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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立后(一)
冯清怔怔的望着我,惨白的面孔由惊惧转变成疑惑的同时,她那瞪大的眼眸中竟隐约浮现出丝丝妒忌来。这不是我的敏感,女人在面对情敌时感觉总是超乎寻常的灵敏。
她双手捂住胸口似乎要强抑内心激烈的情绪波动,犹豫不定的疑问道:“二姐?”
我垂首,默然点头。
“你不是?”冯清突然拔高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她一定也是以为我早已经葬身于火海,所以才会如此的不解我为何会突然出现吧!
“我还活着!不过此事说来颇费时间,还是容我以后再讲与你听吧!”我表面强作镇定,内心却是慌乱无比。
无论如何我都是不能将我的事情如实告诉她的,可我该怎么解释我为何在深更半夜会出现在这儿。我得好好的想一个足以让她信服的谎言才行,我不能让拓跋宏难做。
“清儿,你先回去歇息吧!朕明日再将你二姐的事细细告知于你,现下朕还要将你二姐送出宫去。”拓跋宏面色淡然的扯了个谎,可他的这番话却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的。谁让我被逮了个现行,又不能遁地消失,是怎么也没办法解释的。
冯清来回狐疑的看了我们几眼,略带不甘的弯腰福了福身:“臣妾斗胆恳请陛下多保重龙体,臣妾先行告退。”
虽然她的身影已逐渐隐没于黑暗的夜色中,可我忐忑不安的心情却是怎么也无法平复。想到明日的摊牌,我沉重的脚步更是停滞不前。
我并不是害怕自己会因此而怎么样,我是担心拓跋宏苦心经营的礼仪制度,担心他该如何给后宫的女子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不起!”我倚在他的身边万般无奈却又无比诚挚的道歉。
“不要紧的,该面对的终究是逃不掉的。”沉寂的夜色中他沙哑的声音分外的伤感,他用力搂住我柔声安慰:“你莫操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好!”他平淡的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犹如在我的心中注入一股安定的气息,及时的抚平了我内心的不安与深深的愧疚。
自那夜从莲宫回来之后,我便自觉的将自己关在了永乐宫之内足不出户。拓跋宏见我如此,特地命元凯时刻守在了寝殿之内随时听候我的差遣。
冯清那边我不知他是怎么去解释的,似乎并不乐观,只因他每日回来时虽也是在说说笑笑,恍若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当他睡着时却总是无意识的紧锁着眉头,流露出疲倦不堪的模样,让我也跟着揪起了心。
可我也不忍他的烦恼更甚,便乖乖的强抑住偶尔冒出了想询问的冲动,默默的陪伴着他。
他肯定也特别跟元凯关照过,所以从元凯那儿我也得不到任何关于后宫的消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的过失有没有为拓跋宏带来他所难以承受的后果,不能怪我太过悲观,而是我真的不想他再难过,偏偏这次的始作俑者还是我。
午后,我心绪不宁的倚在床榻边上扯着发丝,密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我只以为是议完事的拓跋宏回来看看我,也没甚在意。可等了片刻依旧听不到他言语,遂抬起头来却不期然对上一副熟悉的面孔。
“大哥怎么来了?”怎么会是冯诞,我有些吃惊,立即起身相迎。
冯诞敦厚的面孔顿时流露出浓浓的喜悦,只见他仔细的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润儿,真的是你!你还在就好,在就好!”
“是的,大哥,我还活着。”到底是关心我的亲人,我很快便也被他激动的情绪感染,眼睛不觉有些微微发涩。
“别哭,只要你回来了就好,之前的那些事我前几日已听陛下说起过。让你受苦了!”冯诞攀住我的双肩,柔声安慰。
“大哥这些年来可好?”我自然也是关心他的,只是我的亲情比起他对我的却要淡薄许多。
“好,家里一切都好,弟妹们也都挺好的。”提及弟妹时他面孔上的喜悦渐渐褪去,忧虑逐渐拢上眉头。
冯家好与不好其实与我无关,我不关心她们正如她们不关心我一样,可是面对忠厚的大哥我还是露出欣慰的笑容。而冯诞面上的笑意却变得越来越僵硬,他今日着一身朱色官服,头顶高高的乌纱冠笼,看来该是在前殿议完事后直接过来的找我的。
“大哥这番过来定是有事要告知妹妹吧?”
