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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
1
就是因为一次放纵,于是我们做了,而后便是装作不认识,等有一天你带着儿子出现我的店里时,心口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然而依旧只能对你微笑,对你的儿子说你好啊。
看着你儿子圆圆的脸蛋,我说你儿子真可爱,你说是啊,我说总觉得不真实,你说当初,对不起,我说怎么说对不起呢,是我勾引你的,你说你真的以为我是因为有人勾引就能够做的人吗,我说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呢,你叹口气说是啊,我跟你干下杯,然后大大地喝口啤酒说祝你幸福,你抬头冲我微笑说我现在很幸福。
关了店门,对着你和儿子的背影,我呆愣了很久,想了很多次这样的情形,早就给自己做了几百次心理建设,然而看着你和儿子面对面的幸福笑容,我还是觉得孤单了,那种整个世界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似的孤单。
冬日的寒风吹到人脸上,生疼,你走到半路蹲下给儿子缠好围巾,而后手拉手离开,我将颈间的米色围巾一点点拉高,高到可以捂住鼻子,只剩下一对眼睛留在外面,就算难过,别人应该也看不到我的脸。
之后你便经常来我的店里,莫名的我们又可以像学生时代那样说笑了,你有时候问我怎么还不结婚,我说我是纯同,然后我们俩一起笑起来,你说那你真的要断子绝孙了,我说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时间就这样在这种淡淡的清谈间消逝,等我猛然回头才发现离最初那场荒唐已经过去十几年,你的儿子也已经上小学,我躲在一个妄梦背后竟然十几年。
儿子入学典礼之后,你和我对饮,你说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说是啊,你说总觉得对不起你,我说少来了我的生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说结婚吧,我说我是纯同,之后你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是不是因为我,我哈哈大笑,说怎么可能你少臭美了。
晚上回家,我喝得烂醉,十几年过得这样卑微,一直一直知道没有希望,却一直一直不去寻找一线光亮,等在绝望中呆了十几年,想抓个救命稻草的时候,才发现一切早就没了最初的模样。
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想找个能拨出去的号码,最终只是按了关机键,而后笑的一脸泪痕,我啊,太看得起自己了,以为可以忘记,但是没忘的了,以为能经常看到你就好,但是看一次痛一次,却死不悔改,等你终于对我说出结婚吧时,我竟然心慌的无法自已,连眼前下酒菜都看不清,模糊得仿似瓢泼大雨里看十米之外的物事。
一直没有失去的实感,这次真的感觉到了,曾经以为我只是孤独,但是一点都不寂寞,因为我心里有个很爱的人,我比很多行尸走肉般活着的人充实多了,可是啊,爱情啊,果然还是要回报的呀。当我一直一直这么看着你,当我陪你喝酒聊天陪你儿子玩笑嬉闹,当我一个星期只等来你到我店里吃饭一次,当我听到你说结婚吧,还是难过了,那种灭顶的难过,可以压垮我的难过。
多久没有哭过了?十几年?二十几年?自有记忆起这是第一次呢,真难看。我扶着沙发站起身,天旋地转的感觉让我走不稳,顺着沙发往前走,想吐,厕所怎么仿佛天边一样远,干脆不走了,我嘿嘿一笑,反正也没人看到,我可以明天再打扫,张嘴吐到暗橘色的木质地板上。
清晨刺眼的阳光把我叫醒,头痛得无以复加,睁开眼才明白我原来睡在地板上,怪不得浑身难受,呃,好臭,转头就看到一滩呕吐物,令人作呕的味道让我惊觉起身。晃了两下才稳住身体,头上的疼痛传来,身体轻的像羽毛,头却沉的像铅块。勉力拿过拖把将地板打扫干净,又受不了自己一身的酒气,于是忍着,洗了澡,想着反正怎样都无所谓了,洗完澡便抱着被子睡死过去,梦里你的影子清晰而真实,我笑着说你来了,今天想吃点什么,你说随便给我炒两个素菜吧,中午吃的有点油腻,我说好呀,转身告诉厨房,一个醋溜白菜一个酸辣土豆丝,你说你怎么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啊,我说这是留住客人的绝招,你笑,我也笑,阳光灿烂,和风温暖,我的店铺,你身后墙上的菜单,外面的马路,以及车声人声厨房里的做菜声,都成了背景。
