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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艺初传探青云
此王安石难道是彼王安石?北宋政坛雷厉风行的革新者,也是在后世毁誉参半的人物。文学课教授谈到他,仿佛在说一个面目狰狞的怪兽;史学课教授提起他,忍不住唾沫横飞颂扬其短暂改革的成就。
在我的脑袋电闪雷鸣之时,王安石又对着河坐下,读起他的《孙子》。我正愁无处可去,和这位大人物并肩而坐,共吃零食,恐怕是不错的选择。一屁股坐了下来,从小桶里抓了一把,迫不及待地大嚼一番,瞬间,强烈的腥味刺激着味蕾,令我欲呕!“这……这是什么?”我惊异地指着小桶问,难道古人的零食竟这么难以下咽?
王安石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满含歉意地低下头,道:“真是抱歉,鱼饵是也。”我再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转头呕吐起来。等神智略微清醒一些的时候,我想起先前他一边垂钓,一边也吃了不少鱼饵,却浑然不觉。真是个怪人!
“姑娘衣物染上污秽,都是小可的不是。姑娘若不介意,可否随小可走一遭,让内人取些清洁衣物换上?”他的邀请颇有诚意,我也乐意去瞧瞧这位大人物的府邸究竟是什么模样?是否如他的尊容一般邋遢呢?于是,欣欣然点头允可。
从河畔往东不远,便是眉州的繁华之地。王安石提着鱼竿水桶,与我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路无话。在“同兴客栈”前,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一看我,抬脚进入。我不免有些失落,本以为能看到一座大宅院,而他只是旅居于此。好在客栈装修非常干净,环绕着客栈是几层密密的竹子,闹中取静,颇有几分雅意。
慢慢走到二楼,屋内的嬉笑声随着门吱呀打开而消失。两个丫鬟恭谨地站在一边,“老爷回来了。”另一名姿色平平的少妇笑吟吟地迎上前,“老爷今儿可有收获?这位姑娘……”“有劳娘子为这位……姑娘换一身新衣。”王安石恐怕这时候才意识到,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吧。我只好自己介绍:“鄙人姓王,名朝云。新衣不用了,鄙人只要换件干净衣裳。”王夫人还未开口,旁边的丫鬟却嘻嘻地笑,耳语道:“明明是个小姑娘,还鄙人鄙人的”。两个古代的女孩怎么知道,我可是思想先进的女权主义者,男人怎么自称,我也要一样一样的。
王夫人拉着我去内屋找衣服,我偷偷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待看到近半张床上都堆满竹简,我吃惊得难以言语。王夫人许是察觉我的异样,解释道:“官人嗜好读书,入睡前起身前都爱随手取阅。屋子里实在够乱的,王姑娘可别见怪。”我挥挥手表示理解,“有个这么爱读书的相公,对家庭主妇来说也挺麻烦的!”“家庭主妇?”王夫人侧头看我,这个词对于古代女子来说确实新鲜了点儿。可咱是非常专业的女权主义者,这就耐着性子科普一回吧——
“不瞒夫人,朝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朝云的家乡,女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像夫人一样在内操持家务的,而另一种则与男子一起共事。前者,就被称为家庭主妇啦。”王夫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认真地想了一会,较真地问:“竟有此事!身为人妇,却抛头露面,岂不引人非议么?”“那里民风如此,大家见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王夫人真是个好奇宝宝,向我询问了许多关于“家乡”的风俗,我便努力地将现代女性的状况解说成古代版本。
我们二人相谈甚欢之际,一个小丫鬟闯了进来,微微屈膝行礼,“夫人,老爷请二位更衣后,下楼用膳。”“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王姑娘快瞧瞧这些衣裳,都是贱妾平日穿着,喜欢哪身就将就着穿吧。”说话间,王夫人已经翻出五套衣服,平置于床上仅剩的空间,虽不华丽,但也可看出做工之考究。“夫人太客气,这件鹅黄的挺好,不妨先行用膳,朝云马上就来。”
