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塘秋

　　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道上，摸了摸左手，就走回城西的饭馆。

　　饭馆的老板待人还算好，下半年的时候，饭馆的生意忙起来，秋被老板娘叫到前厅帮忙端盘子点菜。秋人实在又聪明，便留在前厅干活，一人可以顶两人。另外一个点菜的妇女就开始挑秋的刺，时不时给她打绊子。

　　秋一开始还没察觉，但从小被欺负的多了，也生出一个直觉。但实在是活太忙，九十点钟她忙完了饭馆的活，就要赶到城中的一个餐饮连锁店。她有一次夜里溜达，发现这家店半夜有个搬猪食的活。这个活需要力气，不怕脏不嫌臭。秋向来干惯了荷塘的重活，这个自然不在话下。她软磨硬泡让工头留下她，最后夜里就多了一块收入。

　　那天饭馆生意正忙，进来几个汉子要点菜。秋见那个大姐没动，急忙迎上去。

　　“去去去，什么脏东西都往这边蹭。告诉你，今天我们大哥有喜事，别跑来个邋遢的东西，晦气。”

　　老板娘给那个大姐使了个眼色，陪笑着拽着秋拉到一边。

　　“你也真是，怎么连个眼色都不会看。”

　　秋低头挨骂。

　　“也是，店里也没给你少饭吃，怎么现在还这么皮包骨，快去快去，干活去。”

　　秋照样利索地收盘子擦桌子点单端盘子。秋知道自己卖力干活，老板娘是不会不让她干的。骂人的话从小听惯了，她也能分出个谁家的口才一二三。

　　下第一场下雪的时候，秋琢磨着该租个房子了。她从进城开始一直换了好几个睡觉的地方。最后终于被她找到城里小公园的一个公共厕所。

　　白天厕所有人值班，她就连铺盖带到饭馆的屋后藏着。夜里了没人看着，她就进去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

　　自从那次之后，她身上一点钱都没有，饭馆的工钱让她不吃不喝也攒不够学费。所幸夏天的时候，凌晨一起送奶的大妈告诉她一个法子，可以去医院卖袋血，总算解决了燃眉之急。

　　今年寒假，小朗就不能再像暑假那样住在学校里。怎么着，大过年的，她也应该给小朗做顿年夜饭。

　　她开始找房子，找了好几个地方，房租都让她觉得肉疼。最后她狠狠心，在小朗期末考的那天租了一个老房子的后屋。

　　她铺了床，挂了路边上捡到的一个红福。后屋没有开火的地方，就自己垒了个灶。屋子里也算像模像样。

　　大年三十，城里的烟花放得异常缤纷。秋拉着小朗坐在窗边，笑得一脸幸福。

　　小朗自从进了这个屋，这几天心情原本一直沉重。但看到烟花映着秋的脸闪闪发亮，也不自觉开始心情好转。

　　“秋，等着，以后我一定给你大别墅住。”

　　“大别墅是什么？”

　　“就是一幢房子都是我们的。”

　　“那么大啊。”秋感叹，又琢磨，“那不就跟咱们以前的老房子一样？”

　　“那怎么一样，得比城里的房子还好。”

　　那年夏天，秋不知道小朗会大太阳地去找他。她跟他说好了，暑假还是住在学校里吧。她上半年的时候给他买了两身新衣服，捉襟见肘，没能力在暑假的时候再去租个房子。

　　小朗先是去老房子那找她，房子被一对夫妻住着，他又跑到城西的那家饭馆，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妇女对他爱理不理。他完全蒙了，心里着急地在城里到处乱找。

　　所幸这个城也不是个很大的城市，到天黑的时候，他终于在一家包子铺看到了忙碌的秋。

　　他远远地站着，心中一开始要把好消息告诉秋的心情已经消散。他是一直知道这些年秋为了他让自己有多辛苦，但也许从他上初中开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就过得更辛苦了。

　　晚上，秋把包子铺的厨房收拾了一下，铺上床铺。

　　“你先睡，我有个姐妹找我有点事，回头就回来。”

　　“我陪你去。”

　　“不用，我们都是女孩子，你多不方便。”

　　说着秋就要起身。小朗一个使劲拉住她，盯着她投来的疑惑眼光，安安静静地说：“我考上大学了。”

　　秋一下惊喜地说不出话来，满脸的喜悦。

　　“真的吗？我……我……真的吗？”

　　小朗见她一脸神采，也不自觉笑起来：“就是跑来跟你说这个的。”

　　“可……可……你不是才高二吗？”

　　“可以提前考啊。”

　　秋一下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我们小朗……真……真是……太出息了。”说到最后不觉哽咽起来。

　　小朗有些慌地去看秋的脸，但被她死死抱着，只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奶奶要……要是知道，得……得有……多高兴啊。”

　　“你不高兴吗？”

　　“我这像是不高兴吗？”她吸了几下鼻子，起身瞧着小朗，突然一下又笑起来，“是要高兴。我们过几天给奶奶上坟去。”

　　从梁家村回来的那天，小朗从学校里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学校提供了全额奖学金，这让秋又高兴了半天。大学离得这里更远，秋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想想男孩子也快长成男人，总不能让一个女人永远带着。

　　上火车那天，秋拉着小朗的手，心里虽然很是不舍，但还是微笑着说：“好好学习，做个有用的人。”

　　火车越驶越远，秋的心里越发的空落落。这一别就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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