2
醒来后迷迷糊糊看到家里的装潢,然后觉得自己特别恶俗,明明喜欢温馨的风格却非要装得高贵潇洒,因为觉得这是你会喜欢的,明明喜欢草绿色的床单橘黄色的被子,结果愣是换成浅灰和蓝色相间的条纹,因为这是不期然在超市遇到你,你说这套很好看的。呵呵,十几年啊,我就这么丢了自己,守着一份无望之爱活着。
起身,头还是痛,拿过温度计放到腋下,恩,三十八度五,果然发烧了。到厨房将米饭和水放到电饭煲,按煮粥键,然后到客厅抽屉里拿出感冒胶囊,放到床头。粥好了之后,喝了大半碗,而后纯净水机器下接杯热水,就着热水吃了药,再倒一杯热水放到床头,打开手机看看,然后安静地给店长回条短信:抱歉我这边出了点事,上午也抱歉了,你安排下,关门一个星期。关机,躺到床上,不想说话不想动作,就这么看着纯白的天花板,过往种种在脑海中飘来飘去。
最初见你,是高一,你笑着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罗期,不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是期望的期,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台下一片唏嘘,有女生的惊讶也有男生的嫉妒。我看着台上的你,很不屑,笑的那么阳光,切,弱智。老师把你安排到我的桌子边,因为你个子高。你嘻嘻笑着说我叫罗期,我们以后是同桌了。我斜你一眼,懒得说话。你不恼,接着说,你个子又不高怎么坐最后一排。心头一紧,转脸,我笑的纯良,因为我学习差爱打架欺负老师啊对了我还是个死同性恋。你终于脸上没了笑容,我得逞似的瞪你一眼,扭身出了后门,完全不顾讲台上正在滔滔不绝的老师。
第二日,几个女生围着你,问你这问你那,最后一个女生说不要惹你同桌,那个贱人是同性恋,恶心死人了,听说他爸死了,被他活活气死的,还有啊……。我一脚踹开后门,女生吓得脸都白了,我笑,接着说啊,我听着呢,还有什么?说啊,还有什么?女生哭着抱头鼠窜,几个男生鄙夷地看我一眼,小声说句欺负女人真垃圾,我当没听见,回身揪着你的衣领大喝一声滚,你不管不顾,任我这么揪着,笑眯眯地说我是你同桌啊,滚哪里去?我回你管我屁事爱滚哪儿滚哪儿去。你依旧笑着说我就滚在你同桌这里吧。我抬手给你一拳,你嘴角挂着一丝血迹笑容依旧灿烂说这个见面礼我就收了,以后好好相处啊。看着你眼里的悲悯,我无言以对,我讨厌被人同情,所以我讨厌你。
不想见你,不想看到那个眼神,所以我逃了,一个月没有去上课,周末回家的路上,你把我堵在家门口的巷子里。夏日的午后阳光似乎要将大地都烧了一般,往远处瞧,景物都是扭曲的,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的嘶吼,身上的校服料子差的像是要让全体学生一起捂痱子。
我狂笑说哟同桌啊你追着我有两个星期了吧,怎么着,难道看上我了,谢谢厚爱,爷我看不上你。你一拳打到我脸上,疼,很疼,牙齿擦着口腔内壁,血腥味充斥,我啐一口和了血的唾液,抬脚将你绊倒,你躺在地上脚一踢正中我小腿。我半跪在地上,你却站起身,然后一拳打在我肚子上,真狠。我捂着肚子咳嗽,你伸过手要扶我起来,我抬眼就看到你眸中深沉的怜悯,哈哈,可笑。拍开你的手,我站直身体,眼里血丝密布。
我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我想你好好学习,我说我学不学习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说有关系我们是同桌,我说傻子,同桌也算关系吗,你坚定地说当然算,我说如果我不想学习不想回去呢,你说那我就天天在这里等你。你从兜里掏出纸巾给我让我擦嘴角的血丝,我瞪你一眼,说多管闲事,你嘿嘿笑着说我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父亲死后,第一次我认真而爽朗的笑,很大声,你也是,两个人的笑声将这炎热的午后切割了一般,缝隙里透出几缕凉爽的风,吹到人身上,舒适清新。
