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千万仰望你的向日葵中的一朵

　　酒。雪。一条路。一个人。一棵开花的海棠树。
　　昏暗的灯光，四月间零星飘落的雪花，坑坑洼洼的小路，还有那棵永远在前方怎么也靠不近的海棠树。

　　风很冷，酒很淡。
　　秦姜说，喝酒不好？她一定不记得，她曾经端着酒杯惺忪着眼对我说，来来来，我们醉一回。
　　婚嫁后，秦姜从不与我说，婚嫁后的磕磕绊绊，俗事纠缠出的烦闷。与我相处依然像是未出嫁前的模式。叨念生活中的小情小趣，拿着大街上偶见的美女帅哥逗乐子。每每激起我喋喋不休的追问，总是笑骂：你这个色胚！隔着千山万水听着对方的笑，心戚戚焉。再也回不去，朝夕相见，坐看风卷云舒的日子。我的秦姜每日陪着别人，心里实在吃醋犯堵，半夜三更把电话打过去，搅和他们夫妻，很解气。

　　借着昏暗的灯光，能看见被雨雪洗刷的碧绿的叶子。耳边听着的是古筝和洞箫连奏的曲子，风吹树动，这一刻，彷佛有一阵风吹进了心底，豁然开朗的心境。
　　秦姜说，我从不与你说，妯娌琐事，婆媳烦忧，只捡些乐子告诉你，是告诉你生活就像高台上放着的圆，有规有矩，你必须循着这个轨迹生活。方圆之内，安于高台，即使偶有阴雨也能见晴；规矩之外，虽然看似出尘，实则被逐出俗世，无晴无雨，泠泠清清。

　　我望了望前方那株海棠树，风过，霜雪打。已见粉红色的花瓣霜雪似的飘零。紧紧握了握黑色沁凉的伞柄，脚步略有迟疑地前行。
　　规矩。万物莫不有规矩。与它离心离德，真是自讨苦吃。

　　加了一片牛肉放在清汤里，慢慢熬，渐渐熬去猩红色。透着升腾的水汽，凝神视之。这个清汤锅炉就像混沌尘世，多少人在这鼎炉火里失去鲜活的色泽。带着腐朽的气味离开。或安详合眼，或双眼微睁，或双目不闭。贪嗔怨对，不管你离去时，眼睛或合或圆，皆成过眼云烟。唯一相同的是，你来世离世都没有人问一句：孩子，你是否愿意来去一回？不管有没有遵守，这鼎火炉的规矩。你都是鲜活而来，腐朽而归。

　　脚步渐渐使不上力，苍凉的洞箫独奏，四月间的霜雪像是飘进了心里。冷风袭过，全身的毛孔钻进凉气。疑心身后有人，频频回头。警铃大振，脚下的歪线越发走的直了。望着斑驳的树影，硬生生地压制心底的惧意。蓦地想起常常和吾妹笑闹的一句玩笑话：你再闹，就让大猩猩把你抱走，抱回深山老林里！

　　这句笑闹的话语若追溯，至少追回儿时。读书看报，无意看到一则新闻，说是俄罗斯的一个小姑娘被大猩猩抱走，待到父母寻回女儿时，小姑娘已经和大猩猩的在森林里生活的十几年。小时贪玩，带着吾妹和吾弟钻成片柔弱的小树林，故意掉队，捂着嘴巴“咿咿呀呀”“支支吾吾”，嫌戏份做得不足，故意撞得脆弱的小树苗哗啦啦地响。早看不见身影的吾妹听见声响，惶惶地四处寻我，带着哭腔喊着我的名字。我心里又暖又疼，忙出声应答。博博看见我赔笑，知是上当，指着我恶狠狠地说，你再闹，就让大猩猩把你抱走，抱回深山老林里！

　　雪花落在地上一层寒凉雪白，我好想闻到海棠花香。抬眼，整棵海棠开在眼底。瞧着粉嫩的海棠花瓣，在地上戳出一个坑坑洼洼。把沾着泥水的海棠花放进去。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眼睛，实在挤不出一两滴眼泪应应景。回头望望冷风浇灌，昏暗的身后，依靠着海棠树。扔了伞柄，扔了酒。
　　即使再荒凉的苍穹，也有阳春三月。
　　海棠花落了满脸。渐渐明白秦姜所说的话。在这个规矩里，不能做出尘摘仙人，而是做安于俗世通透淡然的土鳖。然后，拽着一两个进方矩，进围城。恶狠狠地想，待到花开花落后，一起做土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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