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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醉颜红
第二天晚上,已经确定了启程回国的段千凉,离川,苏引池和夭凝在临走前摆宴痛饮。
夭凝从出生以后就是嗜酒如命,然而由于自己如今扮演的是一个豪放洒脱,却不善饮酒的女子,只能对着一壶又一壶上好贡酒干瞪眼。
在座的其他三个人却喝得很尽兴。
这些天来,虽然他们表面上不动声色,整日无所事事,在暗地里,却是忙着结交了不少锦泽城中心怀鬼胎的权贵。
事情已成,这些人心里当然释然了许多。
我其实是向来不喜看男人喝酒的,在我的印象里,男人喝起酒来要不然就撒泼粗鲁,要不然就推来推去,像个娘娘腔。
但我没想到,段千凉喝起酒来竟然是这样的……迷人。
一大坛陈酒被放到他面前,他拍开酒盖,仰起头便将里面的液体往嘴里倒。
细细的透明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他邪魅的眼睛里,有着三分桀骜,三分妩媚,三分不经心。
这种人,天生就是为了别人的仰慕而存在的。
夭凝观察着我的脸色,用眼神示意我跟她出去。
剩下的三个人仍在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其实只有苏城主和离将军在说),举杯畅饮,我俩的离开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我们走出了大殿,来到种着垂丝海棠的水池边。
阵阵清风吹过,垂丝海棠的花瓣又像女人的头发一般(这什么比喻……),洋洋洒洒地飘过来。
残月和海棠花的倒影静静地映在水面上,恍如睡去。
夭凝的眼睛也像月色一样,冷得让人惊心。
这样的气氛在我们之间极为少见。
正觉得不对劲时,夭凝却突然笑了。
只是那笑也是冷淡的,和我有着莫名其妙的疏离,“姐姐,你和段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不过就是我被他吻过一次骗过一次又和他一起玩过一次而已啊。
“什么?”我有些木讷地问。
“我都已经听说了。”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皇兄为什么要将你贬为庶人?”
皇宫这地方,果然不遮丑啊。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觉得配不上我?”我无辜地说。
“他不可能平白无故这样做的,你和他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我摇头。
“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平白无故干嘛要为一个不相关的人骗你。”我神色如常地转身,准备离开。
“姐姐,”她的语调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你知道皇兄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已经向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闲情逸致美人在怀好事成双?”
“皇兄宫里的太医不是用来掩人耳目用的。他受了伤,差一点就驾崩了。”夭凝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我身后传来。
我略微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
湖面的树影静静随着清风摇曳着,我随意投了一粒石子,完整而修长的图案就被我划开,成为无数个碎片。
我在湖边的瘦石上坐下,很久也没动。
四周没有人,只有夭凝一个人在对我说着话。
“皇兄他差点就死了,皇兄他差点就死了,殷雪随他差点就没有命了……”她在我脑子里拼命地重复着说。
怎么会受伤呢,陛下,你是这样的强大啊。
“不冷吗?”
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身体被人抱起,来人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着幽暗无比的光泽。
我反应过来,在他的怀里用力挣扎。
“在为别人伤心呢。”他看着我,浅浅地笑着说,“我是不是应该安慰安慰你呢?”
他骤然飞起来。
速度快得难以想象,我几乎还没有感觉到什么移动,人便已经从一座宫殿上移到了另一座。
轻功能达到如此化境的,迄今为止我只见过两个,一个是那天在千绝门秘宅里害我们被发现的黑衣人,而另一个,便是殷雪随。
段千凉的唇轻抿着,目光一直放在前方。
那是殷雪随寝宫北樱宫的所在。
强自压抑下去的忐忑和疼痛,在一个瞬间齐齐涌上来,我的呼吸愈来愈粗重,愈来愈艰难,最后几乎难受得想吐。
段千凉在一处宫阙顶上停了下来。
我已经没有精力再说话了,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他叹息着抚了一下我的头发,“向下看看吧,说不定就不用那么难过了呢。”
我转移了目光,又定定地望向金色的琉璃瓦。
他不说话,只是随意地掀开一块瓦片。
下面的香艳场面便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夜音娇艳的面孔在灯光下明亮如水晶,旖旎的承尘下面,她的大红色玛瑙步摇同她的笑容一起轻轻颤动着,似乎是要摇到天荒地老。
她斟了一大杯酒,喝了一口后,娇笑着递给身畔眉目婉约的男子。
男子端起酒,毫不犹豫地仰头饮尽,脸上泛起宠溺的微笑。
殷雪随。这是从那天在清昭殿分开以后,我第二次见他。
但是他脸上沉醉而温柔的笑意,我却是第一次见到的。
夜音羞红着脸将那个已经空了的酒杯接过来,又倒了一杯,先自己喝了一口,再向殷雪随的嘴唇印上去。
开始的举动我还能理解为你们只有一个杯子,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连嘴巴都只有一个了吗?
