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玉

　　两个月过去了，六月是孩儿的脸说变就变，一场雷雨浇灭了这混沌闷热的天气，丝丝凉风透过树梢拂在面上，说不出的舒爽。

　　“姐姐，”合欢树下的少女望向玉扉，那样天真干净的笑颜让玉扉一阵心疼，到底是安于室内的女子方能守住那一片宁静，“姐姐要嫁人了，家里再没有可以听小曼讲话的人了。”少女脆生生的话语柔弱地让人不忍，玉扉摸了摸少女的头，笑意正浓：“你可以常如看姐姐啊，让家里地车送你。今儿天儿极好，刚刚下过雨，我们去逛逛集市。”不得不说家中兄弟姐妹地感情一直甚好，也是得益于父亲从小不分此次的宠爱。

　　集市极为热闹，刚刚一场雨，地上还未干透，湿漉漉地透着凉意，清爽异常。姐妹二人支开随从，一路逛起来。“姐姐，你看这笙竹，样子多好看啊。”玉扉听到妹妹的叫声回过身去，看到那一排笙竹确实很精致，便挑了一支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清脆悠扬的乐曲吸引了众人的围观，一曲终了，“啪啪”一声掌声从人群中传来，“七月雷雨，小姐吹得极好。”玉扉心下一惊，这首曲子本就知道的人极少，再加上后来对所谓革命的打压更是没有什么人知道了，于是循声望过去，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风姿卓然，五官英挺，竟比二哥还英俊上几分，“小姐，不知可否将此曲写下来送与我，早些年遗失了曲谱，今日重闻，实在欣喜。还望小姐答应。”男子淡淡地一笑，竟让玉扉又一瞬间的走神，“姐姐，你就应了这位公子吧。”玉曼涨红了脸，这样风姿的男子还真是第一次见，若谁能嫁得这样的夫君，当真万幸。玉扉慢慢回过神，想起父亲对革命的抵制，眼神暗淡下去，微微笑了笑：“抱歉了，曲子记得不大清楚了，估计完成不了公子的心愿了。”“哈哈，无妨无妨，说不定来日方长。”一句话说得玉扉有些迷茫，只得应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男子看着那个曼妙的背影，嘴角溢出浓浓的笑意，“这个笙我买了。”

　　一入侯门深似海，自古想在富贵人家生存下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玉扉看过无数女子在富贵人家的凄惨结局，以前她自恃家境甚好，没在意这些，只是现在真要嫁人了，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在北地时，她与俞石的那段荒唐的婚姻本不为外界所知，只是为了对蒋家长辈有所交代，便于行事，谁料想后来牵出那样的情事，倒是意料之外。算起来这次该是第一次认真地想将自己托付给另一个人，近几日越发喜欢胡思乱想起来。

　　“姐姐想什么呢？”玉曼拉了拉她的衣角，一脸无辜的笑容，玉扉亦是笑了，只是摇了摇头，“姐姐可是担心未来的相公如何？”玉曼自说自话着，“姐姐勿须担忧，传言说傅家二少一表人才，又留过洋，同姐姐该是有话讲的，多少女子羡慕姐姐嫁给了傅家二少。”

　　玉扉听了这话，算起来自己和这位刚刚留洋归来的二少是有过几面之缘，只是那时自己只有八岁，他亦是不过十岁，记忆早已模糊，就是记得也只是小时候的模样，唯一一点印象只是那孩子从小就是一副颠倒众生的模子，想来自己在外人看来一定占了大便宜了。于是淡淡一笑：“姐姐自是高兴得忘了形，哪里有什么担心的。再几日就要到那边去了，妹妹可要多去看看姐姐。”那是自然，就怕那时候姐姐怪我坏了你与姐夫的二人世界，呵呵。”“真是个傻孩子，尽说这些傻话。”

