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

　　幽黑的房间里隐约闪烁着一点彩色光亮，声音在空荡中漂浮，张梓桐食指在鼠标上抬起又轻轻放下，又再次抬起然后重重落下，声音消失，彩色的光亮也停留在白色的微光上。
　　她和赵清溪之间似乎进入了一个叫做沉默的怪圈，每天都像从前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在这套公寓里生活，唯一的不同是她们不再交流，就像是一场不知何时落幕的哑剧，除了必要的询问和回答，她们几乎已经忘了语言这一项功能，今天甚至连吃饭时的询问和回答也被遗忘了。
　　张梓桐闭上眼用被子遮住脸，想起赵清溪波澜不惊的眉眼，又想起刚才视频里的那部电影，痴缠爱恋，甜蜜纠结，一个或许算得上是结局的结局。戏里和戏外的人一样，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以及那些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未来。
　　女人和女人，似乎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张总，罗小姐来了。”
　　“知道了，让她先到会客室，我等一下过来。”张梓桐收拾起那一份厚厚的企划案，双手扶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秘书是认识罗飞的，于是礼貌地请罗飞到会客室，把一杯飘着浓郁香气的咖啡轻轻地放在她面前，然后推开门准备出去，正好张梓桐也走到了门口，于是对张梓桐点点头，叫了一声“张总”，轻轻带上门离开。张总最近精神很不好，工作效率也不高，连带着连她也感到疲倦，都下班一大阵了，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罗飞听到秘书那一声脆生生的“张总”，一下子就从咖啡中回过神来，眼睛紧紧地贴着张梓桐。
　　“有什么事吗？”张梓桐已经没有力气去猜罗飞为什么会突然到公司来找她，她只感觉到累。
　　“过年的时候我和家里人回老家了。”罗飞看见张梓桐眼圈下有一层厚厚的阴影，有些心疼，她总是把自己弄得像女强人一样，从来不屑于把脆弱裸露在别人面前，而现在这个样子，是真的已经守不住了吧。
　　张梓桐身子软软地靠在会客室的皮沙发上，低低地“嗯”了一声，闭着眼不说话。
　　“明天晚上来‘深深’，好吗？”犹豫了一下，罗飞还是想要提出来，虽然心疼张梓桐，知道她很累，可是她还是自私地想要张梓桐答应。
　　“明天？”张梓桐微微皱眉，用手按了按太阳穴，最近经常做这个动作，以至于一有问题就习惯性地要伸出手去按压，“过一段时间吧，最近事太多了。”
　　“是夏荷和陈欣雨从S市回来。”夏荷和陈欣雨是她们的高中同学，因为罗飞的关系张梓桐和她们走得也很近，也算是她不多的朋友中的两个，两个人在S市读完大学后就留在了那里，过年回家的时候也顺便开始休长假。
　　罗飞看张梓桐眉头皱得更加深了，又补了一句：“她们说想为我庆祝生日。”
　　生日？张梓桐终于睁开眼，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想要什么礼物吗？”
　　“不用了，你人到了就好。”罗飞站起身说，“我先走了。”
　　“嗯。”张梓桐眼睛停留在那一盆快要枯萎的兰花上，没有注意到罗飞离开时苦涩的嘴角。她居然会忘了罗飞的生日，难怪以前夏荷会说她自私到只看得见自己。她突然回忆起她和罗飞认识这么多年以来，每一年她都需要别人来提醒才知道罗飞的生日是哪一天，而罗飞却总是在她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她说生日快乐。她欠罗飞太多了，感情上的她还不了，连最起码的关心她都做不到，如果不是到了需要罗飞的时候，她永远也不会主动想起她。

　　“清溪。”许俊走到赵清溪身边，等到赵清溪把头抬起来才笑了笑，“还要多久才走？”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同事们都陆陆续续离开，偌大的办公区里只剩下清溪还在做着杂碎的工作，这些工作对清溪这样优秀的人来说，用“大材小用”来比喻也不为过，可是她依然那么认真地把它们完成好。
　　“几分钟。”赵清溪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又抬起头说。
　　“那我等你吧。”许俊见赵清溪似有不解，接着说，“芳华路新开了一家餐厅，我有两张开业酬宾卷。”
　　赵清溪把落在眼睛上的头发轻轻拨到耳朵后面，“学长，谢谢你，可是……”
　　“去吧。”许俊打断了赵清溪的话，“我想和你谈一谈。”
　　迟疑片刻，赵清溪点了点头。
　　也许是刚开业，也许是位置过于偏僻，餐厅的人并不多，甚至有一些冷清，许俊看着眼前的女生，安安静静，清清淡淡，却总是有着令人沉迷的魔力。
　　“清溪和恒信的张总住在一起吗？”许俊是在清溪的生日之后才知道她住在张梓桐家里的，也是在那之后才知道张梓桐就是常听别人说起的恒信集团那位才貌双全的年轻总经理。
　　“是。”不知道许俊为什么这么问，赵清溪只是简单的作答。
　　“清溪喜欢我吗？”许俊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任赵清溪再冷静也露出了诧异而尴尬的表情。
　　“清溪你应该知道我在追你吧。”不等赵清溪反应过来，许俊又说，“可是我并不是一定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赵清溪坐在白色的藤椅上看着许俊那张喜欢带点笑意的脸此刻严肃得像是刚刚参加了一个葬礼，她微微仰起头，认真听着。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你的，也许是在那次学校的画展上，你穿着一条简单的长裙，长发飘飘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当时我们一群男生都移不开眼了，还在猜测你是不是艺术系的。”
　　“主动介绍你进STOP也是出于私心，想着多点接触的机会也就多了在一起的机会。可惜你一直都是进退得当，防得滴水不漏。直到上次给你庆祝生日的时候，我是真的打算豁出去要向你表白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放弃了，其实也不算是放弃了，当时已经那么明显了，只是没有说出来，算是给自己留了一个台阶，没有被直接拒绝丢脸。”
　　赵清溪一直在等许俊说下去，她知道许俊今天不会只是想告诉她他喜欢她。
　　“清溪。”许俊突然紧紧盯着赵清溪，眉头紧皱，“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我不想看你以后受到伤害。”
　　“嗯？”赵清溪疑惑地看着许俊，有一点不安，细微却存在。
　　“我不知道你是一直就是这样还是遇到张梓桐才这样的，我只是希望你弄清楚自己的心，先问一下自己是不是能够承受那么多，社会的，家庭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接纳这样的情感，包括我，即使我知道你是多好多值得靠近的人，我也会觉得不适甚至难以接受。两个人在一起不止是图一时激情，还有激情过后一辈子的日子要过。你要面对的也不仅仅只是你自己的世界，你还生活在这个社会，认识群居动物，仅仅只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生活是过不下去的。”
　　赵清溪的表情或许有过短暂的僵硬，但是许俊无从查觉，他只是对着对面一脸淡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说：“清溪，好自为之。”
　　这是一个值得他珍惜的女人，如果她爱他的话，可惜到最后他却只能为她的未来担忧而不能走进她的未来。他只希望他喜欢过或许爱过的人有一个正常的人生，至少不要受到太多的伤害，这个社会已经是这样了，如果她一意孤行下去，他也唯有爱莫能助。倘若那种感情真的存在，他尊重，只是因为是她，但他无法赞同，不管她是谁，既然连他都无法赞同，那别人就可想而知了。
　　一个人离开，许俊回头透过透明的橱窗看看还坐在那里的人，白色的宽松毛衣，柔顺的黑色长发，沉静安然的气质，一如那年伫立在苍翠绿荫下属于青春记忆的清秀女孩。

　　清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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