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暧

　　灰原最近老是会陷入一阵阵莫名的出神。
　　有时候就在两人一同用餐时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贝尔摩得，有时候贝尔摩得半夜未眠在酒店床上翻了个身就发现黑暗里旁床上灰原无声无息的注视···还真是有点···惊悚。不过居于贝尔摩得这种不知该说是高傲还是自持的心理，她当然是不会直接去问原因的，只是整天往外跑，往往灰原一个出神再回神的时间，她就彻底消失在客房外了。
　　曾经身为黑组织的人，自然灰原也和老贝一个德性，不该问的事一个字都不会问。不过贝尔摩得把自己公然丢在酒店这样的地方，一步一步安排的游刃有余，灰原也就不急躁，贝尔摩得不在的时候她就在新配的笔记本上记录数据设计程序模拟实验结果···多亏了这种奇妙的记忆逆流的情况，关于药物的一些细节也能慢慢回忆起来，就是这些微小的数据，足够她编写好大一段东西了，何况现在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地实验观察对象。
　　ＡＰＴＸ－４８６９···对于自己一手监管的这个药物开发项目的起点，只是某一天，经由琴酒微仰着的带着嘲意的嘴角吐出的命令而已：恭喜，雪莉，组织上有任务了···作为科研人员，灰原接触黑暗的部分实在少之又少，甚至于组织里的交际圈，也仅限于正剧６００集内出现的那么几位而已···然而，初次听到柯南说起贝尔摩得的名字的时候，那种骨血里的抵抗和恐惧的源头，原来，竟然是在记忆的深层里么···
　　键盘上舞动的手指不由地停了停，思维开始不受控制的回溯。

　　同是科学家，灰原和灰原的父母对于组织的认识却是天差地别。前者如同细胞内的线粒体，虽然重要，自己存在指导生命的密码，却不得不受细胞核的控制，与核心的交流降到了最低限度；后者却像核糖体，遍布细胞，至关重要，更为重要的是，融于细胞，没有被独立隔绝。
　　尽管是在英国本土上，尽管是在难得的休息时间，尽管是在自己庭院里唯一可以喘口气理理自己的心事的地方···自出生就被告知无法逃避与组织的牵连，那时的自己，对组织这样抽象的代词究竟指代什么，还没办法正确地弄清楚，只知道，那里有，自己的父母。或许应该，是在自己一出生，就该陪伴自己的人···
　　发呆应该是逃离怯懦的保姆、面无表情的监护者和一本正经的家庭教师的有效方法，尽管这个有效的范围，实在小到不行。
　　小孩子发呆···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一般没有多少正常的小孩会把充足的精力拿来发呆。更奇怪的是，灰原发呆的地方，是屋顶。组织监禁小白鼠的地方，是一座颇为复古的英式宅院，有着足以做成迷宫的灌木丛和无数漂亮的花坛，喷水池，塑像，和大到不像话的房子。
　　爬上这大到不像话的房子顶端，没有防护措施的建筑顶部，矮着身子慢慢坐上倾斜的红色砖瓦，看夕阳的诞生和消亡。显然，组织的封闭式教育对小孩子的催熟效果是毋庸置疑的，灰原成熟的心智和沧桑的人生态度，都是小时候就打下了坚实基础的。
　　在砖瓦的边缘处，好像有什么···？
　　视野不全的小淑女，只好穿着得体的小裙子，不太得体地慢慢跪爬着向屋顶的更边缘处挪···
　　“啊···”有些惊讶的，低低呼了一声。和现在外表差距不大的那时的灰原显然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孩子，对头一次看见的东西，会有好奇和惊异。
　　白石倚栏的突出房体外的接近屋顶的阳台上，有个一身黑衣的女人。背靠雕刻精致的栏杆，侧着头看夕阳。这样萧瑟的姿势刚好方便屋顶边上俯视观察的灰原，看清这个女人的长相···
　　唔，美国人？毕竟英国人应该没有这么张扬的金发才对···
　　“该走了，贝尔摩得。”忽然听到不大的男声，灰原本能地往里缩了缩自己的身子。
　　没有看到发出声音的男人，却看到了，美国女人眼里的蓝，在暖色的夕阳光下，好像浮动的冰川一样···灰原倏地一下把身子全部缩回去了。也顾不得这里和阳台的距离并不远，所以在阳台上听到这里的动静很是容易···在半晌静寂后，再次悄悄伸出头去，阳台上却只剩栏杆的影子了。
　　小孩子对于美的追求是最原始的，也许也是最执拗的。明明是那么漂亮的人···唔，妈妈也会那么漂亮么？不过，妈妈是英国人，应该更···那时候的灰原虽然早已经把世界地图背的滚瓜烂熟，也知道各地人种肤色、发色上的差异，但很明显，小孩子，尤其是被处处限制的小孩子，文学造诣并没有达到可以恰当地描绘一个成熟女性的外貌特征，所以更什么，后面的话卡住了。
　　被自己卡住之后，灰原就把关注点从没有见过的妈妈身上转开，小脑袋里开始思考刚见过的美国人，如果扯一扯她面无表情的脸，或者，对她大吼一句，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显然这样的想法是一瞬的，小孩子特有的闹腾和脱线···由此可见，显然组织的教育效果也不是如此的深入人心。因为在风度翩翩的英国土地上，一位小淑女就产生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并且拖延了十多年才将其变为了事实。
　　不过，自此之后再没见过这所宅子里出现来访者，小孩子心性，这样的经历自然早被埋进记忆储存的角落，所剩的，只有本能里对这个音调奇怪的日语发音的名字的恐惧感觉记录。

　　食指动了动，屏幕上一个英文单词完整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你从回忆里抽离都不需要时间平复一下心绪么？”
　　看吧看吧，神出鬼没的人就是这样的，人家发个呆的时间她就能凭空出现在房间里，偷窥完人家之后还有打击人家···
　　灰原对这种打趣已经相当淡定了，转个身，盯住交叉双腿半躺在床上的贝尔摩得。
　　···
　　贝尔摩得现在最头疼灰原这种眼神，因为这意味着小家伙又想起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每看见一次这样的眼神，贝尔摩得就得逼着自己在自己悠久的记忆里寻觅事件踪迹···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这该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我没事的。”灰原突然说。
　　贝尔摩得听完却是微微皱眉，有些嫌弃这种搞不清楚自己身体状况的盲目乐观的话，刚想说什么，却见灰原双腿并直之后轻巧一弯，从椅子上跳下来，朝着自己走来。
　　刚从外面回来，用于掩护的白衬衫还没脱下来，只是因为温度高，解开了头两个扣子。宽松的女士休闲裤有些皱，小腿以下的部分从中露出，越过床缘，悬空。上半身斜窝在床上，右手撑着头，身子微侧。对于灰原想做的事来说，实在是最方便不过的造型。
　　“我没事的。”灰原袖珍的身子整只卡在贝尔摩得的腹上，微微低着头，倾垂而下的目光直逼贝尔摩得的视线，再说了一遍。
　　“所以，按照你本来的计划，选择最稳妥的方式来进行···”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担心，改变本来的计划，不要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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