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

　　时间不能抓住，只有偶尔回头看看，才会有一些曾经拥有的痕迹。整个夏天就在这些杂乱的心情中离去，等到穿上那层轻巧的外套，才惊觉秋意凉薄。
　　秋天是一个矛盾的季节，凋零和收获并存，又或者成熟之际本身便是枯萎之时。只是小区前的那几株花树，绚丽的花瓣在极致的盛开之后，终究零落。
　　从STOP辞职之后，清溪去了“南北”工作室，规模也不大，但是里面的每一位同事都算得上是精英。和她一样，有好几个都是N大相关专业毕业的，甚至其中还有大她几届认识她的师兄师姐，在短期的适应之后，清溪已经慢慢融入到了这个不同于STOP的集体之中。
　　下午下班的时候在公司楼下看见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神色冷漠，周身都散发出强烈的距离感，据同行的那位师姐说，那是老板的妻子。
　　“南北”的老板路远是一个不怎么说话却很有能力的人，每天和员工同时上班，同时下班，看起来很年轻，却很稳重，看起来很好接触，但是距离感却丝毫不比刚才的女人少。这样的两个人，很难相信他们会是夫妻，只是想到自己和张梓桐都能成为恋人，那别人会是夫妻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晚上张梓桐回来得很晚，清溪给她放了洗澡水，然后把冷掉的饭菜热好。自从她从STOP离开，她和张梓桐都变得越来越忙，她忙着新工作，忙着学习补充能量，至于张梓桐忙什么，她从来没有问过。
　　“对不起，清溪。”张梓桐侧身搂住清溪，和清溪睡在一起，总有一种夫妻之间过日子的感觉，温馨舒适。
　　她把脸贴到清溪脖子上，呼吸着清溪身上阵阵沐浴露的柠檬清香，“这段时间公司有点事，没时间陪你，等过一阵子我们一起放个假吧。”
　　“你越来越喜欢说那三个字了。”清溪睁着眼，黑亮的瞳孔望着天花板，“不需要的。”
　　“嗯？”张梓桐反而轻笑起来，那一抹明艳的笑容在黑暗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熠熠生辉，她扳过清溪的脸，让清溪看着她，然后问，“哪三个字？”
　　她的拇指在清溪嘴角若有似无地擦过，清溪被那阵暧昧而奇异的触感微微搅乱了心神，稳了稳思绪后才回答：“‘对不起’。”
　　“对不起”和“谢谢你”一样，三个字，生疏而冷漠。
　　“是吗？”张梓桐不以为意地笑笑，单手手肘撑起身子，清溪在夜色的暗沉里看见张梓桐褪去妆容后清丽娇艳的脸蛋越来越靠近自己，短暂地无措，于是闭上了眼睛，感觉到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微热的唇上，眼睛上，最后停留在了耳垂附近。张梓桐勾着唇角，看着身下宁静安然地闭着双眼，一脸淡然的清溪，心像春雨飘洒一般，柔软清润，满满的都是疏淡豁然。
　　“你不喜欢‘对不起’的话，那我换三个字好不好？”张梓桐俯下身，靠在清溪肩头，弧度悠扬的双唇在清溪温软的耳垂上细腻摩挲，然而清溪的感官却像是选择性瘫痪，那些温存的触碰已经无法感知，清溪只知道她性感而潮湿的声音不断在心间回荡——“我爱你。”
　　她听见了，所有的“对不起”只是因为“我爱你”。

　　尖锐的手机铃声让两个人飘荡的心渐渐归位，张梓桐拿过床头的电话，又转身找了一个恰当的位置，轻轻依偎在清溪身边。
　　看到电话号码，张梓桐秀眉暗自皱起来，她有一阵不好的预感，接通，放到耳边：“喂，你好。”
　　“王成波被双规了。”
　　张梓桐心一跳，“什么时候？”
　　“一个小时前。”
　　“情况怎么样？”
　　“还不清楚，你自己小心吧，我先挂了。”
　　现代通讯越来越发达，连电流声都听不见的听筒里已经鸦雀无声，张梓桐愣了半分钟，从床上坐起来，“公司有点事，我去打个电话，你先睡。”说着便下床，准备往外走。
　　“夜里凉，把衣服披上。”清溪迟疑了一下，最终只轻声叮嘱了她一句。
　　“我知道了，你赶紧谁吧。”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张梓桐没有穿，直接出了卧室，顺手把门带上。
　　这一夜，张梓桐在书房呆到凌晨四点才悄悄回到卧室，把外套脱掉，钻进被子里，从背后紧紧抱住清溪温暖的身体，感觉到清溪想要翻过身面对她，她加重了手上禁锢清溪的力度，轻轻地说：“别动，让我好好抱抱你。”终于，清溪叹息似的握住她放在她腰间有些冰凉的手，然后郑重地往身后靠了靠，让她可以抱得更紧。
　　旭日渐升，夏末的热气尚未尽褪，清晨却被秋意所浸凉。张梓桐睁着眼，一夜未眠。在自己的纠葛里纷乱的她不曾察觉，和她交叠相拥的人用整夜陪伴她，清醒着等待秋夜的薄雾散尽。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清溪一边仔细端详手中的图纸一边用空出来的手端着咖啡浅尝，咖啡提神，却也伤身，轻易里清溪不会喝，只是一宿未眠，对于久不熬夜的人来说，精神再好也会感到疲倦。
　　更何况她所疲倦的不止是一夜的睡眠，更多的是张梓桐带给她的那阵不安。一杯咖啡还没有喝完，令她更为不安的电话便不期而至。
　　“你这两天有没有时间？回来一趟。”
　　“爸，有什么事吗？”
　　“我和你妈从别人那儿听到一些关于你不好的传闻，想问问你。”
　　家里面打电话来的一般都是母亲，而今天父亲用严肃的口气亲自打来，清溪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父亲的话再明显不过，她想，大概是父母得知了她和张梓桐的事。
　　“爸，我刚刚换了工作，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回家告诉你们，好吗？”
　　“你走不开就不用回来了，我们去N市。”
　　父亲向来疼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对她的意见表示过反对，但是这一次，他却不容反驳地下了决定，清溪握着挂断的电话，眼里有难受，有思考，有歉疚……唯独没有徘徊和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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