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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小燕说我像极了君悦。我“哦”了一声,没有理她。
你我身心健康的gay,若被腐女们编排地犹如样板戏,还有什么看头?
后来我知道了,我的确像极了他。不,我比他更没用,我没有大哥,也没有安燃。
大概,我除了游手好闲,便再无是处。
当初若是像老爸一般摇头晃脑,唐诗宋词信手拈来,或可还能托生老夫子,一副眼镜,一根戒尺,给国中生补习度日。
当初若是头悬梁,锥刺股,勉勉强强读出个状元来,也可在混迹于写字大楼,朝九晚五,老板客户。
当初若是铁骨铮铮,不同瓦全,也足以传作佳话,与潘子琛在口水里做一对亡命鸳鸯,也算是青史留名。
尽管是青楼的青。
是啊,若是当初舍得累得像条狗,便不必面对今天。
可惜如今的我贪慕虚荣,放到当初,只怕唯有更甚。
唉,当初,当初……一千万个当初,不过为了成就一个成语:悔不当初。
苏先生下车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吃这个?没营养。”
我笑道:“对,不必给你省钱。”随手将奶茶一丢,标准的三分。
苏先生好涵养,笑道:“自然。”顺便结帐,又将手护在车顶,请我上车,替我系好安全带,无微不至,尽心尽责。
苏先生居然问我小燕是谁。
我反问:“你会不知道?”
苏先生的笑依旧无懈可击,“我想听你说。”
我无奈,唯有胡说八道,一时间天花乱坠,旷世传奇已然写就。
苏先生专注地开车,双目从未离开前方,但我知他耐心听我讲完,并且还在笑。
我只觉得这人可怕,且莫名其妙。故此只求这段孽缘早作了结,最好一干二净,互补亏欠,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吃饭的地方依旧很浪漫,星空,音乐,玫瑰,恰到好处,不偏不倚。
上回在一处古色古香的斋菜馆,香茶,精食,评弹,可惜我不懂欣赏。我踩掉自己的鞋子,伸到小水潭里,拨弄碧绿的水草,挑逗那些名贵的鱼,心中默默替他们处理后事,蒸,煨,炒,炖,煮,炸,煎。
因为,我是这世上最不识好歹,最不解风情的人。
好歹与风情,向来仅在榻上方寸之地而已。
这个苏先生实在多此一举。
只是一身西装的他,说不出的英俊儒雅。
我阅人无数,都几乎为之倾倒。
好在他有正当职业,否则哪里还有我容身之地,不幸中之万幸。
苏先生礼貌地看着我,对我微微一笑:“祝你健康。”
我不觉冷笑。
像他那样慢饮,何时才能醉。
不醉,又喝什么酒。这样的夜晚,不醉又如何熬过去?
我一向只求大醉。
一醉方休。休说从头。
字字珠玑,都是好句。也知人是百炼成钢,碎了再铸,铸了再碎,便是碎了再碎,并无不可。
胡思乱想间,我将一份蜗牛吃的惨不忍睹,再看看他,吃前一只虾,吃后一只虾。个中差别昭然若揭,顿时兴致全无。可见人就是如此,高低贵贱,三六九等,他大权在握,除了为人体面之外,还可以玩弄猎物,我命如蝼蚁,故此连死蜗牛都玩弄我。不不,这才是我之幸运,尚有被玩弄的价值。
这样想着,稍稍又觉得有这么一点意思了。
我百无聊赖地将蓬蓬的起司条堆成山,再一寸寸压扁。我知道侍者已经崩溃了,不,经理大概崩溃得更甚——大名鼎鼎的苏先生包下整间空中餐厅,鲜花装点,名曲相随,如此兴师动众,居然为了这样一个人。想来暴殄天物,焚琴煮鹤便是如此了。
苏先生放下酒杯,尴尬地道:“抱歉,上回你吃得不开心,我以为你习惯吃西餐,所以……”
我看了他一眼,其实左右不过吃,一份叉烧饭省时省力。
我笑道:“不,我只是不太饿。”众目睽睽,伸手将他的酒一饮而尽。
果然一点也不好喝,什么顶级珍藏,什么万金投得,不过如此。
冲凉出来,苏先生居然在研究菜单。
我半倚在门边,笑着叫他:“苏先生。”
呵,居然脸红。
他粉嘟嘟地走过来,将薄毯盖在我身上,道:“又不擦干,小心着凉。”