回到家母亲看到我脸肿的老高,问我怎么了,我一扭头,指着身后的你说他打的,母亲看着你一时张口结舌,你支吾着说我……那个……阿姨……而后视死如归一般深深鞠个躬说对不起。母亲终于恢复正常,说没事没事,我高兴地说妈我揍他揍得更厉害他伤的都是看不到的地方,母亲揪住我衣角让我给你道歉,你一直鞠躬说我的错我的错,而后母亲找来红花油。在我不大的房间里,我撩起裤腿擦你刚才踹的地方,擦完了将红花油递给你,你无奈地看我一眼说我就摔倒的时候背摔的有点疼,我夺过红花油,粗暴的将你T恤掀起,倒出点红花油在手上,而后一把拍到你背上说我给你擦,你疼得嘶嘶抽气,我笑岔了气。黄色的窗帘被轻轻吹起,飘飘然落在你肩头而后再滑下去,再拂上来,再滑下去,我坐在房间地板上盯着窗帘看,你伸手将窗帘打个结,坐到我旁边用肩膀碰碰我说唉,我刚来也没啥朋友你就勉为其难做我朋友呗,我会报答你的,真的,我扭头问你拿什么报答,你说你不是学习不好吗,我教你功课,我轻笑说好啊。
然后期末考试我考了全市第一你考了全市第七,你委屈地看着我的考卷说你不是说你学习不好吗,我说但是我没说我智商不好,你说感觉被你骗了,我说我本来就是骗你的啊,你低头半天不说话,我伸手掐你耳朵说哎你还生气啊,我以为是大男人呢原来是个小气鬼,你说要是你以后考上很好的大学我连大学都考不上怎么办,我说我给你补课吧,你轻笑说好啊,其实咱俩九门课加起来才差了不到十分而已。
3
嘴角上勾,和你在一起总是快乐的,那些曾经,那些抹不去也不想抹去的美好,总是在某一刻回忆起来就觉得温暖,即使此刻绝望得快要窒息,也依旧能在想起你时充满欣喜,所以我才喜欢发呆和做梦啊,因为两者都能看到你的影子。
白白的天花板上慢慢浮现你高一时的模样,个子和现在其实差不多,已经有一米八左右了吧,肤色并不白皙,但也不黑,是麦色的,看上去就很健康,眉毛很浓,而且直,长长一道,一眼看上去就这双眉毛最显眼,眼睛狭长,不算大,但是睫毛很长,嘴角无论何时看都是微微翘着的,很帅。
躺在床上,头痛再度袭来,视线怎么也离不开天花板上那个影子,我想伸手打个招呼,但是抬不起来,于是作罢,只撒娇着说一句我喝多了身体软了。
高二分班我选文科你选了理科,分班当天,你看着我把桌子搬走,眼睛一眨不眨,最终蹦出一句你说过你要选理科的,我瞪你一眼说我当时说的是我对政治不感兴趣,看你落寞地低下头,我无语,搞得好像我做了多么大坏事一样。
过了没几天就是你生日了,你邀请了很多人去你家,当然包括我,只是我去之后气氛明显暗淡了许多,于是我呆了半小时左右后就走了。初秋的夜已经泛凉,坐在你家附近的石阶上,抱着一打啤酒,我喝得畅快。天幕很低,满眼都是亮晶晶地星,伸手就能摘到一般。远处似乎可以偶尔听到几声蛙叫和蟋蟀声,我喝一口酒,心说怎么跟到了乡下似的,看到你家灯还亮着,人影照到窗户上,嗯,跳舞呢,啊对了,好像忘记说生日快乐了。
喝的稍微有点多,干脆往后一仰躺了下去,石阶凉丝丝的感觉传到身体上,不禁打个寒战,而后没事一般,继续喝酒看星听虫鸣,最后干脆扯着嗓子唱起歌,猛然想起陶渊明,于是呵呵笑起来。
远处传来一声你笑什么,我缓缓坐起来,就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黑色影子慢慢朝自己靠近,我说我笑陶渊明呢你说他是不是其实也挺孤单的,说不定他写那些个诗啊词啊的是安慰自己呢,你坐到我旁边说谁知道呢,说不定呢。我递给你一瓶啤酒问都结束了?你点头说都结束了,累死了。我说你人气真高,这男男女女来的没一百也五十了吧,你说要不是我爸妈非要办我才不想弄什么聚会,还不如和你一起呢。我笑的大声,切,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说这算什么福,又不是我要的。
夜深了,酒也没了,你拉我起身,说回去吧,我说好,结果我一个趔趄扑到你身上,你被我扑的也一个不稳,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你仔细看我怕我出事一般,我嘿嘿一笑说我喝多了身体软了,你背起我说我送你回家,结果才背了有五分钟就累的气喘如牛,我在你背上笑的前仰后合,你放我下来,喘着气说不许笑,你背个人试试,我还是那句话我喝多了身体软了。你站在一边手扶膝盖大口呼吸,我忽然想起来似的说哎刚才走的急忘记说了,生日快乐啊。
你愣一下然后再扶起我,说要是想我生日快乐就好好走,我不依不饶说我喝多了呀,你摇摇头,我能清楚看到你嘴角绽放的那枚笑容,挺好看的。
满天星子将初秋的夜晚照亮,略微有些凉意的风,吹落最初几片黄叶,飘飘荡荡,落到脚下,低头便又寻不见了,街上一个高个男子扶着一个亦不算矮的少年缓慢行走,路灯一会将影子拖很长一会又只剩个大大的黑点,然而自始至终,两个影子都是连在一起的,似乎本来就该如此一般,一路影子都嘲笑着昏黄的路灯。
天花板上你的影象慢慢模糊再慢慢消失,无力地,我想,自始至终你都有你的生活,而我,只有你一个,十几年前是,十几年后也是。我将每日的生活都放到了等待上,等待你来我店里,等待你让我陪你吃个饭喝个酒,等待你偶尔经过时的一个笑容,满心以为可以守着这个小小的餐馆一直这么等着呢,呵,怎么还是会累呢?
