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降魔

　　第一十七回：
　　取财须有道，
　　凡世煮仙茗

　　第二日悟空醒来，早知六魔王在外候着了。他急忙跑出去道：“老孙要在杨家哥哥这里盘横些日子，你等六人须先回花果山。既然不打不相识，不如我们七人结为兄弟怎样？”
　　众魔王大喜道：“如此甚好，三只眼与梅家兄弟是七人，我们也恰好七个了！”序了年齿，牛魔王最年长，孙悟空最幼。七人也不讲究那些俗礼，让杨戬作了见证，望空而拜道：“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白象王、猕猴王、美猴王，今年今月今日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亦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唯求同心同德，修行大成，不生不□□享仙缘。”
　　众魔王临行前，悟空赠与六人每人一枚龙鳞，一根龙骨。又抽下腰上的龙筋道：“这条龙筋乃是老孙的信物，去了花果山后，见我信物，老孙的族人自会殷勤接待。众位哥哥长居山野，肆意而为，可去了花果山后，却要守三条戒律。”
　　牛魔王点头道：“那是孙老弟的地盘，自当守之。”
　　悟空摇头道：“这三条戒律并非只在花果山适用，以后众位哥哥无论身在何处，都要守之。小弟自然不会难为众位哥哥，且听我道来：第一，不可自以为是。第二，不可卖弄神通。第三，不可自欺欺人。”
　　众魔王拍掌道：“如此小事，自然愿为！”

　　将一群闹哄哄的妖魔送走后，悟空方才正眼瞧了瞧杨戬。只见他已换下了昨日的银甲，套着件葱色鹤氅，脚踏一双白色卷云双耳芒鞋，鞋面上一朵浪花般的五色祥云浑然天成。愈发显得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不那么锐利，反而柔和了许多。
　　悟空喝彩道：“好一个二郎真君，端的英武俊秀！你怎知这双芒鞋是老孙送你的？”
　　杨戬微微回了下头，神定气闲道：“心有灵犀一点通，你给我的，我自然知道。这双鞋当真妙用不凡，穿上之后，足生暖意，安定舒畅。”
　　悟空自吹自擂道：“老孙的手艺可不容小觑。”
　　杨戬温言道：“自然。不过见你把束腰的龙筋给了人，我正寻思给你另觅一条。”
　　悟空大大咧咧地摆手道：“不必不必！老孙这件锦袍可是随心变化，贴合身形，自不必再用丝绦束腰。”
　　杨戬笑而不言，右手凭空一抓，一条银白玄黑两色的丝带便抓在手中。杨戬似是未闻悟空所言，径自上前，将丝带系在悟空腰上道：“鞋虽不珍贵，却是你亲手所制，心意难得。这条丝带是我数百年前，见织女裁剪漫天云霞制成衣裙，便也动了一般的心思所制。谁知笨手笨脚，不成形状，只得了宅窄窄一条，你先凑合扎着罢。”

　　悟空手扶这条双色丝绦笑道：“因人炼器，而成器也炼人。不想二郎也是同道中人，那老孙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要白不要了。”忽然神色一变道：“这条丝带居然在虚实之间，可虚可实，鬼神莫测！”
　　杨戬道：“此物以云霞所制，自然有云霞的物性。它不单能束腰，还是令人防不胜防的法器。你想，两人相斗间，忽然面前凭空现出一条丝带，抽你一下又凭空消失，确实令人头疼。悟空，你既然与它有缘，便给它起个名字罢？”
　　悟空笑道：“二郎莫笑，老孙只识得几个字，却没读几本书。既然此物是云霞所化，便叫‘烟云绦’罢，虽俗却当。”
　　杨戬笑而称善，双手仍在悟空腰间整理这条烟云绦，不曾放手下来。忽在悟空腰间掐了一把道：“悟空，你本就瘦小，这腰……也忒细了。”
　　悟空哈哈一笑连忙跳开道：“莫碰莫碰，痒死老孙了……哼，瘦又如何？尿泡空大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
　　杨戬笑着把悟空举起来道：“压千斤？莫要乱讲，你一共没几两肉。”
　　悟空一愣，忙使了个千斤坠功夫落下来，挥拳道：“不服？吃老孙一拳！”
　　本以为杨戬会侧身躲避或出拳还击，杨戬却毫不闪避，悟空重重一拳直直地落在杨戬胸口。悟空变色道：“实在对不住，老孙本以为能跟你过过招呢，谁知……”情急之下，口齿都不灵便了。
　　杨戬笑道：“无妨，刚才我出神了，不怪你。”
　　悟空奇道：“飞升成仙后灵台明澈不染，怎会恍惚出神？”
　　杨戬笑而不答。

