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蓝月

　　写好了药方，照例给师傅检查了一下，得到首肯后，我将药方递给那位老先生，并嘱咐他如何吃药。正说着，李老爹就从门外急忙走进来，招呼着：“先生，先生，府尹带着几个官兵往这儿来了，您看……”话还没有说完，薛启德就带着几个官兵进来了，他身后正是刚刚才走又回来了的洛回川，师傅和我起身见礼。
　　我奇怪的问道：“薛大人，洛副将，在下的药已送到，莫不是有问题？”
　　“并非如此，而是边关来了急报，除了这种剧毒，又出现了新的毒，军营里的大夫都已束手无策，在下前来是希望能请到顾先生出山，前去边关的。”洛回川此刻也急了，快速说道。
　　“什么！去前线！”我不禁怔住，师傅身上的旧疾就要发作，这个时候去岂不是要让师傅原本就不太好的身体雪上加霜！“不行！洛副将，不是我们师徒二人不分轻重缓急，却是家师身上亦有旧伤，每年深秋疼的无法自控，此时已是初秋，这一来一回，家师身体实在无法支撑，况且边关战事已久，冬季更是霜寒露重，我师傅哪里能够忍受呢？”我急忙脱口而出，将师傅旧疾一事告知洛回川。我们师徒二人从未想过离开流岚山，这洛回川真是的。
　　一旁的李婶儿也开口了：“是啊，这位大人，我们都希望能够早日得胜，边关之变虽然紧急，但天下医术好的大夫不只顾先生一人，况且不只顾先生一人，这师徒二人身上均有重伤，调养数年才有现在的好状况，大人，您看这……”
　　一边师傅终于诊完了脉，他抬手制止了李婶儿：“莫要再说了，救死扶伤乃医道中人应当做的事情，况且事件紧急，我这就随大人去边关。”
　　“师傅，你的病！”我急道。
　　“凌儿，师傅知你是为了为师好，但此次不去，为师日后心中难安，你不必多说，和莲在家照顾好自己，师傅去去就回。”
　　“师傅，既然师傅决定去边关，那凌儿也跟着去，还有莲，师傅一人孤身前往，凌儿实在放心不下。”
　　一旁的洛回川见师傅答应了，忙不迭的说道：“多谢顾先生！洛某在此替边关一众将士多谢先生大恩！先生放心，洛某断不会让先生损伤身体的！”
　　“洛将军客气，”师傅说道，“边关事急，还请将军允我半日回山收拾些事物，再回此地随将军回营。”
　　“如此甚好，先生请便！”洛回川这会儿高兴的神情是挡也挡不住，可不是，师傅一出马，不敢说日后他军中无病魔困扰，起码施毒解毒方面再无后顾之忧了。真是，便宜这人了！我回首一瞪那洛回川，轻拍莲的大脑袋，“莲，我们走。”
　　匆匆告别李老爹一家，我和师傅急忙往山里赶。一路上，莲追着师傅不停的赶路，我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师傅和莲的速度太快了，我的心有些受不住，等到了住处，我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白，师傅也不比我好到那里去，虽然脸色正常，可是师傅喘息的声音很大，气息也很急促。
　　说到师傅的病，我养病的头三年，每到他生病时，总是和我一样躺在床上，由于是旧疾，白日里不甚辛苦，只要保暖得当，再配以师傅自己秘制的药丸，可以平静地度过，可是到了夜里，即便是吃上比白日多一倍的药丸，将被子里弄得跟火炉似的，师傅还是会觉得很冷，而且这病症甚是奇怪，只有深秋初冬时发病，等到了十二月末却会突然好了起来，不过每年一次发病，都让师傅的身体虚弱，一年来的调养，又在这短短三十几日里耗尽。后来我伤好拜师后，师傅再发病便由我照顾，夜里总是盗汗的厉害，师傅总是呢喃着冷。别无他法，只好在屋内点上安神的香，然后将屋内的火炉烧得旺旺的才能稍稍缓解师傅的冷。一次夜里，我一如以往的照顾师傅，怕他夜里有需要，我总是在他发病的时候，在师傅屋子里搭个简易床铺守着他。那夜师傅却没有喊冷，却是不停的说着一些莫名的话。