4
转眼我从文科班转到了理科班,文科班班主任苦口婆心劝我,我说我真不喜欢政治,然后班主任没法,我说老师我求你件事,老师说啥,我说反正要去理科班,能不能让我去七班,班主任说为什么,我说这不罗期在那儿吗,我也没啥朋友,班主任一滞,直接带我去了七班,我嘿嘿笑着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我叫向迟,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你在最后一排眼睛睁得老大,新班主任让我先坐到最后一排,说下次排位再往前安排我,我笑一笑说谢谢老师我很喜欢坐最后一排,老师点点头,我坐到你旁边说哟你好啊同桌,你笑容灿烂,哟你好。
校园里流言蜚语直指你我,什么我勾引你,什么为了你到了理科班,什么你也是同,什么仗着成绩好就当自己是个什么好货色,我一概不管不问,因为习惯了,所以当一场大雪过后我被四个男生堵在操场后面的墙角时,听着他们污秽的话,我眼睛都懒得抬,不是世家子却娇生惯养,没有胆量就几个人一起给彼此壮胆,想学习好却要么没脑子要么不用功,对这些人放在眼里是对我自己的侮辱,然而他们也说你,他们说你也是垃圾,说你每天腆着脸就是为了晚上能干我。我哈哈大笑,让他们再说一遍,他们没敢,但我还是不原谅他们,夺过其中一个人手中的棍子,我疯了一般,以前经常打架,但像这一次这么拼命我是第一次,当看着四个人躺在地上,我停下了,有血慢慢涌出,摸摸头,我扯下围巾,擦了擦,留给他们一句杀了你们也大不了偿命,而后走了。
血慢慢流着,身体变得很冷,抱紧双臂,往教室方向走。满目的白开始变得刺眼,鲜红的血液滴到雪上,触目惊心,忽然就想起一个名字——傅红雪,而后天旋地转,景物匆忙在眼前滑过,倒下前只记得脚下那雪的颜色——大红色。
我不知道怎么被送进医院的,只知道醒来后你一双狭长的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似的,我一笑,牵动额上和嘴角的伤口,嘶,你赶紧拿了几个枕头垫到我背后说现在知道疼了?当初打架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我嘿嘿地笑,你无奈地说看到你倒在操场上,吓死我了,浑身是血,还没有意识,我差点以为你死了。我失笑噗,你着急说你不许笑,随便什么人看到你那样都会这么想。你递给我一杯水,喝一口我说对不起罗期,你说别说对不起了,以后别打架了就行,我笑一笑,觉得没有必要跟你解释,因为我自私,宁可流言尘上也不要和你分开。
结果是我住院了,另外四个也住院了,不过最终他们也没敢怎样,我偷偷想,大概被我吓到了,而后便继续过我有老师宠有朋友陪的日子。你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有时候连上个厕所也非要和我一起,我无语,你呐呐说怕你再打架,我说那你跟着我干嘛,打架的时候拉住我?你摇头说我和你一起打,我眼眶一潮,问你你知道学校里都在传什么吗?你点头说知道,我说那你还和我在一起,你说反正都是流言又不是真的,这么在意干嘛,我说哈哈哈,也对啊。转身,心里空掉一块。
我的生日是年初,母亲照旧身体还是不好,我在家照顾母亲,下午你打电话给我,我大吃一惊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你说上次我过完生日问的你妈妈,我失笑问干嘛,你说出来吧我给你过生日,我说我妈还病着呢,我不方便。这时母亲冲我摆摆手示意她没事,有些担心地看一眼母亲然后对你说那你来我家找我吧,你说好然后就挂了电话。
母亲虚弱地看看我,然后说小迟啊,你不会喜欢小期吧,一阵沉默后,我点点头,母亲早就知道我性向,但是一直都逃避着,这是她第一次这样问我,我不忍欺骗。母亲长长叹口气,小迟啊,我也不管你也没那个力气,但是小迟,如果小期不是同性恋呢,你怎么办?我抬起头说的认真,妈,我就是喜欢他,没想着他也能喜欢上我,母亲只是摇头,而后伸手摸摸我的脸说小迟啊,别苦了自己,我点头,一直点,我这么自私怎么会委屈自己,从当初知道自己性向就一股脑告诉了父亲那时起就自私过头了。
我出门的时候母亲说小迟啊,过来给妈妈个拥抱,我愣一下然后到床边抱一抱母亲,母亲在我耳边轻声说小迟啊生日快乐,我说妈我以后会懂事的,母亲笑笑,你还是不要懂事的好,要是你都不冲我撒娇了我觉得自己就不像个妈了。苍白的母亲笑的意味不明,明亮的眼睛有湖光闪闪,我点点头,出去了。
你靠在门口说哟今天起就十七岁了的那个小伙,来哥哥带你出去玩,我给你一拳,笑容攀上眼角,你伸手把我敞着怀的羽绒服拉链一下拉到头,说小伙不行啊,这么大了都不知道照顾自己,我哈哈大笑,你将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一圈圈给我围上,然后说,送你的,好看吧,我看看脖子上的米色围巾,抬头说哼,又不是你亲手织的,你手搭上我的肩膀,揽着我往前走,边走边说你见过哪个男人织围巾的,这是我上次和我爸出去旅游时看到的,当时就觉得特别适合你,就买了,你围上还真好看,我切一声,你装的特别委屈,唉?你不喜欢啊,不喜欢还给我好了,说完就要过来解,我不给,一路追追打打,然后你带我去了游乐园,所有项目只要我想玩你就一直陪着我。
刚过完年的游乐园里还满是欢乐的气氛,各色气球充斥满园,彩色带子随着风飘飘扬扬,小孩子们穿着新衣看到什么就兴奋地大叫,情侣们手牵手亲亲密密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路边有些买糖葫芦和烤鱿鱼的,吆喝声听着有点悠远,你给我买一只棉花糖,我瞪你一眼说你当我小孩子啊,然后伸手接过来一点点撕着吃。
