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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友之变（二）
洞内有许多长相奇怪的石柱，冷寒凌倚在一旁的石柱上，看着洞外的月光。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云九的样子，仿佛是海底孕育的静谧幽莲，隐隐透着无尽的黑暗与空洞。那是她卸下防备的样子，也是她最有防备的样子。
不得不说，从一开始，他就被她吸引。其实冷寒凌很明白。这世上不被她吸引的人少之又少，或者根本不存在。这是一种极端可怕的吸引，它来的太过容易，让他心生疑虑。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云九喜欢他，曾经明知道是圈套也要嫁给他，在他失去一切的时候，舍命跟随他。
“这么晚了还在想事情？”玉羡缓步走到他身后。
“什么时候回去？”冷寒凌问。
“你赶我走？”
“你不应该留在这里。”他回道。
“我不应该，那云九应该？”玉羡不怒反笑，“她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半年前就是她想假扮成我弟弟，聚众造反。”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就该清楚，我也有参与其中。”他看着一轮净月，冷声回道。
“这不一样。”
“她只是想假扮成你弟弟，但是我曾经想杀了他。”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玉羡的声音僵住了。“玉儿，只有玉子期死了，你才会只依靠我一个人，才不会背叛。你可以接受你的男人杀死你唯一的亲弟弟吗？”
“可最后还是你救了子期。”玉羡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救他，你就不会身受重伤，不会被当今皇上所困，被迫与他联手捕猎云九。你今天这样跟我说，只是想让我走不是么？现在封州被困，北楚和西明联手，而你永远都不会投降。你只是不想让我跟着你吃苦。寒凌，从我为你回到北楚那天，我就立过誓言，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玉儿，云九并没有借兵与我。今日你所见的，已经是我最后的兵力了。”冷寒凌的声音，透着点点凄凉，渗入人心。
“你明明准备了这样的退路……”
“这是最后的退路。”他伸出手，拢好她的发。
“真的？”玉羡不信。
“真的。”他笑，“玉儿，跟我走吧，远走高飞，不问世事。”
“可是你手上还有云九，她不是跟你在一起？”
“她已经到了封州了。寒初在那里等她。”
“你真的没有退路了么？”玉羡还是不敢相信。
“真的。玉儿。这已经是我最后的退路了。”
玉羡摇了摇头。缓缓站了起来，月光之下，她美丽的身影笼着淡淡的华贵的光，这么多年过去，她比过去动人，眼中再也没了当初的怯弱与柔情，那种坚韧与决绝，不知何时成了她的全部。
忽然间，四周亮起通明的火把。
大队的人马层层叠叠的围了上来。一排排弓箭手拉满了弓，照的人睁不开眼。缓缓的，有马车声临近，宁王殿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举杯邀月，贵气十足。
“三日不见，冷兄瘦了许多。”宁王笑道。
“玉儿？”冷寒凌看着她。
玉羡漠然的看着他：“如果不是义霄不惜性命去求云九放过我弟弟，我就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不恨你。冷寒凌。你怎么不早一点去死。”
冷寒凌看着天上一轮月色，月光洒下来，一切都那么冰冷。
是夜，海鲨帮的大船上，一群人喝的正欢。
“小王爷，对不住。”绑他的大汉之一，敬酒道，“兄弟我也是听老大的。疼不？”
齐乐摸了摸手上的红色绳子印，笑嘻嘻的回敬道：“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哈哈哈哈……”
“你说冷兄弟怎么还不来。那鸽子也没飞回来，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一个大汉又搬上一坛酒，走上前说道，“冷寒凌他能有什么问题，当初险些被他查到老底，那人都快精成妖怪了，我看就是咱们这一船的人被逮着了，也逮不着他。”
“你说的也对。”大家附和了几声，又热闹了起来。
“听说小王爷跟云九关系不错？”有人突然问道。
齐乐眯着眼看清了是哪个人，然后对着他笑道：“何止是不错，我们俩还在同一张床上睡过。”
“听说他明明是个男的，但是长得能让女人都跳河？”
“这个么……”齐乐笑了，心想云九那张普通的在大街上都分不出来的脸，是怎么被传成这样的，顶多说世人太过捧她。
那日他假装重犯入狱，本想着自残一刀，但是实在怕疼，临阵换成了两包鸡血。没想到当夜就被云九识破了。这家伙最坏的就是识破了还不点破，害他装伤重装了十多天，装的屁股都长毛了，才“自动复原”。事后云九说，人血还是鸡血，她一闻就知道了。我就想看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
“你胡扯什么，我听说云九她就是个娘们。”
“胡说，他怎么可能是娘们，他还没咱们老大娘呢。”
“怎么可能，咱们老大那是爷们中的爷们。”
“你省省吧，你敢说你梦里没梦着过老大，你敢说你看见他那妩媚的小眼神心不跳。”
……
话题在向一个诡异的方向飘去，齐乐抱了一坛酒，从船舱出来，向甲板走去。甲板上，海鲨帮的帮助还在练武，看到他来了，又耍了套刀法，两人过了几招。
“怎么出来了？”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齐乐笑眯眯的问，“你那帮兄弟可藏不住话，我是听着他们喝多了，万一听到不该听的，咱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你还要费心杀我灭口，那可就不值了。”
