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第三街2

　　43（中）

　　凌晨惊醒，苏茉莉和裴盛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驱车去了北郊。这个点路上几乎无车，一路畅通，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未到六点。
　　冬日的北郊更冷，晨露都凝成了霜。
　　瑟瑟的冰雾萦绕在庄园里。

　　盛炎和苏茉莉穿着一黑一白的大衣，风风火火的赶了进去。
　　怕她冷到，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进到屋里后，才有了一片暖意。

　　窦霆和权海都在，打手对裴盛炎说，“这个自称叫狗荣的男人在底下等你。”
　　裴盛炎还未来得及脱大衣，身上还冒着冷气，声厉也冷：“带我过去。”

　　窦霆一同朝地下室走去。
　　苏茉莉也着急的跟了过去，却权海，“没有经过老板的同意，任何人不能下去。”

　　她一急，昂起头，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你敢拦我？”
　　“对不起。”权海依旧横手挡住，“就算是苏小姐你也不行。”

　　这时大门已重重关上，他们彻底不见。

　　*

　　狗荣还穿着单薄的衬衫，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他看到裴盛炎像看到了希望，不停地喊着，“龙哥，龙哥。”
　　裴盛炎笔直而站，对他并未半点同情，“别叫得这么亲切。”

　　狗荣立刻不敢叫了，他又在幽暗的光影里看到了熟悉的人，还是尊敬的叫了一声，“霆叔。”
　　窦霆并没理会他，神情威严。

　　刚刚打手向裴盛炎禀告过了，狗荣说他挣脱了抓自己的人，东躲西藏，想了办法从香港过来了，必须要把一切告诉他。

　　即使再想知道真相，但裴盛炎向来不易信人，他异常冷静，盯着狗荣，“看着我，再说一次。”
　　隔着铁栏，狗荣又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看到青龙似乎没信，狗荣发誓，“龙哥，我发誓我没有骗你。我的手机在村屋，但我不敢回去，在元朗找朋友借了点钱就过来了。”

　　他怕裴盛炎不信，只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说去，“但是苏小姐在香港和我说，只要我说出当年的事，她可以保证你不会动我。”
　　裴盛炎紧怔，火气直接窜到胸口，但还是先切入重点问去，
　　“把你知道的一切统统说出来。”

　　狗荣大概说了十几分钟，“事情就是这样，但我真的不知道肥陈和瘦子陈兄弟之前对苏家怡做过什么，他们只是逼我对她开枪。”

　　03年8月那晚，在山间的树林里，瘦子陈逼他朝苏家怡开了一枪，但他第一次开枪，闭着眼胡开的，打偏了，没死。于是肥陈冲过来，扇了他一巴掌，还吼他连个女人都不敢杀，然后握着他的手，对着苏家怡的胸口，逼他开了致命的一枪。

　　听完这段他从未知晓的事，裴盛炎是震惊的，不过，他不免还有疑心：“陈智民、陈智田死了，你这个开枪的竟然还活着？”
　　狗荣沉了口气，“是温姝保的我。”

　　裴盛炎：“她为什么保你？”
　　狗荣：“刚开始以为她是真的瞧得上我，直到她次次都践踏我的尊严开始，我知道，她只是想养一条无条件做事的狗而已。”

　　一些事，慢慢迎刃而解。

　　裴盛炎继续问，“张郁贤和温姝什么关系？”
　　狗荣老实交代，“其实只能说碰过面而已，在温姝和你争宫氏继承权的那年，我多次看到张郁贤出入她家中，我哪想那么多，觉得可能就是正常男女关系。”

　　裴盛炎：“金莉心呢？”
　　狗荣答：“有一次我去酒吧找温姝谈事，刚好看到她和一个少女在一起，还让我帮忙拍了一张合影，这个少女就是金莉心。”

　　裴盛炎想，这张照片应该就是金莉心日记里夹着的那张。

　　就像害怕自己交代不完会死一样，狗荣把知道的都说了，“然后我出门的时候，恰好撞见了张郁贤，可能是好奇吧，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走向了温姝和金莉心，并且将金莉心强行带走。”
　　裴盛炎略有激动，“然后呢？”

　　狗荣说到一半，裴盛炎不想再听下去了，抬起手制止了狗荣，“稍后，打手会带你走，我会确保你的安全。”
　　狗荣像获救了一样，“谢谢，谢谢龙哥。”

　　看到他们上来了，苏茉莉冲了过去，桌上的面条她没动一口。她揪着裴盛炎的衣领，生气的皱着眉，“你拦我？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裴盛炎盯着她的手，说，“你现在当众训我，不也没给我面子，扯平。”
　　每次都说不过他，她怄气得撒了手。