你到旁边长凳上坐下,然后拍拍身边位置示意我过去,举着棉花糖我坐到你身边,眼前的一切都不清晰,清晰的只有我手上云朵似的棉花糖和一个面部线条明朗的你。
你往我身边靠靠,伸手也去撕棉花糖,吃一口后你说看着挺好看的吃起来不怎么地啊,我说你懂什么,你问你觉得好吃,我说好吃,你说下次我再给你买,我撕下一块塞你嘴里问好吃吗,你嘿嘿笑说比刚才好吃多了,我瞪你一眼,专心吃我的棉花糖。你再往我身边靠靠,说再给我吃一口,我说你的手是摆设啊,不会自己撕啊,你说可是你撕的比较好吃。
十七岁的生日,我过的很高兴,因了那条米色围巾,冬日的寒风都变的温暖了。回家后母亲看到我的围巾,说很好看,我说恩我很喜欢。
5
头还是很痛,于是我拿过温度计再量了量,三十七度七,退了一点了,于是我将粥热了热又喝了一碗,而后又吃了一片感冒胶囊,身体因为粥的关系,好像暖和了一点,睡也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盯着床头的照片看了很久,里面一个美丽的女子和一个十岁左右的我,那是我和母亲唯一一张合影,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整日咳嗽,我十八岁的时候她去世,在我高考的前一个月,我没有哭,因为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小迟啊,以后要是就剩你一个人了要学会坚强啊,我点头,眼圈泛红,母亲接着说不要哭,你哭了我会难过。所以我一直不哭,即使是抱着母亲的遗像时,即使别人大声说这孩子,妈死了都不流滴眼泪的,真没良心,即使罗期狠狠抽我一耳光大吼着说你他妈怎么都不哭,我抬眼,微笑着说我只是不想母亲在天国里难过而已,你将我揽到怀里,狠狠抱着我,勒的我快喘不过气,我一动不动。
昏黄的路灯下,我看不清你的表情,但是肩膀上的湿意传来,我一惊,然后说罗期你怎么了,你说我他妈心疼,我说我没事,你说跟我去我家吧,我让我爸收养你,我笑着说我已经过了十八岁了你忘记了?你无言以对,我说放心放心我可以好好生活,你说以后我给你钱,我大笑说我有钱我爸我妈早就给我准备好了,你说向迟你就不能让我做点什么吗,我说不然你多抱我一会吧,你说好。
那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层层阴云将天幕遮挡了个严实,潮湿的空气弥漫在四周,风吹来几丝暗淡的花香,旁边偶尔有汽车开过,嗖一下便没了影踪,耳畔传来你深沉的呼吸声,低头埋到你胸前,强壮有力的脉搏声直达耳底。那个拥抱到底多久呢?呵,再怎么久都觉得短暂。
浑浑噩噩,两天过去,早上再醒来看看温度计,已经正常,洗个澡穿好衣服,镜子前的自己依旧光鲜,你曾经说我是钻石王老五,有车有房有存款还长一张美人脸,我哈哈一笑,说可惜了,要不是同性恋就完美了,你顿一顿,低下头不再说话。
稍稍整理了下房间,出门前回头一看,兀自失笑,一个人生活久了,真的很会照顾自己呢,早睡早起,偶尔锻炼,不吃油腻不碰辛辣,衣服每天换,房子认真打扫,生病了就吃药,总之,过的很好。
打开手机,一条未读短信,店长发来的:你怎么了?想起店长绯红的脸,觉得有几分歉疚。于是给他回一条:前两天感冒了,抱歉这么晚才回复。对方的短信马上传回来:现在好了吗?我叫我老公给你捎点药过去吧?我回复:不用了,已经好了。对方回复了个擦汗的表情外加一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怎么了。
将手机放进衣兜,再想起这个经历了不知多少打击的女子,心里暖暖的。感叹之余,隐隐觉得很佩服这个长的有几分柔弱的女子,自小便是孤儿,后来被领养,而后被打的面目全非,最后又被送回孤儿院,十八岁独立,出去找工作,被职业介绍所欺骗,卖到很远的农村,跑了很多次,终于逃出来,找了个工作,每天没日没夜的干,干完了,老板拍拍屁股说公司破产了,于是再找工作,认真做。有个男人追他,他就同意了,两人同居一个月,然后男人妻子找来了,顺便带着两个打手。之后的事情店长没有再说,完全醉了,那是唯一一次向迟听到这个女人的经历,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女人即使醉了也还扒着桌子气息不稳地说:我就是不信上天把我放这世界上是让我来受罪的。而后女人遇到了现在的丈夫,很木讷,但是很善良,两人的婚礼粗糙而简单,向迟去的时候,只有两桌人,夫妻两人站起来敬酒,脸上都是幸福神色。
下楼,没多远就是我的餐厅,打开卷帘门,这是我毕业后,知道你接手了父亲的公司,回来这里开的餐馆,用了我父母给我留下的所有积蓄,经营了七年了呢。
走进吧台,给自己倒一杯果汁,然后坐到你经常坐的位子发呆。啊,总说十几年,到底几年啊?高中三年?算吗?不算吧?算?大学四年?开餐厅七年?十四年?我今年二十九了呢,你比我大一岁,三十,呵,时间还真是快啊,一回头,一想要重新开始,就发现生活早就面目全非,物非人非。
没有开灯,餐馆只是借着外面的阳光,然而毕竟还是幽暗的。当初给餐馆取名字的时候一直很头疼,后来取名结界,一开始来店里的客人总是会问怎么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我但笑不语,之后问的便少了,到现在常客都会说我们去结界吃饭吧,结界的什么什么很好吃,结界的老板很客气,等等,其实当初没想很多,只是想,自己这样坚决的要等一个人,毅然决然给自己做了一个别人无论如何都进入不了的结界,如此而已。然而现在看来这名字取的真的挺好,结界,所有人都可以进来,却没有一个人能进入到我心里,我把心封印到一份无望的等待里,然后固执地一遍遍告诉自己我很幸福我很好看到他幸福就好,等想要放弃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将这个结界上了锁,却将钥匙弄丢了,别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摇摇头,我趴到桌子上,想象着你吃饭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和高中时一点不一样,谁知道你高中时吃饭还经常撒的满地都是呢,呵呵。
