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上门提亲
慕容沉对自己的好皮相那是相当有信心。每回在通和坊巡铺子,一路上凡是母的都会往他怀里塞东西。起初他没有准备,双手合抱都没全带回来,后来有了经验,坐着马车去的,满满当当的一车东西,很有前朝某个美男掷果盈车的味道。
是以,当家中仆从来报,有一姑娘上门提亲时,他亦没有太大的惊讶。这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被姑娘上门提亲这种事情,委实有些异于常理。本朝民风保守,男女婚嫁皆由男方请冰人代为上门提亲,经由双方同意再延六礼共结连理。
这到底是哪家姑娘如此大胆,真是叫他大开眼界。
他催促争书梳洗更衣,抓了他的水貂皮小帽一路小跑至前厅,躲在门口往里张望。
厅内茶香正浓,慕容大娘端着茶盏,翘起兰花指拨开茶叶,浅浅饮了一小口,低眉斜睨,见那姑娘一身素衣罗衫朴素得很,不以为意地挑眉勾唇,放下茶盏惊了一室安然。
“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祖上何处?父母兄弟何在?”
古芷放在腿上的手不自然地握起,“古芷自幼无父无母,幸得师父收养,传得一技傍身。现下在京郊有一处小木屋,为街坊四邻看诊。”
慕容大娘抬手整理发鬓,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古姑娘可知嫁入慕容家需有十万两嫁妆。”
“自然。”说罢,她从脚边拧起一个包袱往桌案轻轻一放,“夫人,这是十万两银子。”
慕容大娘神情微凛,没想到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随手就能拿出十万两银子,看来是有备而来。她这龟儿子也不知道走的什么狗屎运,眼前的姑娘虽然面容孤傲清冷,却是难得的绝色。
“姑娘既然知道十万两嫁妆,那应该明白慕容家虽不是显贵,也非官宦,却要求与沉儿匹配者应是门当户对,方可入我慕容家门。”慕容大娘存心刁难,目光转向厅门,镶金滚边的月色袍裾卡在门槛处,甚是惹眼。
古芷不慌不忙地侧过身,缓缓解开包袱,取出一锭银子,“夫人,这十万两银子是小女子替严知回严公子诊治眼疾所得。”
慕容大娘近前一瞧,每一锭银子的底部都铸有“严”字,这是从严家进出的银两所特有的标识,“原来姑娘就是子归的大夫啊,如今这京城内可是对姑娘推崇备至,听说请姑娘看诊已排至明年。”
“哪里哪里,成亲我还是有时间的。”古芷心头一紧,急忙解释,面容颇为严肃,生怕慕容大娘因此拒绝她似的,目光虔诚,坚定如许。
躲在门后的慕容沉噗嗤一笑,差点没憋住。这姑娘真性情,一点都不会掩饰。看来她为严知回医治眼疾是为了赚取诊金十万两,以便向慕容家提亲。怪不得向来行事低调的严知回还大张旗鼓地四处宣扬古芷的医术如何如何妙手回春,如此一来,名利双收,完全符合慕容大娘对儿媳的要求。
这姑娘早就打好算盘,要嫁进来。慕容沉对这一体认非常的不舒服,自己竟然被算计了,就在他准备算计她之前。
慕容大娘抿唇偷乐,拈起帕子挡在唇边,“那行,想我慕容家也是白手起家,和姑娘一样是靠自己的双手才有今天的成就,可谓是门户相当。这亲事……”
“慢……”慕容沉负手于后,施施然地走了进来,朝母亲行了一礼,却不去看坐在另一侧的古芷,语气清冷:“娘,孩儿不愿意。”
“你说什么?”慕容大娘从身后操起一根胳膊粗的棒槌,挑眉轻哼,“古姑娘哪里不好,你竟然要拒绝人家。这亲事呀,娘说了算,你要是不愿意啊,那就打到你愿意为止。“
慕容大娘横眉冷对,抡起袖子摩拳擦掌,“芷儿莫怕,你先在此休息,回头娘带你去量身裁衣,保证让你当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古芷探询的目光在他母子二人身上徘徊许久,才清冷地开口道:“慕容大娘,下手轻点,若委实控制不住也不妨,芷儿的医术还是过得去的。”
这一句话深得慕容大娘的心,操起大棒槌向慕容沉挥去。
慕容沉低头躲过,大喊:“娘啊,我的亲娘,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打我,我不服。”
慕容大娘挥着棒槌追了出来,追着他在仁寿街跑了三圈。打是打到了,可慕容沉身强体壮,几棒槌不过是给他挠痒痒。
反倒是慕容大娘跑了三来回竟是脸不红气不喘,棒槌舞得猎猎如风,丝毫没有人过中年该有的疲态。
古芷心下好奇,走到门口观战。
这母子二人一跑一追之间,竟像是约好的。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不远不近,正好是棒槌的攻击范围。每当慕容大娘挥棒过去,慕容沉就快了一步,避开攻击。然后再慢下脚步,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等待她的下一次攻击。如此循环反复。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嫂莫怕,这街头母子大战隔三差五就会上演一回,街坊四邻都习惯了。”门槛上坐着一淡绿小袄的姑娘,梳着羊角辫,托着腮看得意兴阑珊,“你放心,我哥这只是无谓的挣扎,慕容家是我娘说了算。以后有你盯着,娘也可以少操点心。”
古芷听得一头雾水,“难道我也要追着他打吗?”