王夫人执意等我换装完毕,一同下楼。王安石本在低头读书,乍见到我,眼睛一亮,微笑道:“请坐。”胡子拉碴的脸也顿时因这一丝笑意显得有了光彩。王夫人假装嗔怪:“有客人在这,也不把书收起来。”“请别见外,《孙子兵法》是本好书,任何男子拿起都不愿意放下的。”我忙说道。“妹妹这也读过?真是奇女子。”王夫人刚一感叹,便自觉失言,“我只是觉得痴长了王姑娘几岁,又看着亲切,就……”看着王夫人脸上细细的皱纹和小小雀斑,心中叹气,看来这便宜注定是让她拣去了。“夫人若不嫌弃的话,就容我叫一声姐姐。”她握一握我手,亲切地唤道:“好妹妹”。
桌上五六道小菜,清淡可口。王安石将一盆黄瓜炒鸡丝吃个精光,而对其他菜肴几乎未动筷子。新姐姐悄悄解释:“先生并不喜食鸡鸭,面前摆什么,就吃什么。”“原来如此,不挑剔,好伺候!”样貌老实敦厚的王夫人难得露出调皮一笑,点头称是。
用膳完毕,王姐姐恳切地问我:“妹妹是否有要事在身,或将要还家?不然,尽可留下,姐妹俩多说说话。”我苦涩地摇摇头,“妹妹流离异乡,有家难回,从此只愿诗酒走天涯。”“姐姐身无长物,轻身功夫还算会一些。妹妹若是在外行路,可以傍身。”我陡然对眼前这位姐姐肃然起敬,忙作揖道谢。
“愚姐这功夫名为飞燕踏掌,要诀在于借力腾飞。”王姐姐口中说着,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如仙鹤般腾空而起,她衣袖闪动,将手中团扇置于横梁之上,“不过,我以为女子不应时常显露身手,关键时刻,求个全身而退。”小小居室中竟能跃动自如,我惊喜得连喝彩都忘了,赶忙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此时,洪亮的声音传来:“三十六计走为上。夫人切莫妄自菲薄。”王安石踱进屋来,坐在一旁观看。我随着王姐姐的指点提气呼气,引导气息流动,这显然是学习轻功的第一步。可我练习了一个多时辰,还未见长进,心下焦急起来,气息四处流窜,更难凝聚。王姐姐忙以手抚我背,沉声告诫:“不可操之过急,气息调匀、自如控制,其后方能安心练功。”
残照当楼,我终于领悟气息调控之法,欣喜地大喊:“我学会了!姐姐,接下来练什么?”王姐姐摇摇头:“千万不要心急,常人练气三十日,才能熟练运用,气息也更纯。今儿先去用膳,餐后再练不妨。”我大吃一惊:三十日?这要练到何年马月去?又转念一想,王姐姐的轻功潇洒非常,练成后能一飞冲天,岂不帅煞人也!想到此处,喜滋滋地下楼吃饭。
当晚,我在街上卖掉玉镯,得了一些碎银,在同兴客栈里借宿。趁着习武热情之盛,我即刻练习起来,排除杂念,深呼吸——可是体内气息就像玩捉迷藏一样,忽隐忽现。我强行压制其流动,不久已面红耳赤满头大汗。只好叩王姐姐的门,小丫鬟开门见是我,热情地招呼我入内。见王姐姐手捧一碟绿豆糕,笑吟吟端到我面前,一边用手帕抹去我脸上的汗,“初夏暑气渐浓,最不能心急伤身,练武也要适可而止。”
我希望能尽快学成的另一大原因,便是不知造化何时将我遣送回现代,这般心事无法向人诉说。“姐姐,我实在有要事缠身,不可久留,若勤加练习,是否可以早日练成?”王姐姐想一想,缓缓摇头:“并不是没有速成之法,只是急进必有后患,有时心平气和反而事半功倍。”我似懂非懂,吞下一块绿豆糕,顿时清香满口。
“对了,怎么不见王先生?”我四下搜寻,不见其影踪。“实不相瞒,愚夫是为了赴宴而来,在这里逗留几日,便顺带去附近田家走访,了解其生计。”王安石形象在我心中又高大了几分,顺口赞道:“为官如此,实乃百姓之福。”王夫人倒也不客气地点头,指着床上的那堆书,说:“夫君仰慕商鞅变法,成就始皇霸业。此番查访,也是为将来能有所作为,造福一方黎民。他胸怀大志,却从不谋私,你别看这房间是暂借的,临川府上也是一般的朴素。”
原来王安石新政之前,有长时间的酝酿。每到一地,便寻访最底层百姓,可见其对民生之重视。这位义姐夫既有壮志,又有善心,却因为与苏轼是政敌故而为后人诟病,实在可惜。义姐夫的事就是义姐的事,义姐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了。将来,能否凭我的“先见之明”,让新政的实施更贴近他的初衷,也让历史向更美好的一面稍稍扭转呢?我暗暗期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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