趴着趴着就睡着了,醒来时有人敲门,我过去开开,你看着我说我想吃饭,我说不好意思今天关门,你说昨天你也关门了,我说恩,关门一周,你说怎么了,我说感冒了,你说好了没,我说好了,你说那我一周后再来,我说好,你转身离去,我转身进屋,刚才的笑意立刻被悲伤笼罩。果然是见一次伤一次呢,呵呵。
6
拿了外套起身,关了店再拉上卷帘门,我到旁边的花店买一束花,然后买两瓶酒,去了陵园,今天是我爸的忌日。将墓碑擦干净,然后将花放到前面,坐到他的照片前,我给他一瓶酒,然后自己一瓶,我说爸,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傻,你同事告诉我了,你其实可以不用死的,但是你却为了救那个垃圾的老婆这么死了,你同事说你这么白白死了好冤枉,我打了他一拳,切,你才没有白白死掉,这是你的原则我知道,然而爸,她虽然没动手她也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公杀了好几个人啊,她你都能原谅为什么不原谅我,我只不过是同性恋而已。爸,他们那时候都说你是被我气死的,我都不反驳,因为觉得即使是被我气死的,那也是因为爸你看重我,可是爸啊,你做了我十六年的爸爸,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切,到你死后我才知道你给我留了很大一笔钱,你从来都是挑最危险的工作做,傻子,现在呢?还有谁记得你,还不是就我一个总是被你忽视的儿子?来,爸,跟我干杯吧。啊对了,爸,我想出去走走,这里有太多我不想回忆起来的人和事,可能好几年没法回来见你,你不会生气吧?应该不会,你本来就不知道我都在做什么,对了,上次来时跟你说的那个罗期,我决定放弃了,嘿嘿,爸,我终于长大一点点了,是不是?
起来觉得头有点晕,大概起的急了,一直都有点低血压,回去该好好吃点东西了,回头看看墓碑上的照片,三十来岁的青年,英俊潇洒,笑容志得意满,藏蓝色的警服挺括簇新,帽子上面的警徽熠熠闪光,更趁着帽子底下的男人英气无比。我说爸我走了,照片上的男人还是这么笑着看我,就像这十几年来一样。
出了陵园看到有几个人来祭拜,一身警服,看着他们走到你前面一排的某个墓碑前,满面悲戚,我低头走了。
回到家,看看冰箱已经空了,于是下楼买了点鸡蛋和青菜,就算要走也要把日子过好不是?吃了午饭,坐在并不大的客厅里,眼前莫名出现一个个影子,喜的悲的,笑的哭的,父亲母亲老师同学还有你,来来回回晃的我眼晕。闭上眼睛,想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于是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处房产中心,将店面挂名到出售那里,然后要求上写好必须接受全部原有职工,出门后再想想,于是将房子也放到了出售的名牌下。服务小姐很热情,跟我说中介的各种好处,我笑笑,那就拜托您了。服务小姐问我向先生你要走?我说恩,她说为什么,我说有点累了,她犹豫半天说向先生我,我……我轻笑,说你挺好的,服务小姐忽然眼睛里都是泪,我说抱歉啊,只是心里有个人了,就是放不了手,服务小姐看着我半天,然后说我知道,我有些震惊,小姐垂首说他们都传,传你是……,可是即使你是那个,呃,我也喜欢你,我伸手揉揉小姐的发,轻声说对不起。小姐忽然抬起头说向先生,你一定要幸福,我冲她挥挥手说恩,我很幸福。
午后两点的阳光亮的人眼睛挣不开,抬手遮一下眼睛,对面站着店长和他的老公。店长高高兴兴看到我,然后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把拉住我的手说老板你没有地方住?可以先住我家,我说不是,想出去走走,所以店和房子都想卖了,啊对了你若是想买店,我就便宜转让给你,钱多少都没关系。店长忽然松开我的手,眼里亮闪闪地,老板,你要把店卖了?我说放心,我写明了,必须要保留原来的员工的,否则我不卖。店长低头,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然后决定了似的说老板你可不可以不要卖,我给你看着,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我说算了吧,我也可能不回来了,店长眼圈里的泪终于落下来,哭哭啼啼地说老板你真的就要这么走了?我还没有报答你,我还什么都没为你做。我揉揉她的头发,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当初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最终救你的还是警察,我只是打了110而已,店长还是哭,不是的,不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以后很多,是你让我明白要好好生活的,否则,否则我……店长说不下去了,旁边她丈夫将他轻轻揽过,我笑笑说以后就拜托你照顾我们店长了,丈夫点点头,没说什么。
