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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几个人又原地休整了一会儿,老罗一直拿眼睛偷瞄瞎子,严重怀疑他的身体已经超出了极限,进入当机的状态。
黑瞎子本来还想要再休息一会儿,后来被他弄得有些毛了,一个蹦跶,从地上跳起来,背了背包就要出发。
“这个人不行,带不出去。”他蹲在地上,翻了翻其中一个伤患的眼皮,下结论道。然后一手伸到那人脖子后面,抬起他的脖颈,另一手抓着柄黑金匕首,极其迅速干脆地在上面一割。入口极深,几乎切进了半个脖子。
地上那人身体抽了一下,手很费劲地往血如泉涌的咽喉那里抓过去,似乎是想要捂住脖子,然而指头还没有碰到皮肤,人突然从头到脚抖了一下,就没气了。黑瞎子擦干净刀刃,朝哑巴张招招手,示意他把另外一个背起来。
“这个还成,及时送出去的话可能保得住命。”他道,语气非常的自然,好像刚才在他手下结束掉的,不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那一个是个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几乎还是个孩子,被吴三省招入伙还没有多少时候,之前给哑巴张随随便便包成了只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后来清醒了,看到黑瞎子手起刀落就把躺在身边的人解决掉了,吓得都快要哭了,两只眼睛湿漉漉的。
哑巴张把他背到背上,这小孩还是怕,一直用很恐惧的眼神望向黑瞎子,眼睛里满满都是对生命的渴望。
黑瞎子也懒得理他,收拾了一下东西,拿两把枪拼在一起,给老罗做了一个简易版的拐杖,和哑巴张并着肩,一起往前面走。
老罗跛着脚,一个人跟在他们后面,表情也是习以为常。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他们就好像是抽了一支烟,然后要把烟屁股丢掉一样的自然。
他们做的一切,哑巴张都看在眼里,看在眼里,但他也没有说话。他和黑瞎子有一点不同,就是他不做替人解脱的事情,能救的就救,救不了的也只能让他算了。用自己的手去杀人,这和你倒斗杀粽子是很不一样的,而哑巴张这个人,他是独善其身的。
人类社会,有它自己的一套运作规律与原则。本质上,它是排斥同类相残的,这不仅仅是为了社会的共同利益,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个人自身价值需求的满足。亲手了结一个人的性命,你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都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化。不能说全坏,但是一旦有人命在手上流逝,你发现从小被教育得这么重要,这么宝贵,要好好保护的东西,原来这么轻易脆弱地就可以在你手上走向毁灭,如果没有很强大的心理素质,很容易就会走上极端。
黑瞎子以前和他说过,自己丧尽天良的事情干了不少,要是真有地狱这种东西,那他没个百八十年,肯定在里面出不来。
他身上有人命债,而且肯定背了不少。
“这倒看着像是个叠墓。”三个人走了一会儿,老罗突然道,“你们看这个风格,是不是和这小哥给的那两条小鱼鱼有点像?”
粗狂,诡异,原始,又有一股很神秘的气息。从猫相的主墓室出来千余米,这个斗的风格居然是完全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蛇眉铜鱼。”黑瞎子玩着手上的匕首,闻言就道,语气有点漫不经心的,还拿眼角瞟了一下边上的哑巴张,“这东西我也知道一点儿,东夏人的老窝那不是应该在长白山一带?”
哑巴张走在他边上,目不斜视,嘴巴闭得紧紧的,显然不想答话。那黑瞎子就笑了笑,也不追问下去,低着头把玩手里的匕首。
这墓道不深,顺着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很大的地下溶洞。沙漠里干旱,这里却是从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水从上面滴下来的声音,很空旷,能传到人的心里。
一个非常大的地下湖泊,乌黑,幽静,从最顶端,有一束白光穿透下来,在水面上形成一个亮白的点。
哑巴张在湖泊的边上拧开矿灯,他们的面前,一个巨大原始而空旷的世界就展现了出来。湖的四面,立着四根参天巨柱,三四十米来高,二十来个人也围不住的粗。这四根柱子连着周围椭圆型的石壁上,都刻满了意味不明的波浪形条纹。
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亲眼看到这番景象时的冲击。石柱和四壁上的刻纹都是特别粗糙的,如果仅仅从工艺的角度来说,可能也就是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类的雕刻水准。但是大,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能产生一种神性的美,乃至在这些粗糙的刻纹里面,都好像包含了一种极其神秘的超自然力量。
“历代的东夏王都不是人。”黑瞎子突然说了一句,老罗和哑巴张都转过头看他,他就‘咯咯’笑了一声,“我以前受别人的托,盗过东夏时期的几个斗,所以也做过这方面的功课。”
哑巴张听了,用一种沉思的表情看了看他,然而并没有说话。他用一种极其肃穆虔诚的神情望向面前这个如同神域一般的远古殿堂,眼睛里依旧淡淡的,但是却异常地专注认真。
幽静的湖水里面,有什么东西跳跃了一下,水波一荡,溅起来的水在那条从外面透进来的白光下忽地一闪,亮晶晶地划过一条线。
老罗往后头一望,‘操’了一声,飞快地掐掉了手里的狼眼。
在他们的身后,数百上千双猫科动物的眼睛反射着幽幽的绿光,层层叠叠,数之不尽,正是之前在百猫坟碰上的那群吊梢眼,尖嘴长牙的畜生,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聚集在了这里。
老罗和黑瞎子之前吃了这东西不少亏,现在看到这光景,心里都有点发憷。然而那群之前对着他们狂流口水的怪猫,现在却好像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兴趣,而是以一种极其专注的姿态紧盯这前面乌黑幽静的湖水,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那水下时不时地有东西划过,哑巴张悄悄拉了一下黑瞎子的衣角,几个人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夹紧了屁股,沿着湖岸一阵疾走。
他们走了不多远的时候,只听到后头猛然一阵非常剧烈的水花四溅之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从水的内部炸开了一般。老罗一回头,只看到无数只吊梢眼黑黄皮的畜生,从岸边腾跃而起,朝湖中猛扑了过去。那水里,肥大浑圆的黑鱼在猫嘴下拼命扑腾,溅起的水花无数。
在这个湖的底部,肯定有地下水的回流,在一天中特定的时刻,通过水的流动,将这些肥大的黑鱼带入这个地下湖泊,成为这些野猫的食物,供养了它们的子子孙孙,成为这猫相墓中的守卫者。
这个斗里的死伤无比惨重,然而老罗在离开前最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生机勃勃,生机勃勃。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生物自成循环,这些极其淫邪丑陋的畜生大啖生鱼,腥臭味扑鼻而来,但是却充斥了一种原始而野性的生命力。
没有人能忘记这种奇异而粗犷的景象,老罗,黑瞎子不能,那小哥恐怕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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