　　花嫁的热闹，本就喜庆，再加之富贵人家极尽奢华，吸引了无数百姓围观，几十辆的汽车从街头接到巷尾，说是万人空巷亦不为过。陈府里一片忙碌，玉扉静静地坐在镜子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竟有些陌生，多年未施过粉黛，今日竟有不同寻常的妖艳，妆太过浓了，玉扉微微故人皱眉，婆子在一旁暗叹着多年没看到如此美丽的新娘了，美到了骨子里，倾国倾城。玉曼瞧着姐姐的模样，好像回到了南方公主一笑倾城的光景里，岁月丝毫没有在这样的女子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姐姐今日真美。”玉扉转过身笑了笑：“哪日妹妹出嫁定比姐姐美上十倍。”玉曼叹了口气，能抵上一半也是满足了。

　　“三小姐，外头有人找。”玉扉心下疑惑，这时间会是谁呢？撇了众人疾步走到旁厅，到了门口看到里头站着一个老婆子，愈加疑惑：“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那婆子慢慢转过身，玉扉一惊忙掩了门窗，又支走了一旁的下人，“花嬷嬷，你不晓得这样很危险吗？若是被我父亲发现你定不可能活着走出陈家的。”玉扉很少如此慌乱，只是今日之事不同以往，实在是万分不妥。那花嬷嬷倒一点不惊慌，缓缓开口道：“本来督军是要自己前来的，只是大家劝了半天方打消了这个念头。老奴贱命一条小姐不用在乎。”花嬷嬷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卷，递给玉扉：“请小姐务必看完这封信，也不枉督军这些年对小姐的情意。”“花嬷嬷放心，我一定会看完这封信的，我让小枝送你出去。”玉扉接过信，准备叫小枝，却被花嬷嬷拦住：“小姐不用担心老奴，你快些回去，免得旁人生了疑心。”“那我就先回去了，嬷嬷务必小心。”玉扉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得先回了房。

　　“小姐是去哪里了？吉时快到了。”老妈子有些抱怨，忙左右牵着玉扉出了门，玉扉竟来不及将信放下，只得塞进手套里边。急匆匆地好不容易到了傅家，玉扉隔着车窗看到门口西装笔挺的男子，面容尚是不清楚，只觉得笑意很浓。被人扶着下了车，男子上前牵过她的手，玉扉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前些日子集市上的那个男子么？他大概是早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竟故意瞧她出丑，不禁有几分气恼，手下渐渐加力掐了他一下，男人一愣，回头望了一眼她，竟是笑了，还那么无辜，玉扉索性转过了头不去理他。

　　“夫人该进门了。”男人故意凑近她的耳畔吹了一口气，玉扉顿时脸红到了耳根，急惶惶得迈步却自己绊到了自己，眼见着就要摔倒，却被人拦腰一捞紧紧护在怀里，男人坏坏地耳语道：“夫人莫急，家门就在那儿呢，错不了吉时。”玉扉一愣，这是嫁了个怎样的男人，分明是个坏人啊。

　　“夫人久等了，”傅墨笙推门进来，瞧见女子已经换下了白纱婚裙，穿上了一件红色的旗袍，原是卿本佳人，脱俗清丽，现在又添了几分妩媚可爱，让一向克制力甚好的他竟有些心驰荡漾。玉扉也不是脸皮薄的人，只是今日三番两次的调笑，也有些受不住了，只得讷讷地开口：“二少说笑了，等了不久。”“我们是夫妻了，你我二人又都留过洋，怎还叫二少？叫我墨笙。”男人倒了一杯水喝下，酒醒了八九分，一双桃花眼越发幽深起来，玉扉竟打了个寒颤，不知怎的想起以前听过的说法，男人桃花眼是妖孽，守不住。

　　“墨笙。”玉扉甩掉那些莫名的念头，傅墨笙笑着竟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手感好的出乎意料，于是笑意越发深了，将小女人整个捞到了自己怀里，玉扉被惊吓住了，竟半天没有反应。“吓到了？”墨笙看着女人傻掉的脸心情更好，“哈哈，小傻瓜。”这种亲密竟没有因为两人的陌生而有一丝的不自在，好像已经熟悉了几十年的情人一样，玉扉有些害怕这种感觉，如果……她不敢想下去，只是也一样望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你不知道我……”墨笙突然停住了，话峰一转，“我们是夫妻，亲密是自然的。”玉扉缓过神来，轻轻推开他，皱了皱眉：“二少，你不用将应付外头的那一套带到家里来，我叫你一声墨笙，就是把你当做自己的丈夫，你不用应付我。”