边往家里走边想曾经幼稚得可笑的自己,那时候非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学,还非要同一个专业,结果最后呢,还不是一场酒后情(口口)事将所有泡汤。那夜我给你过生日,你笑着说最喜欢和我喝酒,我说我也是,然后幕天席地,我们将两打啤酒喝的一滴不剩,而后你颤颤巍巍站起来说我再去买,我说我陪你,结果半路你吐得昏天暗地,没法,我把你带到旁边的旅馆,给你擦了身体,迷迷糊糊中你抱紧我,唇贴上来时我紧张的快要窒息。你将我的衣服褪下,毫无技巧的吻我,还有我的身体,我不敢动,任你的舌粗鲁地游走在我身上,等你终于急不可耐地将下(口口)体探进我的后面时,疼痛排山倒海袭来,我狠狠咬着下唇,狂喜将疼痛覆盖,我以为我得到了你,但是第二天我却真真实实地失去了你。
你抱着头坐在床边,一遍遍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等待中的早安吻没有我等待中的笑意相迎也没有,只剩你一遍遍的对不起声,我无力地起身,说我去洗个澡,等我洗完澡你就走了,留给我一张纸条上面依旧是你刚才一直重复的那三个字——对不起。
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回到校园,教室里你安静地看着窗外,我坐到你身边,你浑身僵硬,我心里一阵酸涩,你一直没敢看我,而后便开始躲,一开始是你躲我,后来我躲你,再后来就毕业了,可笑的是,大学整整四年我们同一个系同一个班却自那之后没有面对面说过一句话。
毕业后我以为我就可以把你忘了,但是工作了一个月我发现我果然是自欺欺人,于是回到这里,因为知道你在这里,而后用父母留给我的全部积蓄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餐厅。再见你时,你的儿子已经一岁,我知道,大学一毕业你就结婚了,妻子是某个财阀的千金,很漂亮,我在报纸上见过。
看着你儿子圆圆的脸蛋,我说你儿子真可爱,你说是啊,我说总觉得不真实,你说当初,对不起,我说怎么说对不起呢,是我勾引你的,你说你真的以为我是因为有人勾引就能够做的人吗,我说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呢,你叹口气说是啊,我跟你干下杯,然后大大地喝口啤酒,说祝你幸福,你抬头冲我微笑说我现在很幸福。
7
小区的活动场上,几个三四岁的孩子将小小的三轮车骑得飞快,旁边家长笑眯眯地看着,孩子的笑声软软的,如春风拂过河面般,忍不住停下,想起你的儿子小时候也这般可爱,会睁着溜圆的大眼睛叫我叔叔。
一个孩子累了,骑着车子到奶奶身边,奶奶给他擦汗,另外几个看他去找大人忽然也觉得累了,于是一个个聚到树荫下的大人身边,小嘴一动一动,似是在炫耀什么,大人脸上是满满的宠溺。
再往前走,几个少年在小区操场上打篮球,秋初还很热,少年们都光着膀子,一个个眼中只有那个圆圆的球,追逐、抢断、防守、投篮,动作流畅,球进了,投球的少年和搭档空中击掌,马上进入下一轮的防守抢夺,没人注意到操场边的我,更不可能有人注意到我眼里的羡慕和一种叫做追忆的情愫。
什么时候呢?高二时班级篮球赛我们班勇夺第一,我和你配合无间。大二还是大三呢,我们系里也组织班级联赛,你我都是不得不上场,没有对话只有眼神,我们一举拿下系冠军,庆祝会上,你被推上讲台发言,看着下面的我们,你有些紧张,而后你看着天花板说谢谢你配合我,我低头,心想我哪有配合你是你一直配合我呢,其余队友起哄说不客气不客气,你看我一眼而后跟他们喝酒去了,他们拉我,我没去,说累了,便没有人再坚持。
我初中时起就很喜欢打篮球,高一停了半年,而后便是和你每当学习累了或者无聊的时候就拿篮球来排解,你喜欢三分球,因为得分高,我喜欢上篮,因为得分稳,但是观点的不同不影响我们的合作无间。大学那次联赛之后我再没有碰过篮球,也没见你碰过,莫名的默契呢,呵呵。
打开家门,换上鞋子,我将自己扔到沙发上,很不喜欢回忆,却总是生活在回忆中,很不想自己这么无能,却从未强悍过,总之在这条单行道上,我一路不知退缩地前进,明明知道怎么都不会遇到什么柳暗花明的桃花源,却依旧走的坚定,然而,当前面的深渊就这么摆到面前时,还是退缩了,不敢跳跃,可是后退却看到原来没注意到的那么多荆棘,将自己割的四处都是细小的口子,只有在回头的这一刻注意到了这些口子竟然至今还在流血。
没有开灯,窗户里传来并不强烈的光,我闭上眼睛,故意将嘴角挑起,而后失笑,果然我自己还是在强撑啊。手机响起来,一个甜美的女声稍稍哀怨地唱trouble is a friend of mine,我接起来,里面也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向先生,有人想买你的店和房子,我问都买吗,女生说都买,我说我写的条件呢,女生说他都答应,我说好,女生说他有一个条件,我问什么条件,女生说他想见你,我说好,女生说我可以把你号码给他吗,我说行。
挂了没几分钟果然有人打来电话,我接起来说你好,一个低沉的男声说向迟?我愣在当下,一时张口结舌。电话里你也沉默着,而后小心翼翼地唤,向迟,你在听吗?我赶紧回在呢在呢,心里想时间真是挺残忍,当初那个清朗的男声用圆润的嗓音说你们好我叫罗期,不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是期望的期,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现在这个嗓音已经变得低沉而没有波澜,再没有那份珠落玉盘的清脆了。
