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不知道的三爷·除夕篇

　　“喂？老大？是老大吗？…我老三啊！对了老大，今年我有点事儿，过年可能赶不及回去了，你们在老家吃好喝好啊！别忘了转告老二啊……好好好，明年肯定回来…放心啦放心啦……好，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啊…好…知道了…老大！别听那死老二睁眼戴二饼说瞎话！……唉！没有的事儿！…好了好了…我在外地，漫游很贵的，就这样了我挂了！”
　　迅速按下红键后，吴三省可才算放下了心头大石，长吁一口气，看着面前翻滚的火锅汤料，伸筷子夹了片羊肉不管不顾地就往嘴里送，然后理所当然地直呵热气。
　　“三爷跟家里谈妥了？”旁边坐的潘子见三爷口呼白气，略微窘迫的样子，端了杯子满上啤酒递到吴三省面前。
　　“嗯。”吴三省边点头边口齿不清地含糊了几句，端起啤酒一饮而尽，在口中和着羊肉一同下肚，才神清气爽地长叹一声，“大侄子你打过电话给你爹了吗？”
　　“两天前就打了。”吴邪在对面冒着滚滚而上的雾气，向锅里下食材，用筷子有韵律地戳着、搅着，看有菜熟了，便先夹一筷子给坐在旁边的张起灵，然后自己才开始享用。
　　“我说三爷这也算哥儿几个头一回大年三十晚上出来搓一顿啊，这顿您就请了吧！”王胖子吃得不亦乐乎，还忘不了打趣。
　　吴三省闻言笑而不语，筷子伸向锅中，捞些熟菜进碗里，蘸着调料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倒是一边的潘子咽下口中的啤酒狠狠瞪了胖子一眼，道：
　　“你个死胖子，狗嘴吐不出象牙，大过年的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好啊。”吴三省吃了口菜，突然抬头笑道。
　　“三爷…您别听那死胖子瞎…”潘子惊诧，慌忙制止，话未说完便被吴三省打断：
　　“我请！我请客，你买单。”
　　胖子一口贡丸差点直接滑溜下肚，噎得他脸红脖子粗，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边吴邪一口啤酒差点没全喷潘子脸上，边强忍笑意，边伸手取纸巾擦嘴角溢出的啤酒……
　　胖子喝口酒顺顺气，道：
　　“我说三爷，不论在哪儿和您共事都得冒生命危险，这话丝毫不假啊！”言罢，转向潘子， “就是你个潘子，平时什么事儿都顺着你家三爷，这不，人家三爷都被你宠坏了。”
　　“你…！”
　　胖子的无心之言，却招来吴邪望着对面两人发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头看吴三省——还在扒拉着碗里的羊肉，脸颊有些发烫的样子，也不知是因为那句话，还是因为酒劲上来了。
　　“……”
　　一边张起灵若无其事，继续出神地望着火锅里上下翻腾的食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吴邪夹给他的菜，眼神在雾气里更显得飘忽不定。
　　大家见场面陷入无言，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到了火锅店里那台29寸壁挂电视上，春节联欢晚会正精彩纷呈……
　　胖子和吴邪略有些尴尬地盯着电视，一边熬着还有好些时候的歌舞表演，一边伸筷子马不停蹄地扫荡锅里的食物。一连好几个节目过去，吴三省一个人把总共要的两扎啤酒喝去了大半扎，又抬手喊来服务员要了几瓶二锅头。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本山大叔的精彩好戏熬出场，气氛像是稍微松了下来，不见了原来的僵硬。
　　本山大叔出场不过两分钟，还是吴邪最先耐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就这么一下环境整个就松懈了下来，大家见状也就各自宽了心，该干啥干啥去了——
　　胖子抄起瓶啤酒，不带一丝犹豫地就和吴邪两个逮着电视勾肩搭背，边笑边侃起来。
　　一旁张起灵的眼神尾随着墙上那只小虫飘忽了好一会儿，在大家都没注意的当上，又用饿了三天的眼神直直地在吃得只剩一层葱姜桂皮的锅底里徘徊了一阵。随即就又被隔绝在氛围之外，不知游荡到哪个维度去了。
　　只有潘子时不时把眼神从电视上扯回来，有些担心地望着自家三爷一声不吭地把桌上剩下的黄的白的统统灌下肚，眼睛渐渐充起血来，一杯更胜一杯。

