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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若说那王嬷嬷为何惊吓至此,确是有原因的。那王嬷嬷的儿子随其母来京,一时凑不得钱,居无定所,食无准时,王嬷嬷因被老爷授命携带黛玉入京吃穿用度的盘缠,后又有贾母分得姑娘每月2两的脂粉钱,颇有些积蓄,偏黛玉对此一概不论,因先挪用了些去,想着必有还期,况黛玉从不对银子一类的浊物上心,是以愈加胆大,竟是将所有银两均送与儿子打理生意去了,万没想到姑娘会有盘问一日,一时惊恐至此也就说的过了。
“姑娘原谅老奴一回,老奴一时猪油蒙了心,犯了糊涂了,老爷吩咐将那银两随身携带与姑娘方便,共计白银2万两,再不敢说谎的。”王嬷嬷自是见过夫人的雷霆手段的,一时见了此刻姑娘的神色,竟如同见了亡故夫人一般,当下便统统招了,后又懊悔痛哭,原是林家对其有着天大的恩情,偏自己做下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来,现如今再悔恨却是为时已晚。
黛玉如今便沉浸在震惊中,万万没想过自己的乳母会做出如此事情来,却也未曾想过父亲竟然将自己的一切都打理的好,偏自己却魔障般将自己蒙在鼓里,不肯踏出一步来,直到父亲病危方悔又有何用?
“王嬷嬷,素日我林家待你不薄,我亦尊你敬你,今我不问,你便不说的?还是想着欺我年幼便自作主张?便是与我说一声,我会不借的?你知我对银钱不上心,你又是我的乳母,如何竟做下如此事来?罢了,你话中真假暂且不论,此事我亦不欲追究,但林家的财物我却是不得借的,明日里我便要见到。”黛玉并非不想给乳母退路,但她真是寒了心,梦境里黛玉本是被贾家欺辱,便是雪雁,黛玉也仅以为是不亲近之过,一个孤女自是没有活路的,如今她父亲犹在,任二品官员,她堂堂一个官家小姐却落得如此地位,何未有她自己之过呢?
王嬷嬷忙跪着前行几步,神色甚是焦急,“姑娘还请宽限些时日,明日真真凑不出啊,老奴自知犯下大错,银子必是一个铜钱也少不得,只快宽限些时日吧。”
雪雁见王嬷嬷的残像,竟是吓的脸白身抖,一时低下头去不敢抬头,规规矩矩的,王嬷嬷平日待他不薄,仔细思量之后便磕下几个响头,“姑娘给王嬷嬷些时日吧。”
黛玉被气的脸蛋登时染上些许胭脂色,恨恨的拍下檀木桌,“王嬷嬷拿时不是连半日都没有?现要还了偏一日不足,打量我是好脾气好性子便合了伙的哄我是与不是?我倒是要去找父亲问问,这是何道理?!便是父亲所在甚远,府里亦有琏二嫂子在,立时去请也是不碍的。”
黛玉仍是6岁幼童,养在闺阁,对那生意之事却是未曾接触过的,是以并不知晓生意之事非银钱良多立时可取的,此时便以为是那王嬷嬷哄骗,更为生气,偏雪雁雪上加霜,使得黛玉更为敏感。
“姑娘如此说,是要老奴的命啊。老奴自知林家与我有恩,已是大错铸成,万不敢再哄骗姑娘,便是琏二奶奶来了,老奴也如此说。姑娘既是如此坚决,老奴自当尽力,明日将银两如数奉还。”王嬷嬷脸色灰败,自知儿子的生意怕是要完了,却也无可奈何,儿子本也是林家家仆,随林管家来此只为方便姑娘行事,因怕姑娘抵触,便随着行船悄悄的登岸,未让姑娘知晓,那生意也曾引得林管家怀疑,只无甚证据罢了。如今,王嬷嬷自是不敢再有丝毫隐瞒。
