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家有女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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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天栗氏与卞夫人不欢而散之后，卞游缴第二日便派家仆送来酒水熏肉作为赔礼，之后便少来往了。卞妡又来过几回，每次见了她都是欲言又止，面上带着几分尴尬，而母亲则更是态度冷淡，荀馥只能不断地说些开解的话安慰她，此时大兄带着人往北边贩马了，按时间算起来应该得在下个月方能回来。

　　说起荀无疾和卞妡之间的小儿女心思，两家大人之间基本都应该心知肚明，只是并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起初两家可能觉得二人年纪不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后两家关系渐渐往来频繁，就默认了两人的感情，而现如今二人一个已经十九岁，已近弱冠之年，另一个也快要及笄，然而出了这番变故，还不知道往后会怎样，会不会影响两人的将来的婚事。

　　有几次她在母亲面前，装作不经意地夸赞着卞妡，母亲听了之后神色淡淡的，若是自己说得多了，母亲便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直盯地她脸上的轻快表情再也维持不住，转为讪讪的神情，从这之后，她也不敢再如此了，就怕不仅帮不了他们二人什么，反而作出些南辕北辙的事情来。

　　叹了口气，荀馥将手里已经绣了大半的花绷子放下，站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缓了缓身子的僵硬不适之感，眼看着天边涌来的团团乌云，看来过不了多久便有要下雨了。

　　要说这成都别的都挺好，空气湿润，土地肥沃，不愧是为后世之人所称颂的天府之国，唯一让人无奈地就是雨水过于丰沛，一年当中竟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见不着太阳。

　　不过好在大多数的时间都是阴天，即便是下雨也都是阴雨连绵，少有瓢泼大雨的时候，这也是令人值得庆幸和欣慰的一点。

　　“媱婮，”正自顾出神的荀馥听见有人唤她，回神看见站在院子中央的卞妡，笑着向她招手道：“妡阿姊，快进来坐吧。”

　　卞妡则走到屋前窗下，看了她半晌，嘴唇开了又合，而后开口说道：“我要离开此地了。”

　　荀馥怔了怔，有些不解地道：“这却是为何，妡阿姊此时离家要去往何处？”

　　卞妡从身侧绿葱葱的梅树上扯下片叶子，说道：“到白马去，去我外祖父家。”

　　荀馥听这话，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测，试探着说道：“妡阿姊此番是短时间拜访，还是…”

　　卞妡松开手，任那片叶子飘零落于地上，开口说道：“外祖父派人来接我，说是外祖母十分挂念与我。而且我也打算常住在那里，总不能…”说着，苦笑一声，“总不能等着不知道何时，就被人随随便便给嫁出去吧。至于具体要住多久，还得到了那里看外祖父的意思。”

　　“若是这样，卞世伯那里是怎样打算的呢？”这世道女子的地位虽不若她前世时那样低下，可基本的人身束缚也是不少的，一个弱女子若是脱离了家族，在这世间要想生存下去那是极其不易的。

　　“父亲虽然迫于她娘家的势力，却也不会任由着她胡闹，这次外祖父派遣族人来接我，也是父亲递了信过去，想来也是以防万一才出此下策。”

　　荀馥听她说完，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来，叹了口气，说道：“我大兄可能要等到下个月才能回来，到时只怕妡阿姊人已经身在白马了！”

　　卞妡听到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先是面上一红，接着又涩然一笑，道：“你大兄若是回来，你便将实情告知与他知道，倘若…倘若…，你便跟她说是我对不住他，让他擅自保重。”

　　荀馥暗道，就凭自己大兄对你情根深种的模样，别说你只是到自己外祖家常住，即便是你订婚了，他也绝不会放手的。

　　握着她搁在窗沿上的手，狡黠一笑，说道：“大兄的品性为人，妡阿姊难道还不清楚么？我呀，只盼阿姊到了那里，别忘媱婮，多给媱婮送回来些蜜糖和蜜酒。”顺便夹带些信件或者其他是其它的物事，也好让自己大兄能缓一缓这相思之苦。

　　卞妡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上又重新泛起了晕红，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那媱婮便在此，祝愿阿姊此番出行一路平安无忧！”荀馥说罢，心中顿时生出不舍之情。

　　自打自家搬来此地到现在，她待自己一直都像是对待自家亲妹子一般，耐心细致，护着自己，甚至于有些时候待她比卞妤还要好上几分，此时眼见她人要离开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她也真心希望大兄与她，最终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卞妡心中此时亦是十分不舍，荀馥虽不是她的亲妹子，但自己大了她四岁，不管做什么也总是带着她，再加上她打小就乖巧懂事，不觉地就把她当成亲妹子来待，如今真要离开了，心中难免有些不好受。