　　没过多久，电视那头就传来新年倒计时的声音，火锅店里的气氛被推上高潮。电视里不断的是主持人激动无比的计数——
　　“五！——”
　　胖子停下手头喝得半拉的啤酒，望着电视。
　　“四！——”
　　吴邪巴巴地盯着屏幕，跟第一次看春晚倒计时似的。
　　“三！——”
　　潘子总算稍稍放松了一些向后靠了靠，转头看向电视。
　　“二！——”
　　连神游宇宙的张起灵都把视线在电视上聚了焦。
　　“一！——”
　　吴三省仰头，把最后一口二锅头干掉。
　　“新年好！——”
　　“嗝————”
　　新年的钟声以及隔壁一帮小年轻碰杯的声音，都被吴三省这一声无与伦比的响亮酒嗝儿给盖过了。
　　“……”
　　气温瞬间又回降到零度以下，沉默在邻桌小年轻们惊异的眼神与除张起灵外三人尴尬的面面相觑中维持了十秒之久……
　　潘子还是没忍住，用一副打了吴三省宝贝青花瓷瓶的表情，轻声在对方耳边道：“三爷，不能再喝了。”
　　吴三省笑笑，把手中酒杯一方，仰身朝后靠在了椅背上。
　　再看看吴邪的脸，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双肩微颤，面部肌肉扭曲，怕是快撑不过三秒了。
　　好在胖子机灵，在吴邪笑出来之前，一拍桌子，道：“得！不愧是三爷！连个酒嗝儿都打得这么有英雄气概、王者风范，胖爷我真是佩——”
　　潘子见胖子没两句又扯到姥姥家去了，赶忙打断：“小三爷，要不我先带三爷回旅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说罢，架起三爷，没等吴邪那头点完，便已经出门了。
　　胖子转过脑袋，对着门的方向大喊：“嘿三爷您还要请客呢！”
　　一旁吴邪一听“请客”二字，掏掏口袋，唰地站起来，拎着张起灵就跑了。等胖子再转回来时，俩小伙子早已绝尘而去，连个鬼影都看不见了。
　　“操…！这帮没心没肺的小王八蛋……！天真这兔崽子跟他三叔简直他妈一样一样的…！提到个‘钱’字，跑得比出斗还快！”
　　胖子愣了好几秒，把吴家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回过神来，一侧头，便看到姗姗步近的服务员姑娘在观众有节奏的掌声中笑得越发甜美，胖子威武敦厚的背影在《难忘今宵》的旋律里显得更为无助……
　　胖子咬咬牙，从钱夹里甩出几张票子，接过找零。迈着悲愤欲绝的□□步子朝火锅店门去了，准备热情迎接一下玻璃拉门外寒冬腊月的，西北风。
　　一出门，胖子就以见了粽子的速度一路狂奔。那一声炸雷般的“王八蛋哪里跑！”惊得全火锅店的人抖了三抖。
　　胖子没跑到半路，就看到吴邪拽着张起灵悠闲地散着饭后步，气不打一处来，卯足劲儿一个猛子扎过去，喝道：“大半夜的散个鬼啊！！”
　　幸好张起灵站在原地巍然不动地拉住了吴邪，不然吴邪保准被胖子一身神膘撞出去五米远，吴邪大惊，转头把被胖子结结实实撞上的张起灵上上下下扫了几遍，问：“内伤了？”张起灵望着他，淡然地摇了摇头。
　　三人总算是老老实实走回旅馆了。