　　窦霆和权海偷笑了一下。

　　这时，狗荣被打手带了出来，苏茉莉对裴盛炎说，“我想和他说两句。”
　　裴盛炎向打手挥手，同意了。

　　外面的天已全亮了。
　　阵阵晨风是沁骨的冷。

　　狗荣跟着苏茉莉走了出去，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她看着他的手，还没出声，他先抬起手，笑着说，“苏小姐的确说到做到了。”
　　她一愣，“……”

　　狗荣：“龙哥果然没动我。”
　　苏茉莉怔住，没吭气。只是过了一会，她问去，“最后，你为什么决定冒着风险告诉我真相？”
　　他毫不犹豫的说，“我想解脱。”

　　苏茉莉：“什么意思？”
　　狗荣看着天，内心很崩溃，“十几年来，我因为当年的事，几乎没一夜睡好过。以前跟着帮派，好歹热闹，后来温姝死了，我回了香港，一个人住在村屋里，经常梦到她向我索命。我很痛苦，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经常去拜祭她，去看望她的外婆，来让我心里好受点。我想过自首，但每次去警局，我又逃走了，我害怕坐牢……”

　　他掩面哭了起来，“……直到我在村屋撞见你，我知道你是来查这件事。所以带你去我家时，我是想全都说出来的，但是我又害怕，我说出来了，我的家人会被报复。但最后，我决定告诉你，是因为真的扛不住了。”

　　听后，苏茉莉沉下一口气，这个理由在她的意料之中。过了片刻，她略带关心的问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狗荣笑容发苦，“这件事结束了，我决定自首，不想再逃避了。”

　　*

　　狗荣被带走后，苏茉莉回了屋。裴盛炎用早餐的时间，将刚刚知道的事都说给了她听。她听后直叹气，心情不是很好。

　　裴盛炎擦了擦嘴后，冷漠的看着她，“你同情狗荣？”
　　她的心情有些乱，低着头没出声。

　　裴盛炎并没有丝毫暖意，“你很善良，即使面对再凶狠的人，只要他们流一滴泪，你就会心软。”
　　火气一来，他手指奋力向门外一指，嗓门有些高，“哪怕是两次差点要了你命的人，你现在依旧在同情他。”

　　苏茉莉埋着头揪着衣角，根本不敢出声。
　　裴盛炎微怒道，“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她轻轻动唇，终于看了他一眼，“什么？”
　　他面色冰冷，只有怒意，“他硬气的说苏小姐保证过我，你绝对不会动我。”

　　她瞬间沉默，“……”
　　他越想越气，压抑的怒火差点爆发，“一个温姝的人，一个要过你命的人，竟然敢来挑战我威胁我。”

　　苏茉莉垂下眼，也很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我真的很想让他说，所以他提的条件我都答应了。”
　　有了上次的事情，裴盛炎也没继续凶她。

　　但他前面那些冰冷的话和语气，已经够让她委屈了，带着哭腔说了一句，“如果不是我去村屋，就遇不到狗荣，就没办法知道一些真相。我知道你做事的原则，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包括我。但是如果没有我，你根本查不到狗荣。”

　　最后一句很狠，是她第一次明目张胆的挑衅他，但她并不畏惧，只想为自己证明。
　　“我先走了。”
　　她撂下话，起身拿过大衣，边走边穿，脚步匆匆又愤怒。

　　“阿龙，你们两个真是，一言不合就吵架。”
　　窦霆很无奈，然后追了出去。

　　长长的餐桌上，只剩下裴盛炎一人。他也有些余气未消，随后他抬眼看着权海，“我刚刚很凶吗？”
　　这让权海不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

　　裴盛炎屏着气，“回答我。”
　　权海低下头，“有点。”

　　又一次惹她生气，裴盛炎烦闷的起身，准备上楼先去洗澡，然后去裴氏。走到楼梯处时，他转身又问了一句权海，“你说，我是不是非常不会谈恋爱？”
　　权海再次愣住：“……”

　　*

　　“我们茉莉，现在像个气包子哦。”
　　窦霆上了苏茉莉的车，一直想逗她开心，擦拭着她白净脸颊上挂着的泪，她就是很委屈，“又是这样，上次刚刚和好，他发誓说不会再凶我了，结果才过多久，他又这样。”
　　她突然冷笑，一哼，“明摆着就是告诉所有人，我不重要，我没有办法改变他。”

　　听着这些气话，窦霆又叹气又摇头，“女人啊，果然容易想太多。”
　　他也拍了拍她的小肩，安慰着她，“在让狗荣愿意开口这件事上，他觉得你很勇敢。但是你的确不应该擅自主张去答应狗荣的条件，毕竟谁都不能保证他是单枪匹马，还是身后有人指使。结果，一上来狗荣就拿你的承诺要挟他，你说他来不来火？”

