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靴狗狗

　　离家那天，夏蕾坐在舅舅的车。她很小的时候见过舅舅，印象中的样子和窗外的人意外的重合在一起，父亲那过度弯下的腰，让夏蕾感觉到一种心疼。曾经的自己，兴冲冲地捧着成绩单，跑到抱着夏宇的父亲面前，父亲只是轻蔑地说，不是第一啊！那句话，深深地烙印在夏蕾的脑海，刻在心里。那一刻，夏蕾才知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得到父亲的关注。车子慢慢地启动，夏蕾疲倦地坐在后座上，近一个月来，忙着招呼亲戚，收拾离家的行李，在别人扮演着模范家庭里的幸福女儿，这样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和父亲他们做最后的告别，父亲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不咸不淡地说着要她努力加油的话，程丽也扮演着慈母的角色，拉着手嘱咐着生活上的小事，如果忽略她眼底的喜悦，那么这大概就是完美的一幕。她传说中，优秀的弟弟还没有回家，因为他所在的寄宿学校全日制的管理制度，夏蕾已经忘记夏宇的模样，以致多年后，当那个面容憔悴黯然的纤瘦少年站在她面前，叫她姐姐的时，她还为面前的少年困惑不已。
　　当车子启动后，夏蕾离这熟悉的村庄越来越远，曾经的小学、玩耍的池塘、金色的田野、稀疏的林间树，纷纷在倒退，慢慢变成黑色的小点，像投入湖底的石子只能在记忆中沉没。夏蕾觉得头开始有些痛。这种痛不是第一次，是一种近乎不穿透神经不罢休的痛。
　　“蕾蕾，怎么了？”坐在驾驶座上的杜衡把手伸向后座的夏蕾，少女苍白的脸庞，渗着冷汗的前额。担心地问道。
　　“舅舅，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车。”夏蕾勉强地回答着舅舅的话，想扯出一抹笑容，但是却被一阵刺痛给破坏了。
　　“蕾蕾，去医院，好吗？”杜衡看着勉强地笑容，商量地询问道。
　　夏蕾笑着摇摇头，一手扶着太阳穴，一手支在车窗上，大半个身子倚靠在车门上。看出舅舅的不放心，但是夏蕾不松口，坚持要去学校。
　　杜衡看出夏蕾的心态，也拿这个倔丫头没办法，只好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夏蕾降下车窗，看着窗外飞驰倒退的风景，风在耳边吹拂，夏蕾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可是，手心都是空空的。刚才的头痛不是病，曾经上过医院，医生也说不出没有病因。只是她的头痛总是不规律，渐渐的，她也习惯了。
　　“蕾蕾，你在那学校有同学吗？”正在驾驶的舅舅问道。
　　“有，舅舅不用担心。”夏蕾头也未回地答道。
　　“唉……”夏蕾听见前排的一声叹息声。

　　转头时，看见坐在前排的舅舅，早上离开时，她拒绝了父亲的送行，带着雪球离开了家。因为她想，她离开，父亲是最高兴的吧。夏蕾抱着上车就睡的雪球，第一次，她觉得该放下了。那段亲情她以为已失去了，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她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那么微妙，终究人心是肉长的，没有谁能无知无觉。
　　杜衡透过后视镜，看见的就是这副情景，他姐姐唯一的女儿，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正逆着光，迎着风，眯着双眼，上翘着嘴角，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与当年那个无助的孩子，千差万别了。姐姐，你该放心啦！你的女儿已经可以承担一切了，她不是那个在大街哭着找妈妈的公主了，她现在可以去任何地方，不会害怕迷路了，她可以做上一顿可口的饭菜，她可以做一些家务活，她再也不是躲在你背后的小公主了，她更像是守卫城堡的将军，可以独当一面了。十年间杜衡多次表示愿意领养她，夏蕾却不愿意拖累他，他的舅舅在国企工作，如今已升到主任，却单身至今，这样一个青年才俊带着与他差十岁的孩子，大概没有哪个姑娘能嫁给他吧。杜衡了解夏蕾的想法，他妻子也和他说过，他顾虑重重，才让这个孩子受了委屈，对夏蕾，杜衡总有一种愧疚感，所以加倍地对夏蕾好。那个孩子永远想得比别人多，她心里像是住着一个老人，把别人的援助当成施舍，全部挡回去。姐姐，你的女儿长大了，你应该欣慰了。杜衡面对远方的天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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