　　这厢胖子和吴邪还纳闷潘子和三叔咋跑这么快，一路上连影子都没见着，那厢吴三省一步三摇、嘟嘟囔囔地扯着潘子已经不知道拐到哪条岔路上去了……
　　潘子四下望望，两旁全都是盖着厚厚雪被的庄稼地，叹了口气。
　　三爷酒量好，是有目共睹的。印象中，从潘子跟了三爷之后，三爷喝醉酒，加上今天，总共才两回。
　　第一回，还是潘子刚认识三爷没多久的时候。那时候吴三省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长沙的大半壁江山就已经被他打下了。记得当时三爷跟着他那个考古队的叫什么陈文锦的老相好下了趟西沙，出来后，那帮人便和三爷断了联络，三爷一连找了几个月，都没有丝毫陈文锦的下落，他是真急了。
　　陈文锦没了消息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吴三省扛着不知道多少瓶二锅头，撂在厅堂里，一瓶一瓶地往下灌。当时在场的只有潘子，他刚成为三爷的得力助手不过才几个星期，见到这情景，差点没吓傻了。愣了个半天，才上前劝。
　　三爷自是没听，只见得桌上的二锅头越来越少，地上的空瓶越堆越多，满屋子都是酒气。
　　三爷一边喝，一边笑，嘴里还念叨些什么，潘子没听清，只能约摸听出几乎每十个字就出现一次“陈文锦”。
　　吴三省一喝就喝了个半宿，喝道最后灌不下了，手也抖了，酒全顺着下吧脖颈，一滴不漏地灌进了衣领里。
　　潘子沉默了一会儿，上前：“三爷，不能再喝了。”
　　三爷依旧笑，举起手上最后一瓶二锅头，向前一挺身子，高呼：“干杯！”
　　然后手落了下去，瓶子滚在地上，一瓶二锅头洒掉了大半瓶。
　　潘子眼盯着那只酒瓶转了一阵，回头才发现吴三省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
　　月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打在屋里的一地狼藉上。
　　潘子揉了揉太阳穴，动身把厅堂里清扫了一下，把空酒瓶都运到门口堆着。然后把三爷身上未干的酒迹粗略打理了，将他抱回了卧房。
　　之后，铺子闭了两天。
　　三爷再醒来，已经是两天后夕阳落山的时候了。
　　当时三爷门开的时候，潘子吓了一大跳，他怕三爷出事这些天一直守在门口。
　　但惊很快转为了喜，他忙上前问：“三爷您醒了？”
　　吴三省没搭理他，黑着张脸，像是连摸了四五个空斗似的。
　　潘子还想追问几句，但见吴三省一副绝口不提的样子，也就作了罢。
　　以后便只见吴三省对这事儿三缄其口，好像那天晚上喝的烂醉的不是他吴三省而是潘子一样。

　　潘子的回忆被吴三省一个趔趄给绊了回来，他转头看脚底发软、一边还嘟囔着“干杯了！放假了！”的吴三省，不禁叹道——
　　这近二十年里三爷唯独两次醉成这副瞎闹不止、胡话不断的模样，全都被我一人撞见了。我是该说三生有幸呢，还是上辈子感缺德事儿了…？

　　“老子要放假！老子…要放假！过年的假！”
　　吴三省的头突然转向了潘子，酒气喷了上来。
　　潘子还愣神，吴三省又朝他嚷：“潘子！听到没！老子要放假！放假！”
　　潘子直点头，也不知三爷能不能看见。
　　吴三省转回去，伸手指着苍天喊道：“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正常人放的假，老子一个都不能少！少了一个……”他猛地转向潘子，“拿你是问！”
　　上一秒，潘子还纳闷：三爷这神智好像挺清晰啊？下一秒，吴三省身子一荡，两条胳膊都往潘子脖子上挂，东倒西歪地凑到潘子颈窝的地方，嘟哝几句：“老子要放假….放假咯！放假……”
　　吴三省滚烫的脸贴在了潘子在晚风里吹得冰凉的皮肤上，他一个激灵起来，吴三省恰好左脚绊在了右脚上，潘子一个脚软没站稳，就和吴三省七歪八扭地一同摔了个结实。
　　潘子背着的地，麻了半边，抬脸，却发现吴三省已经扒着他胸口的衣服，打着鼾了。
　　潘子踌躇地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抖了一下，然后还是犹疑不定地搭在吴三省背上。
　　他仰下头，看天上的星星亮得能滴出水来，忽然心里就松下了一口气，在下一阵风吹来之前，把眼睛闭上了。
　　远处的夜空中升起了第一朵辞旧迎新的烟花。
　　流光消逝，勾起了四面八方成片的烟火，一朵争一朵地在夜幕里大放异彩，把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五光十色经由庄稼上雪被的折射，打下来，这大半夜睡在马路上的两个人，便也是一身的灿烂夺目了。