无视魅力也罢,还恶人先告状。
罪无可恕。
苏先生垂头拨打酒店内线,说了一通鸟语,方抬头道:“我记得你喜欢吃栗子蛋糕,就叫了一份。”居然小心翼翼。
嘿,我是什么人?唯我独尊的潘子琛一向只准备巧克力。
苏友白不识得摆架,迟早要吃我的亏。
我捏着小银叉,慢慢地吃,才知再世为人。
苏先生热来牛奶,放到桌前。
我知道有些人嗜好古怪,儒雅君子如苏先生,恐怕也不能免俗。
我从善如流,喝了一口。全脂的,很新鲜,温度刚好。不觉舔舔嘴唇,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大屋,我还是万千宠爱、无法无天的小少爷。
悲夫,滚滚长江东逝水,今时早不同往日。
三十年河东荣华富贵,三十年河西寄人篱下。揽镜自照,可见这话不假。
苏先生居然摸我的头。
我瞪他。
苏先生笑道:“你这样真像桃花。”
桃花?我再瞪他,心内充满鄙夷:“苏先生你国语一定不及格,难怪只得留洋潜逃。”
苏先生继续道:“桃花是我姆妈养的猫。”
我气结。
罢了,猫总归好过狗。
我埋头风卷残云,倒像只猪。
苏先生捏起纸巾,轻轻擦拭我的嘴角:“果然像桃花。”说着莞尔,一般温柔风度。
唉,我叹气,既然他笑得和风细雨,我也必开出一朵花来。
轻而易举拉过他的领带,攫住他,狂轰滥炸。
苏先生已然痴倒,以攻代守,和往日一般甜甜蜜蜜,细细碎碎地吻我。
我受宠若惊,又毛骨悚然。
我笑起来,笑出眼泪:潘子琛挫骨扬灰,如何能借尸还魂?这是二十一世纪,科学昌明,容不下乱力怪神。
更何况潘君于床笫间何等手段,怎能叫我好过?
只是有时也要后悔,若是当日不那般垂死挣扎,教那烙铁一股脑儿烙上来,或许我还有点实实在在的惦念。
苏先生突然停下来,深深望着我。
我只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一只鬼。艳鬼。吸人精血,奸计得逞的鬼。
苏先生埋在我的肩窝,自我陶醉,垂死挣扎,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说过,我惯爱破坏气氛:伤人性命,好过自毁长城,这个道理,我一向深知。
于是,我笑道:“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唉,遥谢飞卿警句,似此良辰非昨夜,居然也如此贴切。
苏先生一顿,还是没有半分发火的先兆,只轻轻一叹,吻了吻我的额角,道:“快起来,忘了吹头发。”
功亏一篑,我也自知躲过一劫,自然见好就收,便乖乖坐到镜子前,看他取过吹干机,全神贯注地摆弄我的头发。看他的手势,我实在忍不住要笑,好像这不是头发,而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还不停轻轻问我:“是否太热?这样好不好?有无弄疼你?”一会儿又是笑:“容容,你的头发好软。”
我默契转过身,抱住他腰,抬眼问他:“像桃花?”
苏先生但笑不语,高深莫测,开始伺候我后脑勺上的头发。
“咦,你这里有一处伤疤。”他拨开云雾,吹干机停了。
我笑道:“花瓶砸的。”举手露出镯子,十分雀跃。
苏友白凝视,居然流露疼惜,道:“谁这么狠心,舍得伤你。”
我笑笑,“自然不是我的父母。”
难道要我说此乃潘子琛爱之告白?笑话!
苏友白一时动情,搂住我久久不语。
唉,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这个高材生,居然不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今晚,感概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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