　　苏茉莉点点头，认可了一些。
　　窦霆一笑，“下次啊，凡事提前告诉他，他同意了你再做，让他有心理准备去想对策。”

　　她点点头，“嗯。”
　　他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有啊，你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你自己不清楚？他这段时间变得我都陌生了，他这样的人，愿意回炉重造，还不是因为你。”

　　一下子，苏茉莉就被哄好了，这时，她也收到了裴盛炎的信息。
　　很简单却饱含深情的五个字：
　　[老婆，对不起。]

　　窦霆知道是谁发来的，故意说了一句，“别回他，让他抓狂一下。”
　　她忽然笑得很开心，“霆叔，你可以嘛。”

　　“那当然，姜还是老的辣。”窦霆教着她，“你今天都不要回他信息，接电话你就说忙着呢。然后刷他卡，想买什么买什么，什么贵买什么。以后啊，他惹你生气，你就花他钱，反正他有钱。”
　　苏茉莉一阵哈哈大笑。

　　*

　　关于蓝天鹰的黑料事件，裴尹荷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效果很理想，风头开始掉转，都偏向了蓝天鹰。当然，没有想到的是，《江湖者》的一众主演都发声支持他。
　　以及，还有韩景。

　　韩景发了很长的文，说蓝天鹰为人有正直和温暖。
　　这篇文引起了不小的热议，蓝天鹰瞬间博得了更多的好感，以及新增了很多粉丝。

　　这天结束一场饭局后，蓝天鹰叫住了韩景，表示感谢。反而她很愧疚，“之前为了上位，答应金莉心整你，我一直过意不去，看到你被人黑，我觉得我可以出来为你说几句。”
　　他只是用鞠躬表示了深深的谢意。

　　韩景虽然还是喜欢他，但对他的执念也小了很多，最后送上了祝福，“祝你和裴小姐幸福。”
　　蓝天鹰点点头，“嗯，祝福收到了，你也是。”

　　蓝天鹰走后，很快上了自己的奔驰，刚准备启动，却有人敲了敲车窗。
　　他侧眼一看，竟然是素未有过交集的张郁贤。

　　张郁贤很礼貌：“可以聊两句吗？”
　　蓝天鹰想了想，刚刚是几个导演的饭局，大概率他在隔壁会餐。他点头，并不畏惧，“可以。”

　　俩人去了饭店里的茶馆包间。

　　一坐下，蓝天鹰就没了耐心，也没好脸色，“请问，张总找我有何贵干？如果是工作方面的事，可以和我的工作人员沟通。”
　　张郁贤依旧温文尔雅，礼貌的一笑，“是关于你的私事。”

　　这就让蓝天鹰听不明白了，“私事？关于裴尹荷？”
　　张郁贤靠在椅背上，冷漠的看着他，“她和我毫无关系，更不会横刀夺爱。”

　　蓝天鹰：“那是？”
　　故意停顿了片刻，张郁贤才慢慢说去：“关于你的父母。”
　　“……”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们分别离开了。

　　重新回到自己车里的蓝天鹰，单手撑在方向盘上，手指用力的一曲，深深的低着头，像在咬牙切齿着什么，又在努力克制暴怒的情绪。
　　原本就不敞亮的停车场，此时更显阴暗。

　　他耳边似乎全是视频里某个混混的声音。

　　“当年京爷在开拓自己的地盘和势力，和敌对的帮派打了起来。你父母开车不小心闯了进来，当时一片混乱。京爷坐在我的车里，车外全是敌家，我们必须冲过去，可我真的不忍心朝你的父母撞过去。后来，京爷发了狂的命令我，说如果我不想死，就必须冲过去。”

　　而后，他耳边的声音换成了张郁贤。

　　“这些事情，裴盛炎早就知道了，他把唯一知道真相的混混送去了越南。不想让你知道实情，无非是他不想让苏茉莉心中愧疚于你，因为他知道，以苏茉莉的性格，如果心中对你有愧，只会把你看得比他更重要。”

　　他又补充道，“过去，他要那么费力撮合你和裴尹荷，甚至差点牺牲自己的婚姻。你以为他真在还五年前欠苏家的债？他只不过是想掐断你和苏茉莉之间的亲密关系而已。现在你和苏茉莉还有兄妹情谊，他可以忍，因为五年十年后，你会有自己的家庭，终归是要疏远的。但是如果苏茉莉带着这份巨大的愧疚前行，你们永远都会有很深的牵绊。”

　　此时，车里似乎透不过气来，蓝天鹰的头快要爆炸了，头痛欲裂。连裴尹荷的三个电话，他都无心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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