我看着段千凉。你不是想安慰我吗,为什么我会觉得越来越难受呢。
段千凉温柔地看着我,眼中有很温暖很干净的光,“只有让你知道他是不值得让你伤心的,你就不会再为他伤心了啊。”
什么逻辑,人类真的就是这样薄情的动物吗。
不过听他这么一讲,我好像的确释怀了很多。
再向下窥视的时候,夜美人的香肩已经犹抱琵琶半遮面了,她轻笑着将衣带微微一拉,整具完美无瑕的柔软娇躯便暴露在殷雪随面前。
我先前还在好奇夜美人怎么这么爱穿宽松衣袍来着,原来是因为好脱!
这样一来,我嫉妒的对象,反而变成殷雪随陛下了。
这样的身体,连我一介女流都要走火入魔啊。
段千凉向下瞥了一眼,接着就目光灼灼地看向我,“终于明白那个人抛弃你的原因了。”
我觉得他这话有点不对劲,不过美色当前,我只是不耐烦地把他一把推开就了事了。
夜美人已经扭动着柔软无比的腰肢,像小猫一样蹭到了殷某人的怀里去。
殷雪随你怎么不动?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对着这样的尤物你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难道……你,是不行的?
殷雪随蹙了一下眉,似乎要推开她,然而夜音软绵绵地凑上去,舔了一下他的耳尖。
似乎夜音还对他说了几句什么,总之殷雪随的脸色是瞬间变柔了,白葱般的手抬起来便要向她身上探去。
眼前却突然变得一片黑暗了。
“别看这些东西,会被带坏的。”身前响起段千凉略带嘶哑的声音。
刚才夜音脱衣服的时候你怎么不遮?我打开他的手,急着就嚷,“还没开始呢,你神经病啊。”
话才刚说出口,便看见段千凉狭长的眸子里促狭的笑意。
糟,穿帮了……
我心虚地后退一步,脚下的瓦一滑,发出撞击的声音。
“谁?”殷雪随的质问与夜音的娇嗔同时响起。
段千凉眼中升起一抹精光,他站起来,抱着我开始足不沾土地在幽暗的月色下飞奔。
羽林军已经个个整装朝这边跑过来,红色的火光照亮了皇宫上方的整个天空。
*******
飞檐走壁了一段时间后,段千凉终于停下来,和我一起坐在了宫檐上。
他曾经带我来过,是青鼎国使臣的住处。
段千凉迫不及待地撕下我的人皮面具,亲了一下我的唇角,“就这样多好看啊,若若。”
我别过头去,不理他。
他凑了上来,死皮赖脸地说道,“生气了?是我只亲你嘴巴你不高兴吗,别急,其他地方也有的。”
话音刚落,我的鼻尖就被某人小狗一样舔了一舔。
我狠狠地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的若若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我觉得十分挫败,“我们哪里出了破绽?”
“这个就有点多了啊……”他抱着手臂,看我一脸厌世的样子连忙又陡然一转,“不过相信我,目前除了我以外,还没有任何一个人看穿你们。”
“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很简单啊,若若就算化成灰,我都一眼就看得出来的。”瞥见我一脸恨不得让他自己化成灰的样子,段千凉又很没骨气地换了口供,“其实是因为,步晴烟和小残早就死了。”
我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个奔逸绝尘的黑色身影,“你就是那天被追杀的黑衣刺客?”