雪雁已是被吓的泪眼婆娑了,战战兢兢地不敢有丝毫不妥,她从未见过姑娘如此,自她被待到姑娘面前服侍开始,便知姑娘的怜悯之心,是以大错小错均不以为意,入府后,有了紫鹃姐姐在,更是如此,日日玩耍,亦不见姑娘责骂,更是变本加厉了,如今便惊恐万分,生怕姑娘责罚她,暗自发誓今后好好服侍万不能有二心。
半响,黛玉终是平复了情绪,神色恢复了些,方言道,“今日之事,至此为止,虽不追究,需以此为戒。过些时日,我会跟祖母提及回扬州一事,自去准备吧。雪雁留下。”
王嬷嬷谢了恩,方踉跄着起身,胡乱的擦了擦泪,恭恭敬敬的离去了,她已知姑娘非前儿可骗可哄的姑娘了,心酸之余却有些个欣慰的意思在里头,她已无脸留下继续服侍,便是留下,又会有甚地位呢?虽姑娘不追究,她终究知老爷的手段,那耳眼通天的本事,又如何会不知这些个事情,便是前日尤不知,明日之后也无可隐瞒了,是以她自是要拼着老脸求一个恩典,放了她儿子出府,林大人总归是记得些哺乳恩情的吧。
“姑娘,雪雁错了,请姑娘原谅,再不敢了。”雪雁哭着连连磕头,哽咽道,“雪雁以前不懂事,今后必会尽心服侍姑娘的。”
黛玉叹息着缓缓起身,扶起了雪雁,她并非不怪雪雁,然却也觉得她可怜,见她痛哭流涕,终是不忍,“不是说过不与追究了吗?快别如此,留下你亦非责怪一事,只嘱咐你,将我来时的东西都归拢好,放于一处,平日里好生看管,万不可有丝毫闪失。另,回扬州一事,万不可说与别人知道,若出了什么叉子,我可是不依的。”
“姑娘放心,雪雁立时去做,绝不会让他人碰到姑娘的东西。”雪雁用袖子擦擦眼泪,言道,她如何也未曾想过姑娘会亲扶她起来,以往便是紫鹃也未曾有过如此待遇,是以她竟是觉得受了重视,登时下了决心。
“去吧。”黛玉轻轻的言道,见那雪雁匆匆跑远的身影,又是一声叹息,她终是被梦里的一切影响了心神。
回头从桌上拿过那封书信,柔荑轻抚,心中自是涌起一丝悲痛,偏泪已流尽,竟是一丝丝也流不出了。想着那衷心的林管家,默默的将那书信放入了常读的书册里。
且说那宝玉识得云雨之情后,竟是将袭人奉为至宝,时时想着。迷迷糊糊地随车回了贾府,入睡前方才想起白日里身子不爽利的林妹妹,忙从床上翻滚下来,匆匆的进了碧纱橱,却见林妹妹正躺在锦被里,芙蓉面俏丽万分,柔情目温情四起,一时心情激荡,登时呆住了。
黛玉见状微微蹙眉,奈何她还未满7岁,不得说男女7岁不同席。偏心中别扭,终是不肯起身相迎。
紫鹃见状忙偷笑着一推宝玉,“做什么呆住了?我们姑娘等着你说话呢,偏赶这时来,可不得被袭人说呢。”
提及袭人,宝玉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偷偷的觑了眼黛玉,尴尬非常,终是觉得今日之事绝不能说与妹妹知道,生恐引得妹妹生气。“妹妹身子可好些了?因在那府里吃了酒,恐妹妹不喜,便洗了澡过来的,一时竟忘记注意时辰,妹妹千万别见怪。”
“该是歇息的时辰,你这边去吧。”黛玉淡淡言道,“明日再见亦可。”
宝玉未曾听出冷淡之意,只以为是黛玉困倦,自己打扰却是不好,当下便辞了回外间,等那袭人用一双羞怯的眼服侍躺下,仍是心心念念林妹妹,竟是默默言道‘若是林妹妹肯与他行那事,便是立死也值得了。’可惜那袭人一腔柔情洒到了空处,未曾得到丝毫回应,颇有些落寞之余又以为自己自是与他人不同,终会是荣国府二爷的姨娘,心便定了,才有沾沾自喜起来。引得同服侍宝玉的晴雯颇有些厌恶鄙夷之色。