电话里你的声音再度传来,你说你只是关门一个星期,我说是啊,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星期就可以有人接手,你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说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你沉默了,我也是,然后你说对不起,我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再度沉默半天,你依旧说出那三个字,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某个旅馆某个酒醉后的清晨,你一遍遍重复的那样,对不起,我不回答,因为这三个字真的很伤人,如刀子一样说一遍扎到我心上一遍。
你说你要走吗,我说恩有可能,你说为什么,我说有点累了,你说要去哪里,我说我也不知道,你说我以后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我说可以,你说我准备买你的店和房子,我说我知道了,你说你可以随时回来,我说谢谢,然后便无话了,我说还有事吗,你说没了,我说那挂了吧,你说嗯,然后我挂了电话,手机屏幕上一张笑容灿烂的脸,高三结束你知道我要和报同一所大学时照的。
8
刚把电话挂断,trouble is a frien of mine就再次响起,我说怎么了,你说我想见你一面,我说算了吧,我还要收拾家里,你长久地沉默,我最终说了好,因为想着说不定是最后一次了,以后走了说不定真的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问你想去哪里,你说去你店里可以吗,我说可是没人做饭,你说那就去喝点酒吧,我说也好。
到我的店时,你已经站在卷帘门前了,我招招手,就像平常一样,你明显无法假装的淡定,勉强的笑容让你帅气的脸多了几分扭曲。
进了店,你坐到平时常常坐的位子,我拿过两打啤酒,而后找了点下酒小菜摆上桌,你低头开一瓶然后咕咚咕咚喝了,而后问我真的要走了?我浅浅喝一口酒,不想自己醉了,不想哭,母亲会难过的,已经让她难过了一次,这次绝对不会了。我说恩,要走了。你咕咚咕咚再喝一瓶,而后说对不起,我笑笑说怎么又说对不起啊,你哪里对不起我了,我很好啊,你固执地摇头然后再说一遍对不起,我也不再劝你,你便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啤酒一瓶一瓶的喝,我也懒得去拦你。两打啤酒,我只喝了几瓶,其余都是你喝的,你在厕所吐得昏天暗地,而后就这么睡到地板上,我无法,拿过你的手机找到老婆,然后拨号,对面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我说你好我是结界餐厅经理,罗期喝醉了,你能来接他回去吗?细细的声音说不好意思我们离婚已经一年多了,我现在也不在那个城市了,我说哦,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然后我继续翻他电话簿,不想让离婚两个字扰乱我的决定和生活,希望找到父亲母亲等联系人,然后我看到一个叫做挚爱的标签,于是打开,里面的号码很熟悉,那是我用了十几年的电话号码,高三时拥有第一部手机,自此便没有换过号码。然后想起中介小姐的话,唉,为什么要问她呢,我从来就不换号码,很麻烦。
我拨通,然后自己的手机响起来,trouble is a friend of mine,我接通,将两部手机一个耳边放一个,我说你好,我说你是罗期的爱人吗,我说他喝醉了你能不能来接他回去,我说他睡着之前哭了,我说他说他一直喜欢你,我说他一直对你说对不起,我说你真的不再给自己个机会吗,我说他说他只要能看到你就够了可是你要走了,他说他的天要塌了,我说给他个解释的机会吧。我说好!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你扶到附近的旅馆,看着你依旧俊朗的面孔,五味杂陈,当初那个酒后乱性的夜晚变得遥远而模糊,你的面容也渐渐不清晰,这么多年的坚持瞬间倒塌,我从背后抱住你,再不想松开。
清晨醒来,你还在睡,于是我小心起床,怕吵到你,而后洗个澡开门看到你坐在床头脑袋埋在自己双手里的情景,你抬头看我说对不起,我说没事,反正也没发生什么值得后悔的事,就是扶你过来麻烦了点。你说对不起,我说先去洗个澡吧,别想了,你说好,而后进了浴室。
我出门给你买换洗的内衣裤,回来时就看到一个满脸泪痕的你,我拿过毛巾给你擦泪,你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说怎么跟复读机似的,别说了,再说我生气了,你沉默半天依旧说对不起。
我说那你说你到底哪里对不起我了,你明显愣了,而后缓缓开口:当初不该把你扔在旅馆就走了,我说还有呢,你说不该走了后就躲着你,我说还有呢,你说不该一直不理你,我说还有呢,你说不该结婚,我说还有呢,你说不该结了婚还来看你,我说还有呢,你说不该知道你要走了还找你,我说还有呢,你说不出话,我说为什么,这所有。你说当初走了因为害怕,后来躲你因为见到你就想抱你,不理你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越到后来越不知道怎么开口,结婚是因为我们家的公司出了危机,两家联姻是对两家的一个束缚和制约,结婚后还来看你因为想见你,因为见不到你就空虚,你要走了还来找你,因为,因为,因为……我说因为什么,你说因为怕再也见不到你,对不起,对不起,当我从浴室出来看到空空的房间里,没有你的影子,才明白当初的我是多么残忍,你当时也是这么恐惧的吧?
你握住我的手说不要走,我说我没有留下的理由,你支吾半天说我爱你算不算?我犹豫半天,看到你焦急的脸,有几分高兴,而后说: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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