她顿了半拍,忙不迭地点头,“大嫂,慕容家的棒槌以后由你策划领导,千万不要手软。我叫慕容浅,以后还请大嫂多多关照。”
古芷哑然……
日头当空照,宽敞的仁寿街已是人头攒动,挨家挨户携了自家小马扎坐在门前美其名曰“晒太阳抓虱子”,实则看戏喝彩还不用给茶水钱。
慕容大娘略有些气喘,大汗淋漓,弯了腰调整呼吸。
慕容沉后退回来,绕着她跑圈,纨绔之气一显无遗,“打不着啊打不着。”
慕容大娘冷哼,抡起衣袖把棒槌狠狠地往他身上砸去,正中后腰际。只听慕容沉哀嚎一声,倒地不起。
慕容大娘拍了拍裙摆的灰尘,不屑道:“芷儿,交给你了,娘我去歇歇。每回都要跟老娘我玩这套,也不看看他是谁生的。”
古芷乖巧地应了下来,走到慕容沉身边蹲下身子,用她一贯清冷的口吻道:“你要是不自己起来,等一会儿全京城都会知道你被娘打成半身不遂……”
慕容沉倏地从地上坐起,“谁说我有事了。”
古芷嘴角抽搐,男人都是死要面子,一说他半身不遂,就跟说他不能人道一样,太丢面子了。
“要是没事,就随我回京郊小屋。那一棒看似打得不轻,我给你敷药。”
“我才不……”话还没说完,只见古芷已转身离去,留下翻卷的杏色裙摆淹没在四散的人群之中。
慕容沉抬腿就追上去,笑得满脸风骚。敷药这种事,终于轮到他。
严寒将尽,北风微拂,似是春又来到。
成亲那日,碧空如洗,艳阳高照。慕容家已是焕然一新,张灯结彩,喜气盈门。
街坊四邻、新知旧好纷纷来贺,慕容家大摆流水席招待宾朋,生怕别人不知道慕容沉娶媳妇似的,一反平日的节俭,大肆铺张。这与慕容大娘素来低调的行事风格迥然相悖,反倒像是慕容沉的手笔,浮夸奢侈。
自古芷提亲那日,慕容母子上演街头大戏以来,坊间便已传开,慕容沉要娶的女子是出生微寒的小孤女,父母双亡,得高人指点悬壶济世,施医布药,分文不取。
以她的身份嫁入慕容家,委实有些高攀。也怪不得慕容沉据理力争,与母亲差点反目。
慕容大娘十年前带着一双儿女来到京城开设米铺为生,孤儿寡母,白手起家。现下已是城中巨贾,虽不至于富可敌国,也是家有万金之财。王公贵族不无与之交好,相互提携,互惠互利。依慕容沉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是大弈公主下嫁也不为过,却偏偏娶了这么一个毫无身世背景且一穷二白的女子为妻,令京中多少未婚少女哭红了眼,泪湿了巾。
新房之内,慕容大娘摒退仆从,掩上门。从梳妆台上取了桃木梳,在慕容沉的头上轻轻梳理着,“沉儿,今日就是你大婚之喜,娶了妻室之后,可不许再像以前那般胡作非为。你我入汴梁十载,韬光养晦,隐忍度日,为了能更好地活下去。”
慕容大娘为儿子绾好发,泪意盈盈地轻抚他日渐成熟的脸庞,“十年了,能看着你长大成人是娘最大的心愿。当年执意替你拒了太子之位,带着你和浅儿离开北燕,得保我娘家独孤氏一门性命无忧,是娘的自私。可现下,北燕太子即将亲政,若是不安之若素,低调求生,难保他不会再起杀心。娘这一辈子,只求你兄妹二人平平安安,像普通人一般生老病死。是以,古芷你必须娶,让所有人对你放下戒心,你才能安然此生。想来你成亲的消息已经传回北燕,慕容彧应该不会再与你为难。”
慕容沉敛去一脸轻浮之色,转身将母亲紧紧抱住,“娘,孩儿明白,孩儿会如母亲所愿,娶妻生子,做一个最普通的商人。”
慕容大娘轻拍他的后背,脸色急转直下,低声冷道:“慕容沉,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姑娘还不是你自己招惹来的?她笨,娘可不笨。这街头闹剧是做给别人看的,娘心里可跟明镜似的。”
慕容沉被母亲拆穿,心虚地咳嗽几声,摸了摸鼻子掩饰眸中的狡黠,忙道:“吉时到了,我去拜堂。”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