过了几日,黛玉那肿胀的眼睛恢复,便亲自带了雪雁穿了东西弄堂,去了琏二嫂子的屋子,本是第一次出行,颇有些不自在,终是抵不过对父亲的思念,进了门。
“平儿姐姐在吗?我家姑娘有事找琏二奶奶。”雪雁在院子里喊道,话音才落,就见平儿匆匆地掀开大红洒花软席,迎了出来,原来已有小丫头见了林姑娘,进去报信了。
“这是怎么说,直接进屋便可,怎可让姑娘在此挨冻!”平儿先向黛玉问了声好,引着黛玉进屋,又是皱着眉头轻斥,虽不知林姑娘为何未曾带紫鹃来,这个小丫头实非照顾人的角色。
“别如此说,我来的匆忙,竟忘记要吩咐人告知嫂子一声,本是我之过。”黛玉笑了下,进了屋,就见炕上不止凤姐一人,还有个出现在梦境中的老人和一个不熟悉的孩童,连那周瑞家的也立在地上,一时有些呆滞,随即言道,“竟是来得不巧了,未曾料想嫂子有客,我还是改日再来吧。”说着便要转身,却被平儿拉着手送到了炕边,被凤姐一把拉住。
“哎呦我的大姑娘,这是怎么说?身子骨刚才好些就大老远跑来,仔细冻着,有什么事找个丫鬟告诉嫂子就是了,快来上炕暖和一会子,着凉了可让我如何是好!”凤姐对有客一说只当没听见,本是打秋风的穷亲戚,便是亲戚关系也是连个影都不知道的,
见一个身着素净却华贵衣物的天仙似的姑娘出现,刘姥姥顿时站起身到地上极其不自在的不知该望向哪,低低的问了声姑娘好。万没想到那天仙竟是回了礼,更是让她手足无措,推着板儿就让他磕头。
“不可如此。我本年幼,当不起的。”黛玉经不住凤姐的一番劝说,终是上了炕,雪雁恭敬的站在炕边,让平儿很是侧目一番。
“是了,姑娘还年幼着呢,恐经不起折了寿,姥姥不必拘谨,这是我嫡嫡亲的妹子,倒也不是外人。”凤姐一边吩咐着平儿去取手炉,一边笑着言道,
“早就想跟妹妹好生聊聊,偏妹妹体弱,我又忙,竟不得空,妹妹来了正好,正好前儿刚得了几两好茶,你也知我的,粗人一个,哪懂得什么品茶,送与妹妹正好,待会就带回去,交予紫鹃,日日品度才是好的呢。”凤姐握着黛玉的手摩挲,细细的打量着黛玉的神彩,竟是心头一惊,往日见林妹妹只觉得身娇体弱神色中略带忧伤,如今那忧伤竟是尽去,整个人愈发的靓丽了。
“琏二嫂子这话可是在打趣我了,难不成我来一回就是为了那几两子茶不成?再如此说,我这便去了再不来。”黛玉作势欲走,被凤姐笑拉了回去,塞了手炉到怀里,
“看我自打嘴巴,妹妹来一回,不说让妹妹开心,偏引得妹妹生气,老祖宗知道了,可不得捶我呢。”
凤姐紧拉着不放,黛玉亦是无法,本是有外人,黛玉亦不能说明来意,欲走又不能,便有些焦急之色,让凤姐看在眼里。
欲将刘姥姥和那孩童暂时遣去他处,偏此时二门上小厮们回了句东府小大爷来访,见黛玉顿时蹙起的眉尖,忙吩咐平儿出门拦住,因高声道,“蓉儿快别进来,此时我有客在,先去吧,晚饭后再来。”
贾蓉在外听闻,立住脚步,有些个诧异,只不敢犯了忌讳,自知凤姐屋里必有他不得见的外人在,便也罢了,在窗外喊道,“父亲打发来求婶子,只借一借老舅太太给的那家玻璃炕屏,略摆摆便还的。着急的很,还望婶子体恤。”
凤姐只得吩咐平儿去取来拿去给贾蓉,又说道,“损坏一点儿,仔细你的皮。”
这厢贾蓉笑逐颜开的去了,平儿悄悄的回复说贾蓉径自又拿了几个玻璃摆件,只说会跟婶子说的,就去了。凤姐不在意的挥挥手,不理。打发周瑞家的带刘姥姥和板儿去用饭,自己则坐在炕上,陪着黛玉。