段千凉点了下头,“我想你说的应该是我,因为步晴烟和她那小丫鬟的确是我杀的。”
“为什么?”
“是苏引池拜托的。步晴烟暗中的势力强大过头了,所以苏引池跟我说好,到了奉幽境内,便除去步晴烟,嫁祸给殷雪随。”
我想起苏引池那天的温柔话语,只觉得毛骨悚然。
“既然此事是你们谋划好了的,苏引池为什么连我们是假扮的都不知道?”我疑惑地问道。
段千凉浅笑着若无其事地告诉我,“因为我不让他知道啊。”
“那么,离南的解药也是你给的吧。”
“嗯,不过你的字还真的挺难模仿的。”他又露出祸国殃民的笑。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的目光已经渐渐警惕了起来。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阴沉,“你觉得呢?”
我看着他那恍如在人兽之间变换来去的脸色,一时无语。
本来如果步晴烟真的死了,无论是对于苏引池,还是对于他,都无疑是一件有百害而无一益的事情,而他,居然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放过了。
心中不禁升起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自嘲地撇了撇嘴角,又将视线偏到了一边。
他却将我的脸转过来,强迫我与他对视。
“我唯一的目的,不过是想保护你。”
段千凉的眸子里闪烁着灼人的坚定,“记得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呢,你总是不信,当然只有用行动来表达了啊。”
说着他的嘴唇就又凑了过来。
就知道他的“行动”不会是表面意思。
“为什么呢?”我还是推开了他。
“因为你是若若啊。”他强迫性地抱住我,面孔埋在我颈子里。
“我好像也跟你说过我不是……”
“我说是就是,不准抵赖!”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负气地说,“当我的若若有什么不好,我宠着你养着你全心全意爱着你,你又吃什么亏了?”
我心里想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于是我很勉强地说,“随便你吧。”
“真的?若若!”他惊喜地抬起头来。
“嗯。”
“若若!”
“在。”
“若若!”
“我已经答应了啦。”
他得意忘形地捧着我的脸一堆乱啃。
他的唇软软的,有一股柑橘味道,其实有一点像小孩子。
当然,这话我可不敢当着他说!
“那若若也不要直接叫我名字了好不好,多生疏啊。”
这个比我大六七八九十岁的人毫不脸红地对着我撒着娇。
“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你小的时候都叫我凉哥哥的。”他希冀地盯着我的脸蛋。
我小的时候真有这么恶心吗……
“奉幽的很多熟人都是直接以姓氏作为称呼的,我叫你‘段’好不好。”
他的眼角抽了一下,“你想叫我断什么,断子绝孙?”
“那就还是段千凉吧。”
“叫我‘凉’好不好?”他又急忙想着折中的法子。
我别别扭扭地按他说的叫了一声,总觉得是在叫‘娘’。
他却高兴得连眼睛都找不到了。
“若若,回了青鼎国以后,你也要天天这样叫我!”他抱着我,一脸幸福。
见我露出一点犹豫的神色,他马上就不高兴了,“你不是都答应我了吗……”
“我现在是夭凝的婢女……”
“这个简单,苏引池早就把你赐给我了。”
“什么时候?”我吃一大惊。
“呃,其实也没多早,就是刚才喝酒的时候。”
果然男人酒局就没有一个纯粹的。看着他一脸得意的笑,我在心里这样想。
如果他开门见山地讨要,苏引池这样心细如发的人,必是少不得狐疑一番,而在喝酒醉得不省人事时,任谁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我开口问道,“那你岂不是喝得很多,还出来干什么啊。”
他笑了一下,“我出来醒酒啊。”
“现在好些了吗?”我弯起唇。
他笑起来,在我飞扬的唇角轻轻碰触了一下。
他优雅懒散地躺在琉璃瓦上,淡定的脸庞反射着清浅的柔光。
“开始还好,现在醉了。”
清凉的声音随着夜间的风儿若有若无地向我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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