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第三街2

　　31（上）

　　“昨天晚上到底什么情况？”
　　结束了一天的会，裴盛炎才把吉西叫来了办公室。因为昨天晚上，她突然电话告知自己，小龙差点出车祸。
　　他此时有些着急。

　　“裴总，是这样的。”吉西娓娓道来，“我按你的吩咐将小龙转到了一小，昨天是他第一天上学，何翠加班，所以让我去接他。但是那会有点堵车，到晚了一点，小龙想去马路对面的公园等我，在过马路的时候，差点被车撞到。”
　　裴盛炎眉一拧：“那为什么是张郁贤救的他？”

　　吉西慢慢解释：“他说，他刚好去附近办事，然后过马路去取车的时候，看到差点被撞的小龙，就冲上去护住了他。”
　　她又轻声补了句：“手还受了点伤。”
　　她明显有些心疼自己的男友。

　　裴盛炎望着她，眉毛一挑：“办事？”
　　吉西“嗯”道：“他是一小毕业的，昨天刚好过去和校长商量，给母校建一个小型图书馆的事。”
　　他若有所思了一番，随后还是关切的带到了一句：“他的手，有什么大碍吗？”
　　她微笑摇头：“没什么大碍，就是擦伤。”

　　双方沉默了一小会。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忽然，裴盛炎有些严肃：“你怎么和他解释的？”
　　吉西稍微紧张了一下，立刻解释：“裴总，你放心，小龙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和他说，小龙是我亲戚的孩子。”

　　话说到这里，裴盛炎也没再继续了。
　　吉西还是对自己没看好小龙表达了歉意，不过，他并没有怪责。俩人简单说了几句后，她就出去了。

　　*

　　十月的天，一到晚上还挺凉。
　　苏茉莉今天穿了件粉色麻花毛衣，看着很暖和。从雅花出来后，她顺便去了趟附近的商场，本想给自己和阿炎买一套秋冬的睡衣，不过在路过香水店的时候，她看上了一款男士香水，毫不犹豫买了下来。

　　知道裴盛炎在加班，于是苏茉莉想给他一个惊喜，悄悄去了裴氏。但在电梯门外，意外撞见了一起下楼的吉西和张郁贤。
　　她热情打招呼：“小西姐。”
　　吉西笑了笑：“裴总还在，快上去吧。”

　　张郁贤和苏茉莉擦肩而过，苏茉莉认出了他。
　　她有些诧异他竟是小西姐的男朋友，不过更诧异的是，他身上的香味，和自己手中的香水一模一样。

　　大厦外的停车场。

　　吉西刚系好安全带，张郁贤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想了想，轻声一笑：“原来，你们裴总喜欢这样的女人。”
　　吉西一愣：“哪样的女人？苏小姐挺好的啊。”

　　张郁贤：“我没说她不好。”
　　吉西：“那是？”
　　“我以为他会喜欢我姐姐那种类型，没想到喜欢纯情小女孩。”
　　她又一笑：“你可别小看他们的感情，苏小姐和裴总的爱情故事，荡气回肠到可以拍部电影了。”
　　他只是一笑置之，对别人的感情，他向来点到即止。

　　见吉西的裙子有些薄，张郁贤脱了西服外套，然后盖在了她的腿上，“都秋天了，还穿这么少。”
　　他总是这么斯文又温柔。
　　她情不自禁握住了他的手，脸上和心里都是暖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好开心。”

　　“怎么呢？”
　　“因为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一个，我心中的理想男朋友。”
　　的确如此，他们从三观到喜好，全都一致。他们都是宁缺毋滥的人，都追求精神匹配度，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灵魂伴侣。

　　张郁贤反握住她的手，揉了揉，“可是，很多人都说我城府深，你不怕吗？”
　　“不怕啊。”吉西一笑，人就变柔了，“对我好就行了。”
　　他略带深情的凝视了她一阵，然后拉起她的手，晃了晃，又问了一句：“那，那件事，你什么时候同意？”

　　吉西还是犹豫的，“我们才谈几个月，就见家长，会不会太快了点呢？”
　　张郁贤却像泄了气般转过头，“哎，好吧，我又被拒绝了。”
　　对她，他都是极其的尊重，毫不强势，这也是最打动她的点。

　　她将他的手用力握了握，“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啊？”
　　他耸耸肩没回应。
　　“啊。”她故作紧张，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胸口，“你不会是在和我演什么韩剧绝症桥段吧？这么土？”
　　说完，她笑了，当然是逗他的。