他轻轻颌首,再抬起头来时面色已然怪异:“为兄昨日受陛下所托已将清儿那边劝住了,清儿已经答应帮着我们保守你已回宫的事。只是作为交换条件,为兄也答应清儿劝陛下早日立清儿为后。”他说得极其艰难,几乎都不敢正视我的眼眸。
“立后?”
冯清想当拓跋宏的皇后呢,也对啊!拓跋宏虚岁已是二十有七,早该是建立中宫的时候了。现下后宫中还有谁的身份比她更适合做魏国的皇后,而我也从未觊觎过皇后这个位置啊,为何乍然听闻这个消息会有五雷轰顶的感觉。
“在为兄心中,你与清儿谁座那个位置都是一样的,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冯诞忽然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认真道:“为兄深知陛下对你情意深重,一心想等孝期一过便速将你正式迎回宫中立你为后,可拓跋丕等几位老臣近日几次上书要求陛下尽早册立中宫,且他们均极力举荐清儿为,近日来陛下一直将那些折子压着,始终不肯作正面回应。为兄现下担忧的是那群老臣得不到陛下一个明确的表态心里便难以得到安宁,从而影响陛下胸中谋划已久的大计。”
我木然的盯着他不停张合的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消减掉他面上因急切而涨满的刺目的红。
“大哥说得是,妹妹心里明白。”我别开眼,将目光飘向窗外。原本明媚的午后在我的眼中却是满目的昏暗,心钝钝的痛着,一点点的折磨着我已然脆弱的心灵。
尽管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可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将我完全打倒。冯诞说得极对,眼下我与拓跋宏谁都没有任性的资格,而不管怎样这个后位都是非冯清莫属的。
他必须去安抚那一群正在焦急等待的冯氏旧臣,又要暂时缓解因我的过失惹出的麻烦,只是我真的不愿意这么快就去与人分享拓跋宏,我真的做不到若无其事。
“大哥知道让你去劝陛下立清儿为后对你来说太过不近人情,但大哥仍是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你要信任陛下的心始终会在你这边。”
冯诞的声音极轻,他不是一个很好的说客,却有着让我无法拒绝的诚恳。
“在大哥心中你与清儿是同等重要的,甚至更偏疼你一些。大哥若是有私心,那也一定会是为你。”
“大哥,我知道。”可是知道容易做到却是很难,我又该怎么才能让自己心平气和的去完成这个对我来说无比艰巨的任务。
“大哥这次过来找你陛下他并不知情,若是知道定是不会允许我过来劝你。大哥也是真心想为陛下分忧解难,才将这些说与你听,还望妹妹能理解大哥的一片苦心。”
我默默点头,却再不敢对上冯诞殷切的目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完成他对我的慎重托付,我需要静下心来好好的想想。
密室的门缓缓的关闭,将冯诞的背影渐渐挡住。我那些在他面前极力伪饰的平静顿时完全瓦解,无力的跌坐到软垫上。努力想让自己的心绪变得平静,试图从一团浑浊的脑袋中找出一丝清明。
我该如何劝说拓跋宏立冯清为后?
他这个人的脾气我已是深刻了解,他总是要么不发作,发作起来却是非常的执拗,是会赌气赌很久的。那一次的爆发到现在仍是让我记忆犹新,只是这一次我真的不希望再发生像上次那样的事。
该怎么才能让他感觉不到突兀,强忍住内心不断溢出的种种酸涩,我默默演习着与他可能会有的对话,却因内心矛盾的纠结又一次次的推翻了之前的假设。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天色渐渐暗沉。可我依旧未能想出一段完好的劝说词来,深埋在心底的不甘与心痛正在挣扎着,叫嚣着,呼之欲出。我该怎么办,是劝还是听之任之?