　　勉强扯出抹笑来，说道：“若是有机会，你也可以到白马来，我外祖父外祖母都是极好客的人，定然会热情的招待你，还有阿璞珍，要是见到你，肯定也是十分的欢喜！”

　　荀馥知道这是她的安慰之词，白马离这里虽说不远，然而父母亲也不会让她轻易出远门的，虽然如此想着，却也悦然地跟着说道：“那便如此说定了！”

　　卞妡笑着答应道：“放心吧，等我到那边安顿好，就让外祖父派人来接你。”

　　荀馥闻言，不禁弯了弯眉眼地笑着。

　　卞妡伸手摸了摸她头上梳着的环髻，说道：“我现在该走了，等到离开的那天，我会遣人来告知你一声的。你平日里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天气冷热时，要注意适时地增减衣物，平时也不要总是大开着窗门，仔细着凉！”

　　听着这絮絮地叮嘱声，荀馥只觉得鼻间酸涩，眼眶有些发热。又为了让她放心，只用力地点了点头。

　　卞妡心里也不好受，“那我走了，你好好的！”说罢，转身迈下台阶向大门外离去。

　　荀馥看着那匆忙地背影，眼泪不觉得便流下来了。

　　这时，推门而入的杺看着，叹了口气，走过去对她劝说道：“眼看就要下雨了，小姑子当心被风吹着了，到时又让郎君跟娘子忧心。”

　　荀馥回头对杺一笑，转身移步到木案前坐下，拿起放在上面剩下一半还没绣完的花绷子，开始绣了起来。

　　一个月之后，荀无疾风尘仆仆地从北边赶回来了。

　　刚一进门，正在院中桂花树下埋头做绣活的荀馥听到动静，抬头见门口站着一满身风尘的男子，先是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来人是自己那出外行商的大兄，原本算日子应该还有六七日才能到，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荀无疾这时已经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额头，佯装生气地说道：“这才几日没见，媱婮竟然不识得阿兄了，亏得阿兄在外时时刻刻地惦记着媱婮，还费心的挑选了许多礼物带了回来。”

　　荀馥忙扯着兄长的衣袖，讨好地说道：“我这不是猛然间见到比往日更俊朗睿智的大兄，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么，等下若是家里人见了你，一定也是如此反应的。再者说来，我家阿兄一向心胸似海，怎会和小妹一般见识呢？”

　　荀无疾听着这话，好笑地用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说道：“几个月不见，我家媱婮越来越鬼精了！还心胸似海呢，媱婮又是在哪里见过的海？”

　　荀馥捂着自己脑门，撅着嘴道：“大兄怎么也变得跟二兄一样了，尽会欺负人。”

　　家随乙和丁这时也进来了，对着荀馥先是行了一礼。

　　荀馥见他们二人也是一身疲惫，又仔细看着大兄的脸，也是面带风尘疲累，想来应该是连夜赶路缺乏休息所致，不禁有些心疼，一边推着他向着他所住的房屋走去，一边说道：“大兄这会儿刚回来，想来定觉得十分疲惫，媱婮先去和杺为大兄备下换洗的衣物和饭食，大兄先简单收拾一下，看时辰父亲母亲应该也快回来了。”

　　荀无疾则嘴边含着笑，由着她将自己推到屋里去。

　　荀馥见杺这时也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挎着篮子，欢悦地说道：“杺阿姆，大兄回来了。”

　　杺闻言，先是面露讶然，接着笑着道：“那得赶快备些干净衣物和饭食来。”对着立在不远处的乙跟丁，嘱咐道：“你二人暂时再劳累一番，一人跟我去灶间烧些热水给大郎君洗漱用，一人先进去伺候着。”

　　说罢，快步地向着灶间走去。

　　乙让弟弟丁去里间伺候，自己则跟着杺去了灶间。

　　乙跟丁这两兄弟，一个稳重，一个机灵，两人这些年来一直尽心尽力地在家中做事，又在堃伯和屿伯的栽培教导下，越来越能干了。尤其是乙，现在常常跟随大兄在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大兄也十分的器重他，常将手中的事情分给他做，他也极少让人失望，有时做什么决定的时候大兄也会听听他的建议。大兄与他的关系，就好像父亲和堃一般，虽然为主仆，但却给人以尊重赏识，可能也正是如此，才赢得的他们的尽心和忠诚。

　　荀馥这样想着，也跟着往灶间去了。可是在经过自己房间窗前那棵梅树时，猛然间想起妡阿姊离开的事情来，不禁又犯了愁，该怎样开口对大兄说这事？也不知道大兄听到后心里会怎样难过呢！心里长叹了口气，总归妡阿姊答应过，等到了地方就会立即使人捎信过来的，现在算算时间，大概这两天应该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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