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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黄昏。
渡鸦嘶哑的叫声从远方传来。常青藤和蔷薇占领了城堡外部的每一个缝隙。犹如老去的贵族女士们拼命往自己脸上涂抹昂贵的脂膏,想要用此来掩饰自己脸上的那些褶子。
但显然不太成功。
蔷薇没到开的时候——也许它永远不会开,谁知道呢。叶子也是枯黄的,露出下面黑色的荆棘。常青藤倒是长得很好,那枝叶特别绿,就像匣子里的宝石一样。可惜是红宝石。哦,亲爱的,别以为我喝多了。事实上,整个城堡都浸满了红宝石一样的色彩——咯,就像桌上那杯冷掉的处子鲜血。
一只手将那杯鲜血端了起来。
那只手的皮肤细腻而苍白,非常漂亮,就和它的主人一样。落日的余晖透过常青藤的缝隙,洒在了那黑天鹅绒一般的发丝上。淡色的唇刚触碰到一点鲜血变得惑人起来,城堡的主人就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杯——他不喜欢冷掉的食物。
眼睫垂下,给那双眸子打上淡淡的阴影。他坐在那里,安静精致得如同一个无害的玩偶,如果没有那杯鲜血的话。
起身走了出去,他决定原谅今天仆人小小的失误——他要自己去觅食。
微抬下颚让执事为自己系上斗篷的丝绳,在对方要在领口别一枚金绿猫眼前用眼神阻止。转身上了马车,示意车夫挥动手中马鞭。
他坐在平稳行驶的车厢内。十指交错跃动,上面没有带任何符合他身份的戒指,但并不显得寒酸。说真的,也许任何戒指都不配出现在这双手上。他微偏头垂眼看着自己舞动的手指,就像一个专注于游戏的孩子。
看了一会儿,他抬眼望向车窗外一群聒噪的渡鸦。那些不详之鸟好像感知到他的视线,一下子飞散开,在黑暗来临前的天空盘旋嘶鸣。
他忽然听见一阵音乐。
绝望。
他的脑海里闪现出这个词。
轻挥手让车夫停下。不等仆人来扶就直接下了马车。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坐在麦田和道路交界处的人。
蓬乱干枯的头发很多纠结在一起,身上的衣服——不,也许那称为布条更合适——散发着令人皱眉的气味。皮肤上布满了皲裂的皱纹,就像干枯得连菌类也不会生长的树皮。那双手粗糙得就像旱季的土地,给人非常笨重的感觉。
然而那音乐就是被这样一双手演奏出的。
那些手指其实一点也不笨重。它们拨动着吉他弦,犹如蜜蜂振动着它们的翅膀。
静静站着听了会儿,我们的主角觉得自己刚才对这曲子的第一印象太武断。这曲调的确低沉,却又十分悠扬。就像他还没有成为血族前曾品尝过的锡兰红茶。他以为再也回忆不起的味道,就那么轻易地被那双手带入这个黄昏。
一切都渲染得刚刚好。
那是一种让人流不出泪,哭不出声的悲伤。不是黑暗展开它美丽危险的翅膀包裹住人的那种绝望。而是,犹如古堡壁上经年的油画,犹如此刻落日洒在人身上的光芒,泛黄。
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先生,您需要一件衣服或者一块面包吗?”
那个人只是弹着手中的吉他,没有回答。甚至连视线也没有转移一下。
于是他换了一个问题,一个他真正想问的问题:“它叫什么名字。”
然后那人终于抬起了头,那双眼睛直接对上了他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他曾经见过太多眼睛,美丽的,诱惑的,深邃的,干净的,睿智的,绝望的,贪婪的,下作的,阴险的,嗜血的,冰冷的,以及他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眼睛,无比平静犹如亘古不变的日月。
但是那双眼睛.....他发现自己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来形容或者比喻。
这时他听到他开口了,声音和那皮肤一样干枯沙哑,却并不刺耳,反而和这个黄昏十分契合。他说——
“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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