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宴公子传（尚海篇）

　　“我……没有选择。”我只会杀人，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我看着她，将双手还占满主人血渍的手在她面前轻轻展开，我忽然感到一种悲哀从心底滋生，我感到自己满是污秽，和仙姿卓越的她简直就是天地之别。

　　她没有说话，站起身来，走到刚刚的桌边，刚刚我来找她的时候，她依旧趴在那里画画写写，好像半年前我走时一样。

　　“夺命鬼，做了十年杀手，手上流满的鲜血虽已抹不干净，但是只要你是真心想要重新开始，我可以帮助你正大光明的站在世人面前，受人敬仰，我与你就此签订契约，十年为期，十年之后，这两张纸所创造出的一切，皆是你的，但是在这十年内，你……必须要无条件听从于我，这样可好？”她突然面露正色，却温和朗朗，递上我桌上的草纸。

　　我看着一张巨大的草纸上画着巍峨雄健的高楼，上面的每一处都勾画的十分仔细，旁边还有小字注解，我忽然想起她那时候问我可会识字，原来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心里又是一阵暖流，另一张纸上标有五十条，她说这叫做运营方案。

　　我瞠目结舌，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儿，忽然说不出话来，我甚至都在怀疑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人，还是天上的仙子？

　　“这里是五千两，你先拿着这些钱到启城好的地段买下一块地皮，不论看上哪里只管买下，然后大动土木重新建楼。”

　　“重新……建？”

　　“对，不管原来的店家多么新或是多么好，都要把它毁掉，重新建我们的楼。”

　　“那也用不了五千两啊。”我看着手上厚厚的银票，想着我辛辛苦苦杀人也不过只攒下三千多……

　　她看着我笑了笑，“海大哥，吃钱的不只有物，还有人啊。”

　　我恍然大悟，果然如她所言，买地，建楼，布置也不过只花了两千两，走关系拉拢官家却耗费了三千大多！我夜里算着手头的账目一阵触目惊心，看那白花花的银子流进贪官的肚子里更是气不打一处出。

　　好在请客都在帝京的“天涯楼”这家酒楼可谓是风光无限，开业也不过只有一年，却轻巧博了当地老字号“鸿宴楼”的美名，不仅菜色新颖独特，美味无穷，而且价钱也公平合理，达官显要经常光顾，寻常百姓也可以一饱口福。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天涯楼”也是她的手笔，而那晚上的那个男人竟然也同我一样，和她签订十年之约。如此一来，请那些达官显贵花的钱也不过是从左口袋流到右口袋，这样想想，心里也就安生多了，我放下手中的账本，想着今天第一次踏进“天涯楼”时的情形，忽然间想笑。

　　我为什么想笑啊，因为我终于看见了那个那个男人，那个名叫“容瑄”的男人，跟我年纪差不多，一脸春光普照，相貌上乘，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上京赶考的书生呢，正迎着各位大人上楼，谈笑风生好不自在。

　　我刚一踏进门口，小二立马周到的迎了上来，门口站了两排的女子马上朝我作揖，朗声道了句：“欢迎光临！”我还有些不太适应，额角有些出汗，这时候他也认出了我，脸色马上就变了，看了一眼，然后直接上了楼，我知道他是暗示我跟上去，我也没有迟疑直接跟他上了顶楼，刚一进门，我就感到喉间一把利剑，我心里冷笑了一下，还真是被她说准了。

　　“海大哥，你如果和容瑄碰了面，一定要小心，他疑心很重必然会试探你，不过你大可放心，他断然不会伤你的，你们只要不硬碰硬就好，容瑄是个很好的人，你们会相处的很好的。”

　　“容弟这是为何？”我冷笑出声，这人性格还真是古怪。

　　“为何，我不管你给她下了什么咒，但是倘若你要是敢伤她，我就取你性命！”这一句话说得很具有威胁，我的小心肝有那么一颤。

　　“容弟多虑了，月宴公子于我有大恩，我怎会伤她。”心里却暗道，当初要不是月宴出言劝止，你这臭小子差点要了我性命，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你一个冷血杀手，杀人如麻，还知道报恩，真是天大的笑话。”他冷笑了下。