理智告诉我我不能那么的自私,拓跋宏现在所拥有的这份权利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他经受了那么多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痛苦折磨,从身体到心里都承受过太多的磨难。他在那样的逆境下非但没有变得残暴不仁,反而立志要做一个有所作为的帝王,我又怎么忍心让自己成为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阻碍着他向梦想前进的脚步。
可心底为什么总有个强烈的声音在不停的叫嚣着,不要,不要,我不要与任何人分享拓跋宏。
“屋子里很黑了,怎么不点灯?”拓跋宏一回来便满怀疑惑的问。
我趴在案几上,埋首于臂弯中不敢正视他的面孔,我深怕在他的温柔注视之下我会对自己狠不下心,那些下定决心要说出的话便再也不舍出口,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哭泣。
“怎么了,身子不适?”拓跋宏挨着我坐下,轻轻拥住我关切的问。
我默默摇头,闻着他身上忽而传来的熟悉气息,身子再也控制不住开始轻微颤抖。心里急切期望着他此刻待我不要这般温柔,我不想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在他的殷切关心之下消失殆尽,为了他的将来我必须将那些话说出来。
“还说没有,你的身子抖的好厉害。”拓跋宏的言语变得急切,他一手轻轻拉起我的一只胳膊,一手环住我的腰,试图将我抱起来。
我使足力气硬是趴在了案几上纹丝不动,其实自他回来之后我的心便已无比混乱,我实在不敢面对他关切的面孔。许是担心太过用力会伤到我,他试了几次最终作罢,颇为无奈的问道:“这是怎么了?还是躺到床榻上来,不要把胳膊压麻木了。”
“陛下可否解答希妍心中的一个疑惑?陛下手上的伤因何而起。”我依旧埋着头,却也在他的关切之下完全忘记了最初的设想,开始口不择言。
他犹豫了片刻闷声道:“捡起瓷片时划到的。”
“怎么划到的不是手指,而是一大片的手掌。”我幽幽道,午后过来的冯诞其实是被元凯请过来的,元凯亲眼见到拓跋宏看折子时因气极捏碎了杯子伤了自己的手。
元凯因不忍见他太过为难自己,才叫了冯诞过来劝我。所有人都知道他该如何去做才是正确的,被困住的,执拗的只是我们两个。
拓跋宏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一声,哑然道:“你,都知道了?”
我默然点头:“午后大哥来过,陛下还是准了东阳王他们的奏请吧,希妍恳请陛下以大局为重,早日册立冯清为后。”
几乎用尽了全数的力气我才将它们艰难的说出口,眼看着拓跋宏满含忧色的眼眸逐渐喷射出浓浓的火光,我的心开始不断下沉。他终究还是生气了,因为我的直白。
“你——”拓跋宏气极,扬手将案几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密室内顿时一阵物品撞击地面的乱响,那些他之前因思念我而写下的纸张飞得满地。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一心一意对你,如今为何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枉我那样费尽力气为你抗争,你却如此轻易的便说不要,你让我情何以堪!你,你这是真的要把向别人那边推吗?”
“我——”我泪流满面的迎上他受伤的面孔,心痛的撕心裂肺,可千言万语的辩解只能深埋在心底。我真的不想激怒他的,可无能的我最终还是将情形变得无比糟糕。
拓跋宏怒目圆瞪,眼底流泄出毫不掩饰的黯然伤神,我看得出他在用眼神责问着我为什么,可我深知此刻的他根本无法接受我口是心非的解释。
我怔怔的望着他,眼看着他的嘴角渐渐勾起一丝凄惨无比的笑容,眼看着他苍白的面孔上流露出越来越多的失望,眼看着他迈着踉跄的步伐头也不回的离去,我对着他的背影缓缓伸起的手无力的坠落。
我再次全身无力的瘫软在坐垫上,再也控制不住嚎嚎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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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一段手稿的时候被各种自己假想出来的情绪所折磨,然后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