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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枋子
在我还背着大双肩包,捏纸杯装奶茶,披黑色直发的年纪,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事情,五中的实验楼里死过一个人,那个女生因为被人看到在酒吧里陪酒,觉得没有脸回学校读书了,就潜进实验楼喝了一瓶不知道是强酸还是强碱水混合成的东西,死掉了。
当时我真是不大相信这个传闻,学校的安保措施做的也太差了,放化学药品的实验室不锁门的吗?还有,那女生为什么不去买敌敌畏老鼠药之类的吃,反而要跑回学校死?那个看见她陪酒的人散播了怎样的谣言?其中疑点重重,我每次去实验楼上课的时候因为思考这种种缘由过于深沉而走神,导致从五中毕业了以后,因为会考惨不忍睹的化学成绩都不好意思去看化学老师,现在,我的高中的新同桌,枋子,会在考前很好心地帮我狂补化学,进而使我们建立了革命的友情。
“你对化学是有什么阴影么?初中化学老师是个干瘪小老头?还是啤酒肚大叔?给你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伤害?”枋子一边懒懒地翻着《王后雄教材完全解读》一边问我。
我用笔胡乱在草稿纸上列了几个配方公式,“没有,她是个挺年轻的女老师。”静了片刻我又说:“大概就是我学不好。”
我从五中考到励德高中的时候,几乎是垫底的分数,总分堪堪过了这所省重点的线,还是在许多关系户找完关系挤进来之后,接到了一份珍贵的录取通知。
入学后又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万幸的是化学不难,而我的语文作文竟然神奇地拿到了一个高分,所以现在进了一个不错的实验班。
省重点的实验班压力大,初入高中更是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我们班男多女少,分座位的时候,老师照顾女生,把小个子的都安排在中间的前排,我就有幸和枋子成为了同桌。
枋子的大名叫聂子枋,她这个“枋”字挺特别的,我第一次看见就问她这个怎么读。
“有两个读音,一个念fang,第一声,一个念bing第四声。”
但是她没有说她的名字是第一个读音还是第二个,后来我就叫她枋子,是棺材的意思。
枋子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生,不只表现在成绩方面,她有很多歪道理,能把你说服,比如有一次学习委员向她催作业,她说:“我下了第二节课再交。”
学委不肯:“大家都交了,凭什么你要拖到第二节课后交?”
枋子不紧不慢地说:“作业里有个题目我认为有问题,第二节后我要亲自去问老师,所以我不交。”
学委走了以后我问枋子:“你真有问题?”
她笑:“哪儿有,我就是没做。”
她这种狡猾但是拔尖的学生是老师很头疼的。班主任不止一次地找我谈话,希望我能平时监督她,收敛一点,不要影响其他同学,而且要把她违反课堂纪律的小动作都汇报给老师。
我把班主任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枋子,她甩甩头:“戚星,你可上演了出无间道啊。”
我觉得很无辜,“班主任让我盯着你,她认为我是那种老实巴交特别听话的乖学生,却没想到我俩的关系这么铁,我怎么可能出卖你,我还指望你给我补化学呢。”
“你不是那种老实的学生吗?”
那时候我的叛逆和反骨都在蠢蠢欲动。“我当然不是,他们都不了解我,我做了个表面的我给别人看,他们就以为这是我了。我内心不是这个样的。”
“哦,你当然不是。”枋子又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
究竟她是否理解当时的我,或者,我自己是否理解当时的自己?十几年后我回想这一段经历还是觉得模模糊糊,好像有人用厚纱布蒙住了玻璃罩,只能看见里面透着淡淡的荧光,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我们想彻底了解自己都太难,何况是别人?
这一点就算是聪明如枋子恐怕也不能完全说清楚。毕竟我们后来的人生实在大不相同,可以说是天上地下。
高二分科的时候,我很舍不得枋子,我笃定选择文科,但是枋子无论是从爱好还是从就业方面考虑,都打算选择理科。
“当然,如果你苦苦求我,我可能也会改变心意,学文科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有点无趣。”枋子这时已经长高了许多,隐隐可以看出以后亭亭玉立的模样。
“别开玩笑了。”我皱着眉,“这事关你的前途。”
“也对!我家里那个老巫婆成天骂我是个销金窟,钱投在身上只见出不见入,学理科以后大概可以找个好点的工作,多赚点钱。”
我知道枋子家里条件不好,有个常年住院的父亲,她妈妈在工厂里做事,每个月工资付了住院费所剩无几,还要供女儿读书,很不容易,我有几次去她家里,她妈妈都是绷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的样子,我知道这是生活所迫,家里有个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康复的病人,全部的重担都在一个女人身上,会不自觉地把脾气撒在女儿身上。
枋子却不怎么理会这些,在学校的时候你几乎看不出她是这样一个家庭环境,她对任何事情好像都不在乎,她身边不乏追求者,可是她都提不起兴趣,她也不像那时的女生一样爱看言情小说,追韩流明星,她不懂爱情,好像也不屑懂。
我分到370班,枋子在364班,中间隔了五个班,而且不在一层楼。下课的时候我经常去理科班找枋子,久而久之,他们班的人都认得我了。
“聂子枋,70的戚星找!”
我很佩服当时能把我名字和班级都记住的这个传话人,虽然我不太喜欢他大声把我的名字向全班人宣读出来。
枋子就这么慢悠悠地晃出来,我们站在走廊外面,看着楼下的花坛。
“你又长高了。”我和她并肩站的时候特别能感觉出来。
“那是因为你变矮了。”枋子瞧我一眼,“你剪短发了?”
我下意识地去摸头,“是啊,没见多久,短发好打理,不用花时间去扎头发。”
枋子的头发是又长又黑的,随意披在肩上,她也不特意做任何发型,但是看上去又自然又漂亮。
“最近化学怎么样?”
“别提了,自从离开你,感觉更吃力了。”
“高三就不用学了,可以专心搞你的文科。”
“那是,你最近怎么样?听说你们班有个天才?”
关于这个天才是有故事的。枋子她们班是理科班里的重点班,平均水平都不差,可是这其中有个异类,他以最高分考进励德,他上课从不让老师省心,每每是老师讲到他不认同或是他以为有更好的方法解题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给面子地打断老师,提出自己的方案,把老师憋得面红耳赤。曾经有一位数学老师在改他试卷的时候按照标准答案判他错了,事后这人硬是翻出了权威资料上的解题过程,告诉老师,你的标准答案错了。
我只是风闻有这号传奇人物,却没见过,可能见过却不知道他就是这个人。但是我素来佩服聪明的人,愿意和他们交朋友,枋子就是个例子。
“你说徐在川?那是个怪人。”
“在川?哈哈,莫不是子在川上曰的那个在川?”
“别酸了。”枋子打断我,“我有时候觉得他和我是一类人,你知道,成绩不错同时又都惹老师头疼的那种,但是前天他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觉得他来自火星。”
“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可以叫你聂子枋(bìng)吗?’”
“噗,我有时候也想叫你聂子病的。不过他的名字取得真好,他父母应该挺有文化的。”
“他爸妈都是大学教授,而且都是一个搞生物一个搞化学,弄出了这么一个生化怪物。”枋子最后总结,我从没听她谈论一个男生这么详细过,心想这个徐在川能入了我们枋子的法眼,应该不简单,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又多了几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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