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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傍晚。
跑了一天的马儿终于歇了下来,被牵到马槽旁细细嚼起了草料。
不大的镇子只有一家像样的客栈。斜阳中,长街上来来往往,谈不上热闹,却也不冷清。
苏慕裳支起了悬窗,瞧着楼下的卖胭脂的小贩,半晌才坐了下来,对着房中的铜镜照了照,镜中的女人虽美,却是梨花半残,掩不去的萧索落寂。
苦笑着收起了铜镜,却见顾惜朝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不禁有些恼怒。
顾惜朝见她带了三分怒意瞧着自己,也不避讳,瞧了眼收起的铜镜,淡淡一笑道,“女为悦己者容,明日便到苏州了,为何不装点一番?”
苏慕裳掩饰着怒意,垂眸道,“妾身流落至此,身无长物,无法极尽妍态,若然那高言御是贪图美色之人,妾身不见也罢。”
顾惜朝轻笑道,“苏姑娘真是蕙质兰心,见地非凡,想来我这盒上好的无水胭脂是白花银子了吧?”
苏慕裳看他当真从袖中摸出一盒玲珑精致的胭脂,也不觉有些意外,淡去几分怒气,莞尔一笑,“难得顾公子有心,妾身怎敢不识温柔?”语毕,妊姌施礼,接过了那盒胭脂。
是夜。
暮春的天气,白日里还是风和日丽,夜里却仍旧冷风阵阵,透着寒意。
冷血却好似全然没有感觉般,站在夜色中,任凭风声呼啸,卷起衣袍。
顾惜朝道,“金风细雨楼的人走了么?”
冷血盯着他道,“你杀了几个?”
“我?我没动手。”顾惜朝道,“戚少商去追了。”
冷血道,“你为何不去追?”
顾惜朝一笑,“你为何不去?”
冷血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调虎离山,这本是最古老的计谋。
通常,也很有用。
只可惜这一次,看来却并不那么有用。
夜风习习,竟带了几许血腥之气,冷血手中的剑已不由自主握紧了。
只听一声女子的惊呼,顾惜朝脸色一变。
冷血一跃,一个翻身下了屋檐,自悬窗跳入房中。
却见一地鲜血,苏慕裳颤抖着身子缩在床角,衣衫凌乱,此刻见了冷血便奔了过去,投入他怀中。
顾惜朝皱了眉,“苏姑娘,你怎么了?”
纵是寻常江湖女子见着血迹也不至如此惊慌,更无论苏慕裳还亲自取过人性命,虽不至杀人不眨眼,但断不会这般胆小。
苏慕裳却是咬着双唇,一张脸惨白着靠在冷血胸前。
顾惜朝见她如此反映,心知怕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作罢。又瞧向窗外夜幕沉沉,此刻才追去,恐怕只是徒劳。
冷血也一言不发,将苏慕裳抱出房门,放在了隔壁房间的床上,替她盖了被,又落下帷帐,方要离去,却被她一只芊芊玉手拉住,只好作罢,守在了床头。
顾惜朝见状道,“如此也好,你守在这,确保安全,我去追。”
冷血沉声道,“今夜之事看来非同小可,你最好小心些。”
顾惜朝一笑,飞掠而出,身影没入黑夜。
不大镇上入了夜几乎是漆黑一片,只有几处大宅还有数点灯火,或明或暗,隐隐约约。
顾惜朝寻了一处高楼,静默着待了一会便见两条黑影跃入了一户人家的后院,果然不出所料。
顾惜朝轻笑着,沿着屋檐点了几步,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后院的屋顶上。
灯火在铜盘中燃着,火苗一下下跳跃着。
“戚少商,你若答应不插手,霹雳堂与你便还是朋友。”软榻上静静坐着一人,裹了白裘锦袍,挑了挑灯火,淡淡道。
“不错,戚少商你莫要不识抬举,你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闯进来,咱们堂主也是看在卷哥的面上才不与你计较。”一旁立着的长衫男子道。
“……”戚少商看着软榻上那人,一言不发。
“还跟他废话什么,他现在当了神龙捕头,哪还管得了卷哥大仇未报,倒不如我们先杀了顾惜朝,再捆了他一并去卷哥坟头请罪!”站在前面的赭衣男子已忍不住吼道,引来后面几人一片附和。
“……卷哥的仇,我戚少商一定会报!”戚少商沉声道,“雷洛,我们打小一块长大,你莫非还信不过我?!”
雷洛闻言眼神一冷,生生将浸在油中的灯芯挑去,房内顿时暗了三分,只听他一字字道,“我,不,信。”
戚少商一怒,咬牙道,“好,你要如何才肯信?”
雷洛盯着他,半晌,才缓缓道:“你若能亲手杀了顾惜朝,把他的头放到我面前来,我便信你。”
戚少商沉默了。
雷洛斜躺在榻上,半眯起眼瞧着他,道:“……那么,你就陪他一块死吧。”
周围的几人顿时精神起来,亮出了兵器,将戚少商团团围住。戚少商一皱眉,按住了逆水寒的剑鞘。
长衫男子似乎觉得有些不妥,附耳对雷洛说了什么,雷洛漫不经心挥了挥手道,“雷越,你退下,我自有分寸。”又瞧向戚少商道,“你不肯,便没资格再做卷哥的兄弟。霹雳堂的规矩,背叛兄弟之人,受炮烙之刑,逐出师门,我说的可对?”
戚少商道:“不错。”
雷洛低笑出声,“可惜你早就被逐出师门,已算不得霹雳堂的弟子,只是不知道你还念不念这一份兄弟之情,肯不肯受这一刑?”
戚少商颜色不改,“兄弟手足,纵是刀山火海又如何?”
雷洛拍案道,“好,今日我倒要领教一番戚大侠的风采!雷起,你下去准备准备,请戚大侠到风火林受刑!”
赭衣男子大喝领命,迅速带了几人离去。
戚少商迈出房门,却听雷洛道,“你以为你还能活着从风火林出来么?戚少商。”
戚少商回头笑道,“我们不如来打个赌。我若能活着出来,你便得信我,如何?”
雷洛却是整了整宽大的袖袍,“我看,还是等你有命出来再说吧。”
屋顶上,顾惜朝也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难得有人不抢着帮戚大侠,一心想他死了……他若放着场好戏不看,岂非太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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