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题

　　“嘿。”她出声，衍一如往常冷淡而懒得给她任何一点反应，但果然还是有什么不一样，她侧身让过衍的视线，确认了衍的视线的确不在她身上，“在看什么呢？”

　　衍只是动也不动，静静地，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她慌了手脚，“怎么哭了？妳不舒服？看到我不高兴？我也不是来跟妳要回答的，我只是……只是想来看妳一眼，就一眼，我明天就走了，妳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的！谁没个一次两次的告白失败嘛！我、我……”她急急地解释着，眼前人的泪却一点也没停止的迹象。

　　就是哭起来也安静的很呢，这人。她不着边际地想，嘴里也不着边际的叨絮着：“就是看看妳啊，今天不看，接下来很久很久的时间都看不到妳啦……没这么小气拒绝了我还连看一眼也不给的吧？不对妳也没拒绝我啊，就是还没回覆嘛，这么说来我还是挺有希望的？要拒绝妳当下早该拒绝了吧？是吧？是吧？”安慰人的话怎地变成在替自己打气了？她一愣，嘴里的叨絮也停了，衍的泪却还是安静地流淌着。

　　怎么就哭个不停呢，她叹气，抬手想替衍拂去脸上的泪，衍还是哭着，没动，难得衍没有闪避她的碰触，她想着，直到整只手都透过了衍的颊边才大吃一惊地跳起来。

　　一只大手忽然后她身后揪住了她的衣领把她往外拖，直拖到了两条街外的死巷里才松开手。

　　“小叔？”她糊里糊涂地看着她那只大了她五岁，却游手好闲了十几年的小叔。
　　“妳还知道我是妳小叔？头七都过了三天才回来，回来就尽缠着那外姓人不放，替她死了一遭还不够吗？妳爸妈真是白养妳这二十几年！”小叔戳着她的头好一通训，“都几天了妳还在那晃悠！该回哪回哪去！”

　　“小叔你说啥啊？谁头七了？”她委屈地捂着头，“你就拉我出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衍还哭着呢！”

　　“……”小叔瞪着她，她不知所以然也只得跟着他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会儿，她放弃，“没事我要回去了。”她摆摆手，抬脚就想往外走。

　　小叔揉着眉心拦住她的去路，“……妳真是笨得始终如一了，生前笨不说，死后也笨得可以。”

　　她心心念念要回去找衍，一见路又被拦着，莫名地来了把火，一把推开小叔，脸都狰狞了起来，“你能说点人话吗？没事我要走了！”

　　小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喂喂我可不想收妳的怨魂啊，清醒点吧！”小叔一个转身又挡下她的脚步，随即咬破自己的拇指往她眉心一按。

　　她猝不及防地沾上了小叔指尖的血，“……你干什么！”她捂着眉心退开，只见她小叔捏着诀踏起了步，嘴里念念有词“……神魂归位，叱！”

　　“你哪时还当起神棍了？”她抹开眉心的血又想走，但随着小叔话音一落，那声“叱”忽然在她身边回荡开来，一浪一浪震得她眼前一黑。

　　当她再睁开眼，已经是白天了，她走出巷子，左顾右盼，还是想不通天怎么就亮了，小叔人又去哪了？

　　衍呢？这念头又浮上脑海，虽然可能已经晚了，她还是急急的就想往家里走，走着走着，衍的身影突然闯进了她的视线，她连忙加快脚步想追上去，忽然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响起，她的身体比思考更快地冲上前推开了衍，一声闷响，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往右边飞了去，这电线杆怎么变成横的了呢？不，是她跌倒了？衍呢？她勉力微微转头，正对上飞奔过来的衍，怎么又哭了呢……她想，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全身的剧痛。

　　原来，她死了吗？她睁眼，天色又黑了，小叔正蹲在地上看着他。

　　“想起来了？”小叔的声音听起来很累，事实是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快累瘫了，她有点困难的点点头，身体无法动弹，那剧痛也还深深烙在她体内，犹犹豫豫地吐出一个字，“……痛。”

　　“知道痛还干出这样的蠢事！”小叔哼哼，“刚想起来都会维持自己的死状一阵子的。”又叹口气，“妳啊妳啊，大哥大嫂可都哭惨了，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我大哥哭呢。”

　　“……对不起。”

　　小叔鄙视的看着她，“道歉有个屁用！都想起来了就快上路吧，收妳我可没钱赚。”

　　“不、不对吧！不是、都可以完成个什么、临终心愿的吗？你、你这神棍！”她又痛又咳又喘地低叫。

　　“她还活着，妳的心愿应该已经了了吧？”小叔一脸无奈地摊手。

　　“啊……”她哑然，一道微光不知道从哪照到了她身上，剧痛开始消褪，伤口也渐渐愈合，她缓缓地半浮起来，小叔看着她，眼角隐隐有可疑的闪亮。“你哭啦？”她取笑。

　　“谁会为妳哭啊！快滚！”

　　“再帮我个忙吧？”她吸吸鼻子，糟糕她也想哭了，“让她别哭了。”

　　“知道啦。”小叔欲盖弥彰的偏过脸，“快滚吧。”

　　微光渐渐扩大覆盖她全身，“再见。”她说。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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