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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当然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当我睁开眼睛从床上爬坐起来的时候,后脑的疼痛都还没有散去。
还是同样的时间。然而时间已经变了,两只蜡烛在闷热的空间里盛放着,像一对躁动的红色眼睛。
我也已经不一样,黑色长发被沾上汗液,像雨水一样紧紧贴在我的后背上,我的皮肤几乎为之沉重一倍。
黑色头发。
我又恢复到了寻常人的样子。
看着不断向我靠近的脸庞,我撑在床榻上的手臂不禁微微抖动起来。
“怕我?”那个声音依旧优雅而低微,像是在湿气里独自生锈的铜剑一样,慵慵懒懒地向我刺来。
“你怎么出来的?”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可是好像有点难。
“夭凝也在罔林里面。”他简单地说。
我又忽然想起暗善。
他不在了的消息,想必她已经知道了吧。她现在应该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再也没有精力去关心别人。
“现在什么时候了?”我望向床的里面,对着墙壁说道。
“戌时。”停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是第二天的戌时。”
“你的速度很快啊。”
“因为在来这里之前,我听到消息,你中了剧毒。”他的语气却平稳清淡,像是没有任何感情。
“所以你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是。”
“真是不可思议。”我不禁微笑。
“我也觉得如此。”他也带着一丝嘲讽笑着说,“没想到夏青午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
“他在哪里?”
“东厢房。”
我从床上翻起身子,举步朝门口走去。
“阿沫,你以为你还可以像从前一样行动自如吗?”他的声音在我身后轻轻击响。
“那我能去什么地方?”
“抱歉,你只能留在这里。”
“啊,我怎么忘了。”我笑着坐回去,“现在我不过是个俘虏啊。”
他倒一杯茶,端到我的面前,“你的嘴唇干了。”
我毫不客气地喝完,仰头望向他,“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想要你一辈子陪着我。”
“也对,矢薇姐好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我轻轻巧巧地笑,“你现在缺一名贴身侍女。”
“我只缺一个皇后。”
他的语气笃定异常。
啊,他永远能把这么不要脸的话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很给面子地笑出来。
“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我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说的与你听的都是千真万确。”他顿了一顿,又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回去吧,阿沫。”
“现在不觉得我气量狭小,不配入主后宫了?”
“知道你身份的人大多数都已经死去,没有人再能拿你来要挟我。”他静静地说。
“但是知道你家夜音王后的人,全天下到处都是吧。”我歪着脑袋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放着凉不要,却登上你一个已经被人坐过了的后位?”
“阮沫合,你够了。”他用力攥住我的手腕,“夏青午的真实身份,你真当我不知道?”
我有过片刻吃惊。
然后,望着他那冷得可以杀人的目光,我吃吃笑起来,“看不出来啊陛下,敌人这么大个缺陷都没有好好利用起来,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宅心仁厚?”
“我利用起来让别人知道?让别人知道你和你家同父异母的哥哥乱、伦吗?”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做一件让你很厌恶,凉很开心,我也很享受的事情。”我想了一下,认真地补充道,“凉是我的哥哥,我是我,我们两个都不反对这件事情。而你是一个外人,你的厌恶算个鬼。”
他看了我半天,脸色终于由红色变成青绿了。
*******
第二天早晨,浅眠中的我随意地转过身子,胳膊便搭在了一件物品上面。
在下意识地缩回手之前,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旁边的床榻上放着一个包裹得一丝不苟的锦包,包的开口处露出一张小小的眉毛浅淡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竟然不可抑制地涌过一阵无法言表的欣喜。
我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起来,伸出手指去轻轻碰触孩子的脸颊。
小小的眼皮在手底下毫无防备地撑开,颜色浅淡的眸子安静地打量着我,粉嫩欲滴的嘴唇也在那一刹那绽出一道口子,从里面落出一大串涎水。
我连忙用袖子去擦他微微透着红色的下巴,他却眼睛一眨,探出温热的小舌头,轻轻浅浅地舔我的手背。
光滑的蛇一般的触感在不经意间缓缓从我的手上爬过。
我的动作顿时僵住,双目失神地望着他。
“原来爱小孩真的是女孩子的天性。“
略带沙哑的魅惑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轻轻飘过来。
我过了一会才回过神,茫然地向四周看了一圈,最后发现近在咫尺的殷雪随带着笑意的脸。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跪着后退了两步。
“昨天夜里。”
见我一脸戒备的样子,他轻牵唇角,然后摇了摇头,“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昨天晚上小辞突然莫名其妙地哭闹起来,所有人都哄不住,最后才想到过来要你帮忙,没想到她真的一到你房里就安静了。我又放心不下,才留在这里看着她。”
“小辞?”我讷讷地看向怀里在盯着我傻笑的小脸蛋,“这是女孩?”