　　张郁贤笑着无奈的撇了吉西一眼，在开车前，他很温柔的说道：“我只是想见见你的父母，想融入你全部的生活。当然，全看你的意愿，我还是会继续努力，再让你认可我一点的。”
　　她心底自然是幸福的。

　　他望着她，“晚上吃什么，随便选。”
　　她懒懒的靠往椅背上一靠，是全身心的放松，“我想吃外卖，然后在家里看个电影。”
　　他摸了摸她的头，“我女朋友真好，这么会替我省钱。”
　　直到车启动后，她也是一直笑着的。

　　*

　　近顶楼的办公室。
　　夜灯已上，繁华依旧。
　　窗户只留了一条缝，凉风轻轻吹进来。

　　堆积如山的合同，裴盛炎正在一页页审阅，仔细认真，不能出任何纰漏。
　　他总是一身暗色西服，在明亮却略空的光影里，挺拔俊气。当然，和过去相比，他身上的冷血气息渐渐削弱，多一些被打磨过的沉稳。

　　他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刚签完名，笔还落在纸上。他下意识抬眼，看到门边探出的小脑袋，忽然笑了。
　　“你怎么来了？”

　　苏茉莉一开心就爱蹦跶，“想见你啊。”
　　裴盛炎放下笔，“回家不就能见了。”
　　她走到了他身前，他转过椅子，很自然的伸出手，将她朝自己拉近了一些，大手落在她的背上，盯着她看。她笑着摇摇头：“想和你一起吃饭，然后一起散步走走，然后再回家。”

　　裴盛炎笑了。
　　现在的他，似乎每一秒都是幸福的。

　　裴盛炎看了看苏茉莉手中的战利品，“看来，来我这的路上，还花了不少钱啊？”
　　她笑嘻嘻的把袋子放到了桌上，一样样的拿起来：“这是我给你买的睡衣，情侣的，好看吗？”
　　是一套浅灰色的棉质睡衣，款式简单，面料舒服。

　　他点点头，是满意的：“好看，我喜欢。”
　　然后，他又指了指旁边更精致的包装袋：“这又是什么？”

　　说到这个，苏茉莉很激动，赶紧取出来，满心欢喜的说道：“这是我给你挑的香水……”
　　她还没说完，裴盛炎看了一眼香水，说去：“拿破仑之水。”

　　她又激动了：“你知道这款啊？”
　　他“嗯”了一声，然后拿过香水，轻轻一哼：“看来为了给我送礼物，你还做了点功课啊。拿破仑之水是成功意思，送我，的确很合适。”
　　他抬眼，看着她，傲娇的笑了笑，“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
　　苏茉莉愣了一下。其实，她并没有特意做功课，纯粹是觉得，这款香水的味道非常好闻。有一些香草的绵醇，还散着一些贵气，很适合他。
　　但她当然要演戏，一下子就搂住了他的后脖，撒娇般的扭了扭小身体，“那当然啦，你也知道你自己很难搞吗？”
　　说完，她用食指一戳他的额头。
　　俩人一起笑了。

　　他们刚准备离开，裴盛炎的电话响了，是何翠打来的视频。
　　他连上后，画面里是小龙。

　　“大龙叔叔，我好想你啊。”
　　小龙欢脱的冲着屏幕笑，白白净净的肌肤像牛奶，两腮还肉乎乎的，很可爱。
　　裴盛炎笑着。
　　小龙撅嘴：“大龙叔叔，我可不可以经常给你打电话啊。”

　　何翠赶紧入画道歉，“裴先生，不好意思啊，我儿子乱说话，我们不会打扰你的……”
　　她唯唯诺诺的，但裴盛炎只是一笑：“没关系的。”

　　只听见，小龙“耶”了一声，然后着急入画。
　　裴盛炎故作严肃：“但是，你必须每次作业都是优秀，才可以给我打视频。”
　　小龙很骄傲：“我成绩很好很好的。”

　　苏茉莉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入画，静静的看着裴盛炎和小龙聊天，看痴了。
　　他们有爱到，她不想打扰。

　　裴盛炎关心了一句：“昨天还好吗？”
　　小龙伸出手臂和腿，笑起来太可爱，“小龙没事。”

　　小孩的世界总是如此纯真，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在他五岁前，他的世界也是这样的，但后来他再无童年，世界只有恐怖的黑色。正因为这样，所以在他遇到命运相似的小龙时，才有了莫名的保护欲。

　　裴盛炎和小龙又聊了一会，小龙才依依不舍的挂掉。
　　他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提起桌上的购物袋，转身，看到苏茉莉正盯着自己笑，他才想起刚刚忽略了她，“茉莉，不好意思，我……”