　　我本就是没什么耐性，听见有他直戳我的痛处，更是一阵怒火，想也没想直接出口“你不曾经还是个男宠！”

　　“你！”脖间的冷剑又进了一寸，我开始后悔当初跟她夸下海口说，就算是他拿剑捅进我肉里，我都不带跟他还手的。

　　他面色一凛，冷言道：“你调查我？”

　　我现在即已接管了绝命门，就相当于掌握了半个江湖信息，调查个人还不容易！何况还是响当当的“林楼主”，一个机灵，我在心里暗笑。

　　“没有，是她告诉我的。”我假装认真的回答。

　　那男人听见我的答案后，忽然哈哈地大笑起来，手中一把剑也收了鞘，我撇了撇嘴，冷眼看着他。

　　“你想挑拨我和她的关系？你才认识她多久？我和她认识虽然时间也不长，但是却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看得透亮，她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也会知道。”他看着我嘴角一歪，我在很长时间里都不喜欢他这种笑法，也在很长时间里看着他这样的笑，我就忍不住想把他的嘴巴挖下来。

　　“算了，她那性子认准的事或是认准的人，从来都不会轻易放弃，我也不会阻拦。”他看着墙上的一副山水图有些出神，“我也没办法阻拦。不过……”他转过脸来，神情肃穆，“不过，倘若你敢背叛她，我肯定不会饶你！”

　　我忽然对他的厌恶消失了，看着刚刚还吊了郎当的小痞子样，转瞬间就如此杀气徒生，我忽然感到一种欣慰，或是高兴，为她，也为我自己。

　　“我也一样。”淡淡出口，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改变，然后倏然笑了笑，回身坐到了桌子边，拿了两个酒杯，我也坐下，他给我酌满酒，又给自己酌满了一杯。“她最近可好？”

　　“还好，只是前阵子身子里的东西又折腾了一阵。”我默然，这也是我上个月才发现的，原来这世界上有比我还要残忍百倍的人，她并没有隐瞒什么，就像我丝毫没有隐瞒她一样告诉了我全部，她的家人，她的族人，她的初恋……还有属于她的仇恨。

　　她那时候的表情没有多么悲伤，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下来过，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忽然感觉她原来是个巨人，原来她这般强大，连我这个男儿都自叹不如，我坐在她的身侧，静静听着她讲着她的童年，她欢快的笑着，我也突然感到好快乐，她讲到她和那个人的故事，我也尝试着理解，她讲到她十二岁的生日，我也好像如临惨境一般，然后就是绮丽谨华对她的束缚，她身上的“夫妻缠”我也只是耳闻，却不想还真是存在这种毒物……

　　我深深感受到她瘦小的身子上的重担和那巨大的悲哀，我几次想要伸手将她搂住，却只得望着自己的一双手发呆。

　　“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所以我不会盲目复仇的。”她淡淡的笑了。

　　这个景象，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容瑄没有说话，继续喝了口酒。

　　我看着他，也喝了口酒，“你们也有契约吗？”我其实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心里有些好奇，是不是她因为……什么顾虑，才想出契约一说。

　　他顿下来，放下了酒杯，快步走到了里间，我奇怪的看着他，见他拿着一打纸币给我，“这是三千两，你的客栈现在就差装饰置备，应该差不多了，如果还不够，我再给你调，还有这是你会用上的官员名单，送礼走关系很重要，像我们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很需要关系，她的计划周密，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话就直接踏出了门，我愣在那里，这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我说……”我话还没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了，我看了看手中的娟娟秀字，认出了那是她的字。

　　我借着灯光又看了看那份名单，心里开始盘算这些个人官位等级，从宰相大人到地方官吏，凡是有些个实权的中枢官员，无一遗漏且不冗叠，真可谓是心思细密，我暗自叹了又叹。

　　我收回沉思，抬起头来，看了看微微渐亮的天空，伸了个大懒腰，然后站起身来，向着明媚的朝阳走去，我不再需要面具，也无需伪装，我现在精神矍铄，充满了一身的干劲儿，我有一个新的身份，“浪子居”客栈的大老板！

　　………………………………………………………………………………………… ——尚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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