“姑娘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是不是缺什么了?亦或是收了委屈,有嫂子给你出气呢,保管你称心如意。”凤姐一副义正言辞包公状,引得黛玉连连笑,
半响,方停了,因说道,“倒不是别的,黛玉前儿得知林府管家在京城日久,一直不得见,又对父亲颇为想念,因想见见,又恐扰了府里清静,偏不争气日思夜想竟不得眠,只得厚颜来求求嫂子。”
凤姐早已知林府管家在京城的消息,也是多次给贾府下帖希望接姑娘出去游玩一番,老太太恐下人不经心,林家老爷又不在,担忧恶奴欺主,便下令不得告与林姑娘知道,推了那帖子,如今虽不知林姑娘如何得知消息的,不让见自是不行,让见又恐逆了老太太的心思,因此思将一番道,“这原也是应该的,何谈求一字?妹妹不知,那管家也曾向府里下了帖子望能接你出门,偏老太太担忧,只得推了,如今妹妹提起,嫂子自是应了的,只见见亦不是什么难事,只管包在嫂子身上便是。”
黛玉点头应是,感激分完,凤姐又插科打诨半响,便打算放人,偏刘姥姥又拉了板儿过来,吃的油光满面,连连道谢,那板儿又躲在姥姥身后,怯怯的看着凤姐和黛玉,让黛玉心头一动。自梦醒后,黛玉对亲情一事更为在意,此时见那孩童可怜,而又被刘姥姥和板儿间细腻的情感所感动,又自知道两人来府里的目的,犹豫了片刻,终是吩咐雪雁去取些银钱送与姥姥。
凤姐连忙止住道,“这是做什么,你还在嫂子屋里呢,哪有姑娘拿钱的道理?若还当我是嫂子,便快停了吧。”当下,只以二十两银子打发人的念头尽去,只得言道,“前儿不是有给丫头们置办东西的五十两银子?去取来送与姥姥。姥姥别嫌少,自拿去置办些东西,过了这冬天,便是好了的。”
刘姥姥顿时惊喜万分,推着板儿跪下磕了几个头,眉开眼笑,“感谢姑奶奶,感谢仙子姑娘,你们就是那再世的活菩萨,回去后我日日为你们祈福。”
地上的丫鬟们听着姥姥说的有趣,均偷笑不已,凤姐亦是惊诧之余好笑,忙命小丫头扶起板儿,心下却是舒爽了很多,语气也温和了起来,“姥姥快别如此,这日天也晚了,就不留你们了,改日得空,多多走动走动才好呢。”
刘姥姥千恩万谢的跟着周瑞家的出了外边,就见周瑞家的看她竟是异样的,便道,“嫂子,何以如此神色?”
那周瑞家的只得羡慕的叹道,“林家姑娘素来眼高于顶,谁曾想你竟得了她的眼缘呢,便是内宅里,她也是谁人都不理的,你是交了大运了,若非如此,这50两可没边呢。”
刘姥姥更是高兴,只说自己今日撞了大运了,心下更是将那仙子姑娘放于了高处,自辞了周瑞家的家去,日日为姑祈福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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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林姑娘的年龄,因为这个没有定论,作者自己看红楼觉得黛玉应为6岁,所以就认定是六岁了,至于贾宝玉为何年幼便云雨情了,这个红学中也是争论颇多,作者也无法解释,只能当做天赋异禀……还有黛玉上一章丫鬟去厨房被怠慢的事情,作者读宝钗进府后的那段,一直认为贾府里的奴才都是势利眼,既然觉得黛玉不及,必然会有所怠慢,对黛玉本人肯定不会,但丫鬟就未必了,拖延是肯定的,所以就出现了上一章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