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衫

　　回到慕凉箫家中之时，见他正一个人站在门口等我。寒风凛冽，他衣衫单薄，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折磨？
　　“慕郎！”我心中一动，急步上前，“怎么站在门口？受凉了怎么办？”
　　“紫云……”见到是我，他眼中原有的焦急神色变为了欣喜。“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啊？”我存心作弄他一下。
　　“还以为……”他低垂下头，“还以为你回了天上。”
　　“噗~”我禁不住笑出声来，“不过，我真的回了天上呢。”
　　慕凉箫瞪大了眼睛。
　　“但是呢，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慕郎这里最好，所以我就又回来啦~”我环住他的腰，感受着他的体温与忧心。
　　“紫云……你又戏弄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呀？”
　　慕凉箫一脸无辜地望着我，样子呆极了。
　　“好呆啊你！好了好了，我不过是去天界问了一些旧事，这不回来了嘛~”我好言相哄，他才点点头。
　　“以后，无论去到哪里，都要……”
　　“知道了知道了，都会告诉你的啦。”慕凉箫怎么越来越啰嗦了呢？不过，他的啰嗦还是让我心中好一阵甜蜜，刚才在天界想到的那些烦心事也一下子都没了踪影。
　　“对了，紫云……我们……成亲的事我已经禀报过父亲母亲……他们说后天便是良辰吉日，到时候我们就……”慕凉箫不自然地咳了几声，我抬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晕红。
　　原来提到成亲这种事，他就怕羞了啊。我觉得很有趣，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滑滑的脸蛋。
　　他捉住我调皮的手，“紫云……”
　　“我、我知道了嘛~”想到成亲，我的心中似有只小鹿般扑通乱撞，十分不安分。
　　“呃……那你明天便好好准备一下……紫云……”
　　“嗯……”我的脸也彻底红了，只好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前，不让他看见。

　　想不到，从初识慕凉箫到如今，这短短的数月时间便发生了这么多事。只不过对于慕凉箫来说，却是五年多的时间啊。我心中一阵感叹。
　　“紫云，你要与凡人成亲？”冷不丁出现在背后的声音着实吓了我一跳，不过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莫书？”我又惊又喜，那日的尴尬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你、你都知道了？”
　　莫书叹了口气，“紫云，你要知道，仙凡殊途，你这样，是会受到天谴的。”
　　“仙凡殊途？不会呀，对了，莫书，你知不知道，慕凉箫他，就是当初的司花上仙湍芜大人啊。”
　　“司花上仙……这是谁告诉你的？”莫书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呃，那个芍药花灵告诉我的呀，就是我们在醉花荫遇到的那个。”
　　“此事确定？”莫书仍有一丝疑惑。
　　“那个花灵说的，应该错不了吧。”那日的情形历历在目，这件事断然是真的了。
　　莫书面有疑郁，转过身去，细细沉思半晌。“即便如此，湍芜大人目前仍是渡劫未尽，况且他现在仍是凡人之躯，与你成亲，仍是有违天条。”
　　“什么？这样也不行？”
　　“不可。”
　　“那、那要怎么做才好……”我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受天谴我也不怕，但我怕连累他。
　　“你若真想……与他在一起……那也应等他余劫渡尽，重返天界。”
　　“可是……我不知道他还要多久才能历尽劫难……”
　　“等待，令你如此难安么……”莫书轻轻呢喃了一句，声音很小，却被我尽收耳底。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在说给我听，还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那他的病因……你可知道了？”莫书小心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就是这点让人头疼。
　　莫书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既然如此，你不怕他日后病痛噬身，难以忍受？那病每发作一次极损耗真元，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啊，”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我没有办法。“他愿意为了与我在一起受尽疼痛的折磨，我也愿意为他遭受天谴，只是，只是怕他也受我连累……”
　　“胡闹！紫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莫书一甩衣袖，怒气清楚地写在了脸上。
　　“……”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还以为你已经长大了……想不到，你还是那般孩子心性。”
　　“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有什么错？难道就因为我们仙凡殊途，便要我放弃他？然后让我守着后悔与难过过上一辈子？同他在一起，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无所畏惧！”
　　“哪怕形神俱灭，三魂皆散也无妨？”
　　“什么？”我傻了眼，据我所知，天谴只是历天雷而已，即使不幸被劈到也只是有损法术修为或是身体元气，并没有莫书说的这样严重。“哪有……这么严重……？”
　　“于别的仙或许并不那么严重，于你，却是生死攸关。”莫书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那种心痛的表情，极少在他脸上见到。
　　“为什么……是我？”我有些不明白，莫书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他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提及。
　　莫书深深抒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你当真想知道？”
　　我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莫书要开始讲出这个秘密了，一个与我有关的秘密。
　　“那我便告诉你……司花上仙与神女芝子的故事你已经知晓，然而，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芝子元神俱灭之时，因为自己的执念太深，将一缕神气注入了司花上仙的五脏六腑之中，而芝子残留的意志化灵成仙，湍芜体内有了芝子的怨恨与残念，因而每每接触与芝子灵力相关之物，便会如身心俱裂般疼痛难忍。芝子希望湍芜永远地痛苦下去，永远地不要忘记她。所以湍芜无论历经几世，那缕残留的意念都会伴随着他永远地痛下去……”
　　“那么我……就是神女残留的意志所化为的……灵体？”
　　莫书点头，目光中有着深切的哀伤。“当年神女初殁，你便形成于天界。木乾老人怜你懵懂无知无辜至极，便将你收入门下作为弟子悉心教导……这么多年以来……这一直是天界一个秘密，木乾老人恳请其他的仙人莫要对你吐露这些陈年旧事……所以……你便也一直无所察觉……”
　　“只因为得不到……便要这样报复他么……”我的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点一点地消逝了……
　　“……”
　　“所以，我根本不是我，我只是一个神残留的意志……所以，我便是导致慕凉箫心口疼痛的原因……所以，只有我消失了，他的痛苦才能消失……”
　　“紫云……你……”莫书轻轻拥我入怀，“不要这样……”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脑子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回响，我不是仙，不是人，我只是个灵体……
　　“紫云，你现在应当知晓，若是你遭受天谴，必定会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无□□回往生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莫书……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我抬起头，轻轻推开他，向他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微笑。
　　“那么你……”他试探着问。
　　“我……我还是会选择与他成亲……这样，只有我消失了，他的痛苦才会结束，他的磨难才能终结啊……”
　　“紫云，你！”莫书气急，一把拽过我，“你疯了？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白白去送死的。”
　　“莫书，你很喜欢芝子吧。”我静静地望着他，一片平静。
　　他愣了一下。
　　“我现在终于知道，每次你看我的时候，那种迷离的目光是在望着谁。你仰望着芝子，你透过我便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她是么……”
　　莫书不语。
　　“可是莫书，我是紫云……不论我是否是她的一部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是紫云。我想为了我喜欢的人而活，而死。莫书，你的梦，还没醒吗？芝子，她已经死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啊……”说完这些，我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里。
　　我不想再看他的表情，我不想再听他说我应当如何如何。既然我的生命如此可笑，那便用它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吧。这样，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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