　　再说那头，吴邪一行三个到了旅馆才发现，潘子和吴三省压根儿就没回来。本想着坐会儿边锄大D边等人，没想一等等到个天蒙蒙亮，还是没见两人的影子。吴邪急了，出门就找，胖子扔了手上的牌，追出去，一句“好俩家伙，还不知道到哪个犄角旮旯里谈情说爱去了”还没骂咧完，被吴邪一个眼刀子瞪回来。
　　张起灵缓缓起身，背上古刀，跟着出门了。
　　于是，早起放鞭炮的人们可以看到三个大男人，两个火急火燎，一个云淡风轻，鬼子进村一样在纵横交错的马路田埂上穿梭游荡。
　　一个多小时后，吴邪转过一个路口的时候，被不知道从哪条埂上冒出来的张起灵拉住了衣角，吴邪心里正急火，还以为张起灵又有找不到公厕、回不去旅馆等一干琐事，厌烦之色还未上脸，就见张起灵回身指了指，然后退到一边——
　　他身后的马路上，俩老大不小的爷们，呼噜声此起彼伏地躺那儿，睡得正香呢。
　　东边早已过了泛鱼肚白的时辰了。
　　最后，胖子和吴邪一人拖一个的把两人拖板车一样拉了回去，张起灵一路啃着个从旅馆大堂带出来的馒头，及时地在他们迈进旅馆大门前把那个馒头毁尸灭迹了。

　　潘子在旅馆醒来时，窗外又是个晚霞遍天的光景。潘子挣了眼，四下望望，见自己躺的不是大马路；又抬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发现三爷也不见了，恍了几秒钟的神，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剧烈动作牵起背后的一大片酸麻疼痛，愣是把他生生扯回了被窝。这回潘子学乖了，伸手把枕头先竖在床头，然后一点点往上蹭。等他好不容易把上身蹭直了坐正，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一抬头，就望见床边不远处的一方矮桌边，吴三省正坐那儿，盯着他，手上还端着当天的报纸。
　　潘子的眼神到窗外溜了一圈，发现实在没什么好转移注意力的地方，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回盯吴三省。
　　没出五分钟，潘子就被盯得怪不好意思的，直觉得浑身难受，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三爷”二字还未出口，房门开了。吴三省瞬间低头垂目把眼神收回到已经保持两个小时没动过的国际新闻版面上去了。潘子一转头就看到吴邪拎着两挂鞭炮进来，身上裹了约摸有两三件棉袄，体型直逼他身后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胖子，最后跟进门的是张起灵，转身把门掩上，靠在墙边站着，头微微低着，像是睡着了。
　　胖子拖了张凳子在潘子床边坐下，伸手接过吴邪递过来的鞭炮，手一抬扔在床头柜上，顺便从柜子上那个红色塑料袋里掏了个苹果出来，在衣摆上用力擦擦就啃起来。
　　那头吴邪摘掉围巾和手套问道：“潘子，好些没？”
　　“能不好吗？都躺了快一天啦！”潘子笑笑，“诶对了，小三爷你穿成这样是要干嘛？冬眠去？”
　　“还不是早上找你们找的，一身汗，捂着点儿，免得受凉了。”吴邪一脸无奈地抱怨。
　　“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我说三叔、潘子，你俩都这么大老爷们了，好好的旅馆不回，没事儿睡什么马路啊？”
　　“……”
　　潘子嘴张了一半，吴三省突然朝他的方向瞄了一眼。这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丢过来，像是把刃尖已经抵上胸膛的刀子，就等潘子开口说一个字，随时把他捅个透心凉。
　　潘子吞吞口水，干笑两声搪塞了过去……
　　吴邪见两人都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在心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不动声色挪到潘子床头，隔着厚厚的衣服有些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膏药，重起了个话题：“潘子，还好你昨天躺的地方是块干地，要是一不小心倒雪地上了……”
　　胖子把手上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接过话茬：“就是坐实的风湿性关节炎喽！”
　　吴邪迅速切断了一场嘴仗的引索，伸手扳住潘子道：“潘子，背还疼吧？我帮你贴膏药！”
　　吴邪撕开一片膏药，浓重的药油味冲了上来，吴邪被猛地冲出个喷嚏，胖子就又笑了起来： “天真小同志，你行不行啊？”殊不知背后一道寒光扫了过来，吴邪见状抹了抹鼻子朝门口看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起灵这才又垂下了头。吴邪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把潘子背后的衣摆撩到肩膀处，另一只手迅速地将膏药拍上去，然后生怕粘不牢似的又补按了两下。
　　吴三省抬眼就看到伴随着吴邪的手掌与潘子后背接触的那一声闷响，潘子的脸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吴三省摇摇头，丢下手上的报纸，站起来，在吴邪撕开第二张膏药前把他手上剩下的那叠膏药抽了过来：“大侄子，一看你就没贴过膏药。你们也别坐这儿瞎忙活了，还干啥干啥去，这种事儿还是我来搞吧。”
　　吴邪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眼胖子说：“胖子，把鞭炮带上走吧。”走了一半突然又回头，“那三叔，我们先到外面摆鞭炮，待会儿贴好了你和潘子一起来看啊。”
　　“行了行了，快去吧。”