　　墨笙一愣，这女人果然比想象中更聪明，如果可以一直过下去也是不错的，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正色道：“夫人都这么说了，我也该表个态了，今日娶你，我没有不情愿，我也可以保证自今日起，外头那些或有或无的女人我都会断了。”玉扉没想到他会这么讲，本以为自己看出了他的伪装会恼羞沉成怒，竟说出这样一番话，心中没有感动是假的，但可惜自己已经没有打开心门的准备了，“我对夫人的要求也很简单，恪守本份，莫要做出出格的事情便好，其他一切我都不会干涉。”他竟好似看透她的心思一样，玉扉淡淡一笑，到底是自己多虑了。
　　第九章新婚
　　人生大喜之一，洞房花烛，夜色甚美，月色分外皎洁，墨笙和玉扉相对坐在窗下，月光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银边，安宁静谧。墨笙和玉扉的洞房花烛夜竟在赏月，夜空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几个时辰前，他忽然说：“今天月亮真是亮，不如便赏月吧。”玉扉一愣，便点头答应了，想来也真是奇怪，多年后，墨笙想起当年的洞房花烛夜还会一阵发笑。“你闭上眼睛我送你一样东西。”墨笙瞧见她闭了眼，方从屋里取出了那日买下的笙，玉扉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那支笙一愣，他那日说笑竟让她忘记要买下那支笙，却不想这笙最后还是自己的，一时惊喜，接过笙抚摸上去。墨笙看她高兴亦是十分欢心，淡淡笑着：“你将那日的七月雷雨再吹一遍吧，甚是好听。”

　　玉扉犹豫了片刻，才将那笙放在嘴边吹奏起来，墨笙钢琴弹得极好，今夜兴致极高，和着她的笙歌竟是那样和谐。玉笙瞧着他完美的侧脸，这就是古人常说的琴瑟和鸣吧，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曾经是她难以企及的，今日就在眼前反而那样的不真实，若是……不想了便是。是夜二人和衣而眠，玉扉原先睡眠极浅，但那晚却睡得十分地安稳，想来许多事早已经命中注定，只不过岁月要磨你一层皮，让你感受到切肤之痛，方能看透一些东西。

　　一天之际在于晨，玉扉从多年之前便养成了警觉早起的习惯，只是今日竟睡得分外得香甜，到了晌午方醒来。慢慢睁开眼，看到身边睡着个男人到底还是不习惯，当年在北地她亦是一天也没有与俞石同床过。

　　“墨笙，该起床了。”玉扉有些愧疚，新婚第一天竟忘记请安，到底不合规矩。“扉儿，”男人睁开惺忪的睡眼，昨儿太累怎么睡都不够似的，“我家不拘泥那些旧礼，你收拾妥当了去吃些东西吧。今天我在家中陪你，不过下午要出去一趟的。”“好。”玉扉起了身，洗漱去了。

　　下午说了会儿子话，墨笙出了门，玉扉忙将那日的信件取出来，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小扉：多年不见，可还安好？听说你将嫁人，我心甚慰。当年之事你勿须自责，是我未遵守之前约定。谭先生即将回国，前往江城，我不方便前往南地，望你前去会晤，以显我等之诚意，具体时间到时自有人通知你。景之上书。玉扉将信折好，放在烛火上焚烧殆尽，心中思忖着，谭先生此番回国不知是为什么事情，到时必定凶险万方，必要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吾之国家，吾之民族，四分五裂，天下百姓麻木不仁，官员贪污腐败，若尔等再坐视不理，天下亡矣。”又记起谭先生的这番话，心中再次久久难以平静。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