　　悟空上前，推杨戬坐下，扯开杨戬的衣领便要查看伤势。谁知领口散开，脂玉般白净光滑的皮肤上连一丝痕迹也无。悟空心神一动，恍惚道：“你没受伤？”
　　杨戬苦笑道：“仙人外伤随心即可恢复，元神即炉鼎，炉鼎即元神。虽然可以隐去伤痕，元神所受之伤一时半刻却也无法恢复。灌江口处长着一种灌木，名为‘茶’，可散郁气、活瘀血、养生气，不如跟我去采？”
　　等了半晌也未见悟空回答。原来那只没见过世面的猴子手放在杨戬胸前，盯着那一片胸口看呆了。
　　这是怎样的造化之功？那筋肉微微凸起，坚韧无比；而覆着在上的皮肤却如丝缎般温凉润滑。再想想自己单薄的背和胸，不禁微微有些妒羡交加。
　　杨戬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摸的话，给你摸个够。”
　　悟空一愣，遂啐道：“不摸白不摸。不识好人心！”他的手慢慢动起来，以推拿之法缓缓按摩着。不过一盏茶工夫，胸口的闷塞感便舒缓了许多。悟空见差不多了，便掩上杨戬的衣襟道：“走，找茶去！”
　　杨戬愣愣道：“找谁的茬？”愣了半天才明白，此“找茶”非彼“找茬”。杨戬笑得打跌，又牵动了胸口，边笑边咳。
　　悟空瞪了杨戬一眼，无计可施。

　　二人隐去形迹，半云半雾，须臾至灌江口。只见两岸满是茶树，在薄薄雾气中带露而生。不待杨戬开腔，悟空便去采了枝头嫩黄的芽尖。杨戬一挥衣袖，岸上平地出了一个竹棚，竹棚里有一张小圆桌，一把紫砂壶，两个青玉杯。以心念真火将紫砂壶中的水加热，嫩芽置于杯中，沸水注入，香飘四溢。
　　悟空吸了吸鼻子，装模作样赞道：“好茶！芽片肥硕，滋味鲜活，香气宜人，茶汤明艳，真真好茶！”
　　杨戬诧异道：“你居然也懂茶？不是我瞧不起你，而是除了灌江口，四大洲再也没有茶树生长了。”
　　悟空笑道：“此处空气湿润、云雾缭绕，是茶树难得的福地。我虽未喝过新鲜嫩叶泡的茶，干茶倒也喝过一点。”
　　杨戬更诧异了：“我也曾试过，可这茶晒干之后滋味大减，不复原来之妙。”
　　悟空踮起脚来，敲了敲杨戬的额头道：“你脑子忒不灵光！晾晒不成，就不会以炼器之法炒制吗？”
　　杨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出手，握住了悟空的手腕，低头轻笑道：“快跟我说来，否则不放开你的手。”
　　悟空翻白眼道：“嘁，本来就打算教给你，管你放与不放。”
　　结果杨戬就真不放了。

　　悟空无奈地给杨戬讲解了炒茶之法。你道悟空为何会炒茶？原来全凭炼器的感悟。
　　悟空讲着讲着，忽然来了精神道：“二郎真君，这灌江口的产业，可是你的罢？”
　　杨戬点头道：“方圆百里的土地都是我的产业。悟空，你该不会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了罢？”
　　悟空击掌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寻了一门大买卖，既然有这片茶林，不能闲着，不如咱们合伙卖茶罢！”
　　杨戬笑道：“鬼精神！可是茶是一味药，百姓哪有随便买药饮的？”
　　悟空笑得十分狡猾：“茶如何不能每日饮用了？它安神明目，止渴生津，清热解毒，醒酒祛痰，祛风解表，每日饮用又如何？何况茶叶须用沸水冲泡，这样一来，百姓喝生水的陋习不就渐渐改了？”
　　杨戬被说的有些心动道：“如此，只需推而广之。”
　　悟空坏笑道：“区区小事，显圣真君还做不成么？如此取财，岂不比受香火供奉来的容易？”
　　杨戬叹息道：“你这猴头，真有别于常人。行商之人如此受世人歧视，你却乐此不疲。”
　　悟空反手握住杨戬道：“此举于我有利，于世无伤，管众人口舌做什么？二郎，说定了，将来得了利就分我两成。”
　　杨戬没有把手抽回，而是伸出三根手指道：“分你三成。”

　　日后，饮茶之风日渐盛行。流传至整个南瞻部洲，成为生活必需品，甚至“一日无茶则滞，三日无茶则病”。后又传至西牛贺洲以西，被称为“无疑是东方赐予西方的最好礼物”。
　　这些都是后话了，不必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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