“嗯。”
“长得很可爱。”我禁不住又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圆鼻,“谁的孩子?”
“夭凝的。”
我神情一顿,随即一边哄抖小辞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她的孩子怎么不交给她带?”
“她疯了。”殷雪随的语气平淡如水。
孩子依旧在我怀里毫无心机地笑着。
“疯?”我的嘴角轻轻抿起,“什么时候的事?”
“在我遇到她之前。”殷雪随停了停,“也许是听说了苏引池已经死去的消息,她才去到罔林,想结束自己的性命。不过她的贴身侍女似乎一早就料到她的企图,一早在她衣服上加了特殊香料,最后才循着香味找到了她。”
“知道了。”
“想去看看她吗?”他带着些许试探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
“就算想也不要去,她现在情绪不稳,容易伤人。”
我草草拍了一下孩子的襁褓,上前几步,将孩子递给他,便直身下床。
房间的另一头已经摆好了盥洗的器物。
正当我举步朝那边走时,殷雪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不信我刚才说的话?”
“这种话你叫人怎么信?”我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打瞌睡的小辞,“再说她不是没有哭吗?”
“你可以再走两步试试看、”
我勉强动了两下步子,小辞的哭声便在身后骤然炸开。
再次转过身,她正在殷雪随怀抱里痛苦地挥动着小手小脚。
我不由怔住。
殷雪随先是勾起一丝浅笑,才抱着孩子向我走过来。
随着与我距离越来越短,小辞的哭声也变小很多。
殷雪随彻底站到我面前时,她竟然咧开嘴唇,拉出一张璀璨无比的笑脸。
我忍不住又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哄弄。
“以后我总不能时时都带着她。”等她终于陷入熟睡以后,我抬起头。
“你不是喜欢她吗?”
“这是一回事。”我腾出一只手,甩了甩酸疼的手臂,“如果一个不相关的人在我身边停留太久,我会觉得厌倦。”
“我会吩咐奶娘过来继续照顾这孩子,你完全可以对她视而不见。”
“几个活生生的人跟在我身边呢,你以为我眼睛有病啊。”
“如果没有她们,你的身边同样少不了一群监视的人。”他很直接地说。
我望了他一瞬,“让奶娘早点过来。”
他沉默地凝视了我怀里的孩子一阵,才缓缓开口,“以后我会常来看她。”
“随便你。”
他转过身子,却没有走,只是突兀地立在原地,背对着我微微垂下头。
“今天晚上大厅会有一场晚宴。”
“关我什么事?”
“墨哈耶齐他,”殷雪随像吃了一只毛毛虫一样,过了好半天才扭扭捏捏地说出下一句,“他指名让你去陪。”
“你答应了?”
“我不能反驳。”
“那记得到时间了叫人通知我。”
“你不生气吗?”他的语气很是复杂。
我也很复杂地配合他思考了一下,“你见过哪个寄人篱下的人敢生主人的气的?”
“是啊,我都忘了,现在你还在我手上。”
他在我看不到的那一面,发出面粉一样的细微圆滑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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