　　“我突然好好奇，你当爸爸，会是什么样子。”
　　苏茉莉打断了他。看着他和小龙的互动，她很陌生，这是她不曾见过的样子。甚至，她想不到曾经嗜血的青龙，竟然有一天，会像爸爸一样，柔情又有耐心的对待一个孩子。
　　“……”
　　裴盛炎微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苏茉莉走过去，挽起了裴盛炎的手，小脑袋轻轻往他手臂上一靠。有一瞬间，她的确幻想了一下，他们有了孩子后的画面。沉浸的想了想，她竟然笑了。
　　他侧头，低眉，一哼，“你想和我生孩子了？”

　　她愣住，身子渐渐直起来。提及这个话题，又被他炙热的眼神一直盯着，她脸红了一下。不过，她还是调皮的笑了笑：“我才不要这么早生孩子呢，我还要去留学，还要成为陶艺师。”
　　她掰着指头，“我才22岁，五年以后再生也来得及。”

　　裴盛炎只盯着她，没开口。
　　苏茉莉抬眼，和他紧紧对视，目光很热，她拍了拍他的胸膛，不怀好意的一笑：“五年后，你也才33岁，你身体这么好，肯定没问题的。”

　　他将她一搂，自信又强势，“当然，生三胎都可以。”
　　“……”
　　她瞬间急了，“我不要生三胎，生孩子很痛的。”
　　“哦。”他又盯住了她，挑挑眉，语气微热，“那我们就一次抱俩，双胞胎或者龙凤胎。”

　　苏茉莉脸又红了，完全不知如何回，下意识往裴盛炎怀里一蹭。
　　他也将她搂紧了一些，她揽着他的腰。他们一起走出办公室，走进电梯，下楼，坐进车里，直至消失在大厦下的夜幕里。

　　秋风微冷，但人心极暖。

　　*

　　两天过去，到了蓝天鹰复查的日子，也是裴尹荷的生日。她早早就和他说了晚上的安排，然后开心的先去上班了。他一个人在上午先去了医院。吉南说他的眼睛恢复得很不错，还打趣的说了一句，他一定是有爱情滋润。
　　蓝天鹰走后，吉南也终于有了近期唯一的休假，不过在医院外，他看到了不太想见的人。

　　吉南有点后悔上次上了金莉心的车。他只是害怕，那晚她状态不好开车会闹出人命，没想到，这段时间却被她“缠”上了。
　　他没看几眼她，便绕开走了。

　　金莉心在车旁说，“请你吃饭。”
　　吉南头都没回，大手一挥：“不用了。”
　　他还没走几步，就被她追上来，“我对你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感谢一下你，没必要像躲鬼一样躲我吧。”
　　他有点烦闷的瞅了她一眼，想了想，索性还是答应了。

　　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环境和价位都很漂亮。

　　吉南本着早吃早结束的想法，在菜上齐后就开始埋头吃了起来。他的确有点害怕这个女人，缠人的能力一流。这几天，她一直在给自己发信息，说心事。他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金莉心没怎么吃，静静的看着他，独自想了很多，说去：“谢谢你。”

　　他一愣：“？”
　　她很轻的笑了一下：“从来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你是第一个。”
　　她此时看上去没有半点阳光，是无尽的落寞，但看他的眼神却像看着一束明朗的阳光。他放下刀叉，怔住，没吱声。

　　金莉心语气很冷淡，眼神很黯：“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夸张，但的确如此。妈妈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听我讲话，所以我才把想说话的话变成文字，从写日记到写小说。就算是在美国陪伴裴盛炎的那五年，他也只愿意听关于苏茉莉的一切，对我的话毫不在意。”
　　她有所停顿后，再说去：“你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虽然是骂我。”
　　吉南冷笑着：“骂你还开心，你真是得看看脑科。”

　　“是啊。”她叹了口气，笑容里带着自嘲的斑斑痛楚，“也许吧，不然，怎么会可怜到，想和骂我的人做朋友。”
　　“……”
　　他有了些触动。

　　吉南不觉地看向了金莉心。她其实真的很漂亮，但却又像背着厚重的故事，笑容总不明媚，眼神总冷又暗。他不太清楚原因，但也不想问，因为他们毫无关系，也没必要产生关系。
　　他立刻澄清：“我想，我们无法成为朋友。”

　　金莉心的眼神突然更暗了，没强求，只是表达自己的想法，“嗯，像我这种人，不配拥有什么朋友，更何况还是一个神圣又高尚的医生。”
　　她低下头，拿起刀叉的手却显得有些无力，像在自言自语，“我只是想，在我葬礼的时候，有人能来参加，这样显得我不至于那么可怜。”