　　等把那三位打发走了后，潘子回过头看正在撕包装的吴三省：“三爷，怎么好意思让您来，我自己能行......”
　　“行个鬼！你胳膊有那么长吗？”吴三省嘴上强硬，手里却小心翼翼地将膏药贴到潘子背上，用掌根缓缓地把膏药面推了一遍。
　　“三爷......”潘子话没说完，就感到后面吴三省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闭嘴！贴个膏药都唧唧歪歪的哪儿那么多屁事儿！”
　　潘子怔了一下，立刻把头转回去，偷偷咽了口口水下肚，不敢再吱一句。
　　潘子背上的肌肉由于硌了一夜的大马路，有些僵硬，又因在空气中晾了好一会儿，有点儿凉。吴三省手心那点微薄的温度在潘子背后晕开来，本事件挺舒心的事儿，可放到这情景下倒叫潘子心里说不出的紧张。
　　潘子闭着眼等了快十分钟，才终于听见身后有点大动静，侧头，见吴三省站起身，把潘子的衣服丢在床上，自己理理衣领朝门口走去：
　　“我先出去了，你速度点儿。”
　　潘子望着吴三省的背影，“哦”了一声，有些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

　　等潘子一边理着大衣纽扣，一边朝旅馆大门走过去的时候，天边的晚霞都已经快消退下去了。
　　潘子拉开门，看到吴三省站在靠门的地方，抽着烟。不远处吴邪弯下腰在点火，点完了正往回跑，边上胖子不知道对他说了句什么，吴邪提起一脚就踹在你胖子的屁股上，然后两人都笑了起来，连张小哥脸上都难得的有那么些宽慰的意思，笑声瞬间就被鞭炮声淹没了。
　　鞭炮与礼花争相迸发着，不时有些灰尘碎屑朝门口的方向落过来。潘子走到吴三省身边，抬手帮他担掉了落在肩上的一些碎屑，吴三省转头看他，潘子笑笑：“鞭炮屑。”
　　吴三省没回话，神色有些得意的样子别过头去。
　　潘子见状，不知道吴三省这样是在表达什么，只好随便扯个话题：“三爷，今年......真不回长沙了？”
　　“怎么？我都不着急，你着哪门子急啊？给我好好过年！”
　　“三爷我......”
　　潘子张口结舌了半天，什么话也接不上去，只好回过头去假装看远处的鞭炮，眼睛偷偷朝吴三省的方向瞄了瞄。
　　却见吴三省眉宇间藏着一丝近二十年都没变过的标致性的狡黠，嘴角向上扬了扬。
　　潘子恍了神，眨了眨眼睛，发现微笑不见了。
　　但它在那儿出现过，就在漫天的火树银花下。
　　潘子看见了。

　　-除夕篇·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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