现在我的左右喊我“退之”……
　　嫂嫂曾经要求十二要和我分开房间睡，但是十二还是坚持要求要同我睡。嫂嫂只能无奈地答应他。这可能是我最后一点的安慰——他还需要我。
　　我也知道，他会在我看书的时候装作拿书过来来回走动；会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故意霸占我的被子，在我闭眼后用手指在我的脸上画画；会在我的身后，偷偷投来那灼热的我无法面对的视线。
　　我十六岁生辰的时候，嫂嫂为我端来一碗长寿面，笑着让我吃了。
　　十二则远远地站着，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嫂嫂看着他却笑道：“这孩子，闹羞呢。体贴叔父，这长寿面便是他做的，退之你尝尝，味道可好？还偏偏不让我知道，在那绕来绕去，就是想让我教他怎么和面。你瞧瞧……脸红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他有点恼羞成怒地喊了一声：“娘！”
　　我低头吃着这碗面，却是斜着眼瞧着他，的确脸红。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有些别扭地别过头。
　　我轻轻笑了一下：“十二，过来。”
　　十二回头看着我，赌气似的不理我，仿佛都要气哭了。
　　“快点过来，我有话对你说。”我冲他招招手。
　　他不情不愿地挪到我身边，低着头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用手揉揉他的头发，笑着说：“十二做的面，很好吃。”
　　他立即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里面晶亮，像是淌了水一般：“真的？”
　　我笑着点点头：“别恼了。我很喜欢。”
　　他又脸红了：“就这一碗而已，再嘲笑我下次就不做了。”
　　嫂嫂看着我们，抿着嘴笑着，但是过会儿，又颦蹙而叹息：“你们这般真好。要是一直这样便好了，我也就安心了。”
　　气氛突然便沉重了起来。
　　嫂嫂严肃地盯着我和十二，但随后还是只有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和小时候大哥的那声叹息一样，我却读懂了——韩家，靠我们两个了。
　　十二也懂了，脸绷得紧紧的。
　　我知道，他想起了我对他说的话。

　　夜晚。
　　十二早早地便上床睡觉了，待到我上床睡觉时，他已经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十分安详，抱着我的被子却不离手。
　　我无奈地笑了笑，把被子从他手中扯开来，然后轻轻盖在他身上便钻入被窝中。他似乎被我打扰到了，不满地皱皱鼻子，轻哼一声。
　　看着他的睡颜，觉得屋子外的世界都不存在了。轻轻描摹他的眼角，眉梢，鼻尖。我的手听不下来，似乎太过喜欢，爱不释手。
　　想到十二今日亲自下厨为我做的长寿面，心里便是止不住爱慕。
　　我的十二，这是我的十二。
　　我疼爱的十二。
　　心里却跟着刺痛，手也惊吓般收回。
　　对啊，我的十二，我怎么能玷污他？
　　我们……至死……都只是……叔侄！
　　我只要长伴着他便好了不是么？
　　将手放在他头上，摩挲着他的头发，我只能难过地翻身，然后闭上眼睛。
　　夜深了我却依旧没有睡着，只能闭目养神。
　　“退之……”
　　我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十二竟然没有睡着，那我之前做的一切他不是都能感觉到了么？
　　真是可笑，明明自己在清高地强调着叔侄，男子这些禁忌的词，但是自己却次次突破它们而越过去，还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只是叔侄情。
　　但是十二，却只能被我禁锢在那个道德的笼子里。
　　身后伸来一双手，拥抱住我的腰，我装作没有感觉到。那双手的手指头上似乎缠着什么东西，有点像受伤后的纱布。
　　——十二为了那碗长寿面，都伤了手指啊。
　　“退之……”他开口，带着哭腔，“即使你不喜欢我，但是，可以让我喜欢你么？”
　　——可以让我喜欢你么？
　　——可以么？
　　我无法说话，也无法回答。
　　不敢给予希望，但自己又渴望这份希望。
　　心里的防线开始崩溃，那堵高高竖起的墙壁被十二的话击碎，化为尘土。但我却只能沉默
　　十二发现我没有回声，只能轻轻叹气。
　　“我真的……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我不想叫你叔父……”
　　他的语气越发哽咽，哭腔也越发浓重。
　　收紧了抱着我腰的手，他把脸贴在我的背上，低低而又沉闷地说：“退之，我心里难受……”
　　——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十二我知道。
　　可是我能回答你什么呢？
　　向前是地狱，向后是悬崖。
　　如何做，再怎么让你伤心，再怎么让你难过，我都不能……毁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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