　　听着这些突兀的话，吉南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心底又有了点触动。
　　金莉心整理了一下情绪，再次道谢，“只是你的确让我想通了很多事，不能和你成为朋友有些遗憾，但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尤里和苏茉莉被你喜欢过，都很幸运。”
　　这是她肺腑之言。
　　他愣了很久很久，但不想再听下去，脸色很冷漠：“谢谢你对我的认可，吃饭吧，我一会还有事。”
　　她无力的笑着点点头。

　　此后，他们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

　　另一头。
　　蓝天鹰刚在蛋糕店订了一个漂亮的蛋糕，准备晚餐前来取，但他刚走到蛋糕店的一条巷子口时，突然察觉到巷子里有人影飘过。多年的打手经验，让他还算有一些本能的警惕心。不过这时，裴尹荷的电话让他稍微分了点心，电话还未接通，他就被人蒙住了鼻嘴，迅速拖到了巷子里。

　　布上，有迷药。

　　待蓝天鹰再醒来时，他身处在一个空荡的黑屋里，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四处不见光。就像有人知道，他有夜盲症。他看不见，只能靠经验去感知环境。
　　周遭热气很浓，他断定，应该不止一个人。
　　他也敢确定，要教训自己的人，是齐扬。

　　蓝天鹰刚站起来，就快速反应到旁边挥来的拳，他一手握住，然后将其撂倒。不过，很快，另一个人又冲了过来，想给他一脚，他也敏捷的躲过，并且反踢了过去，力度很狠。
　　他一哼，“齐扬派你们来的吧？”

　　屋里的人，无人应话，都是拿钱办事，不废话。
　　几个江湖混混，开始同时和蓝天鹰搏斗起来。纵使他是再厉害的打手，他也没办法在黑暗里，对抗这么多人。突然，他被带头混混踢中了膝盖，他跪了下去，水泥地很硬，那男人一脚狠狠踩在他的大腿上，膝盖磨着地，血渍渗出。

　　蓝天鹰很疼，但他没有叫唤一句。因为他进猛京阁第一天，苏猛京对他说：在我猛京会做打手，到死都不能低头喊疼。
　　这句话，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手指抓着地，身体的疼都爆发在了指尖上，他瞬间站起来，找准了目标，一脚将男人踹了下去，并且在他胸口补了一脚，男人疼得直喊：
　　“他妈的，给我把他往死里打。”

　　其他被雇来的混混，也不敢闹出人命。只听到这位带头混混烦躁的喊道：“齐少爷说了，要真死了人，他罩！”
　　话音一落，几个混混冲了上去，和蓝天鹰一拳一拳的打了起来。

　　不过，最终，有夜盲症的蓝天鹰还是不敌人多，他倒下了。
　　带头混混走过去，蹲下身，掐住他尖锐的下巴，随意往他身上吐口水，“妈的，蓝天鹰，猛京会早没了，苏猛京都死多久了，你还以为你很牛逼呢，敢动齐少爷，他随随便便都能玩死你！ ”
　　蓝天鹰很怒，但处于黑暗中，他是劣势的。

　　似乎来了兴致，再加上齐扬的背景，带头混混站了起来，得知蓝天鹰右眼刚做了手术，于是伸出脚，先轻轻地放在了他的眼睛旁，然后慢慢加大力度。
　　蓝天鹰想站起来，但双手双脚都被死死按住，无法动弹。

　　“警察来了！”
　　当带头混混刚准备用力踩下去时，门边放哨的小混混突然大喊道。

　　“妈的，怎么会有警察。”
　　带头混混紧张起来，松开了脚，也顾不上蓝天鹰了，只顾自己的死活，直往门外跑，小混混们也慌张的跑了。

　　“哥，警察在这边，你们往后面小道跑，快啊。”
　　放哨小混混焦急大喊。
　　都怕被抓，谁还管对方死活，小混混们和带头的男人仓促跑走了。

　　仓库里，瞬间安静。

　　蓝天鹰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睁着眼，漆黑的屋子里，他看不到任何事物。听到混混们跑走的声音，他以为警察马上就进来了，但是过了一会，这里却依旧安静得如一潭死水。
　　不过，他听到了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脚步声，只有一个人。危险临近，这次，他猛地站了起来，做好了再次搏斗的准备。

　　当他刚准备出拳，对方却很小声的叫了一声：
　　“鹰哥，是我啊，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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