“原来大齐最骄纵无脑的小王爷，还有这么多怕的事情。”海傲言笑了笑，“以前小九就感叹，说能在官场上活下来的，没一个不谨慎的，脑子都好用的很。所以他不让我当官，也不让我跟朝廷的人打交道。”
“所以她前几天诓我下水，你们这几天就一直在等着捕我这条鱼呢。”齐乐自嘲道。
“不是不是，这倒不是。说实话，我是今日才知道，那天那个半男不女的是云九。我有个弟弟，家里排行第九，不过排在他前面的兄弟都死了。满门抄斩，那年因为他年纪小，所以流放。后来皇帝还是不放心，半路派人追杀他，我也是因为杀人被流放的。倒了八辈子的霉跟他一队，为了活命，我们把他们都杀了，两个人一起逃到了海上。”海傲言又饮了一杯，“老子是燕九的结义兄弟。他上岸当官，老子海上当贼。”
齐乐拿着酒碗，对着月色晃了晃：“藏兵于海。”
“对，就是这么个词。不过你不用担心被老子灭口哈。我们小九很讲义气的。”海傲言拍了拍齐乐的肩膀，“我虽然不知道你跟冷寒凌是个什么关系。不过你放心，这不影响咱们兄弟情义。来，干。”
“我怎么不知道燕九跟冷寒凌有这么近的关系。”跟冷寒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齐乐小王爷，表示很受伤。
“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又碰杯。
心中略微有点吃味的齐乐喝不下去了。
“兄弟，这样就是你不对了。虽然燕九那小子为什么对冷寒凌这么好我不知道，有句话不是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还有云九么。云九可是跟我家小九情义深厚着呢。”
“嗯，略有耳闻。”
赏玉大会上，云九给燕城主穿小鞋的事可是无人不知。
“老大老大，不好了。冷少被宁王那个王八蛋给抓了。”
……
地牢里，水滴一声一声落下来。云九扶着石墙，步步走的小心。身后，小叶扶了她一把，被她推开。
“早就知道你六亲不认，今日见到这水牢的样子，你竟然把你的亲妹妹关在这里，不知是不是该心寒。”云九讥讽道。
“她虽然是我妹妹，可我还是要给家族一个交代。”小叶掩不住的疲惫，前几日突围，命悬一线的重伤还未痊愈，整张脸都恹恹的。
“嗯？家族呢。”云九笑了笑，“不知道冷寒凌什么时候回来。”
“他……”小叶沉思了半晌，才道，“他大概不会回来了。他回来血族也主张把他交出去投诚。我倒是觉得他还是远走天涯的好。”
下台阶的云九，顿了顿步子。
“他没有带上我。”
“他不会带你的。”小叶走到前面，伸出手来牵她，“你知道男人最不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吗？就是太聪明的。”
“他不会的。”云九咬了咬唇。
“有什么不会。久久，你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他无力的笑了笑，“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
云九怔在了那里。
叶寒初转过身来看着他，将灯笼提到她面前：“没想到？其实他第二次出海回来的时候，就从大齐的传说中听到了云氏一族。因为大齐是这片土地的最南部，再往南去，只有无限的大海，寒凌那一次回来的时候，很确定的跟我云氏一族一定在海的那一边。镇远公府第一次派人出海寻人，就是冷家人带的路。那是你第一次从海的那边来到这片土地。大齐还下着雪。比这一次他在大齐接你回来还要大。他还记得你就毫无防备的从船上走了下来，淡薄的像是要随着那场雪消失一样。那时我就站在码头边上。你没有看到我，更没有看到正准备给你打伞的寒凌，因为那个时候司徒岚拦下了你的去路。后来司徒云泽攻打封州，我匆忙间赶了回去，不久之后就听说你在大齐嫁人的消息。”
“寒凌从那个时候就认出了你。他没有办法爱上你，因为你太飘渺，让人捉摸不定。”
“你在骗我？”云九不相信。
“久久，不管你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得到他的。我很喜欢你，可是你还是离开吧。有你在的地方，只有战火。”叶寒初笑了笑，松开了她的手。云九反手一把拉住他，“你说谎。”
灯笼将下面的台阶照的黑红相间，分外分明。
云九拿掉他手上的灯笼，任由黑暗蔓延：“我生于黑暗，长在地下。光明对我来说，本来就不是必需的。你不要以为举着一盏灯笼说的诚恳就能骗过我。小叶你刚刚还夸我聪明。就不要低估我看人的眼力。”黑暗，无尽的黑暗。触觉和听觉都变得异常灵敏。叶寒初想要抽回手，却又在黑暗中被云九抓住。
“你这么不矜持，寒凌可是会嫌弃你的。”黑暗中，小叶打趣道。
“身体比语言诚实。”云九冰凉的手指扣在他的脉上，“不肯爱我，只是因为一开始就建起了心墙？”
“你去问他，”他笑，“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他是不会丢下封州不管的。”云九肯定道。
“你错了。他是大齐的皇族，大齐小王爷齐乐同母异父的哥哥。前些日子大齐将军莫沉卸甲归田，已经没有人愿意领兵助封州了。不能丢下封州的只有我。封州是血族最后的家园，我们这一族，已经退无可退。是我要他离开的。”
“他是不会这样做的。”黑暗之中，云九肯定道。
“我也不能让自己的兄弟赴死。”叶寒初不容退步。
“所以呢？我算什么？冷寒凌想就此退出，所以才会去大齐找我，他说你想见我，只是因为你需要我，你们都知道，我云九是这世上最怕死的人，必然会绞尽脑汁求生；你们都知道，我云氏一族接下的生意必然会完成；你们都知道，冷寒凌他不爱我，他把我留下，是他最后为你做的事情。”
黑暗之中，小叶深吸了一口气。
“久久，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刘越然是我族长老，他与你的交易，不就是要你保住封州吗？”
仿佛一个年的时光流过，云九松开他的手腕，下楼梯的脚步声回荡在阴湿的地牢。
“我也曾答应过刘越然，要给刘浅浅一世安稳。把她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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