比如“阿生，阿生，别走，阿生！”又或者是“月前，月前，不，我不会的！”反反复复的低吟着，急促的喘息着，这样的师傅让我感觉很心疼，原来，他也是个伤痕累累的人啊。我潜意识觉得师傅口中的“阿生”一定是个非同寻常的人，不然为何师傅唤他名字时为何带着浓浓的情谊，却又带有点点的绝望。记忆里，大哥也曾这样唤过一个人，一个叫做环昕的男人。他是大哥心上人，却因身是叛臣之子，一夜之间消失在了上京城，他全家斩首，唯独留下他，不知所踪，景泰帝即位后，撤了继续追捕他的命令，大哥也暗地里多次寻找他。罢了，前尘往事，已与我无半点瓜葛，何须还记于心。
　　师傅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药箱，又用包袱裹了些衣服，就要出门。我连忙拉住师傅，“师傅，你这样怎么行，带这么少的东西，一路上定会人困马乏，你怎么能撑得住，师傅稍等，我来给您收拾。”说完拿过师傅的包袱。
　　“不用了，凌儿，师傅需要快些，洛将军还在等我呢！”师傅急匆匆地就要出门。
　　师傅这是怎么了，从来也没有见他这么着急过，一直宠辱不惊的师傅怎么这会儿如此急躁？若说是救人心切，可是当年山下疫病肆虐也不见师傅如此啊。“师傅，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着急？有什么重要的人在边关吗？”我问道。
　　师傅微微一震，慌忙低下头：“不，没事，为师的确是有些急了，你去收拾吧。”说完，师傅在桌边坐下，微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这更令我疑惑了，我从未见过师傅这样。
　　没有再去追问，我连忙拿出几个大的包袱，开始收拾东西，药箱和一些稀有的草药不用说，定是要带上的，还有师傅的衣物，尤其是冬天的厚衣服多拿些才行。这样我围着屋子转啊转，总算是把我们俩赶路的东西带齐了，还有一些我觉得应该带上的基本都已经收拾到了包袱里，点一点，共有七个包袱之多。不是我小题大做，而是此去边关，估计洛回川不会这么快放我们回来的，这一呆至少半年，不得不多带些。虽然我们师徒二人有些防身的功夫，可到了千军万马的军营里，要突围也只能是螳臂当车。在莲身上绑好包袱，自己身上也背上一个，我轻轻唤师傅：“师傅，师傅，可以走了。”
　　师傅似乎陷入的回想，我连着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应我。怕吓着师傅，我扶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晃了晃他，“师傅，我们可以走了。”
　　“啊？啊，好的。走吧。”师傅总算回神了。我拿着剩下的一个包袱准备出门，只听师傅说：“凌儿，你留下来吧，师傅这次去可能要呆段时间，你身上有重伤，舟车劳顿，你还是守在家里吧。”
　　我回头正视师傅，“师傅，凌儿一定要跟你去的。先不说师傅身边需要有人照顾，边关的人再厉害，也不如凌儿对师傅了解的多。”“况且，师傅，”我顿了顿，“凌儿就剩下您一个亲人了，无论您去哪儿，无论您有什么决定，凌儿都会一直陪着您的。凌儿知道您心中有事，凌儿不问，咱们俩都是有故事的人，可是，撇开过往，以后凌儿会一直陪着师傅您的。在您软弱的时候，就让凌儿帮您担起担子，稍稍歇息。师傅，无论您同不同意，这次还有以后，凌儿会一直一直跟着您的！”
　　“凌儿，你！罢了，师傅知你心意，那咱们就启程吧，师傅往后不会留下你一人了。”师傅笑了，这是我们认识六年之后，我第一次看见师傅那么高兴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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