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葳蕤

　　方意芜刚出了江黛容的翠容居，雨已经渐渐小了几近于无。雨后特有的寒潮之气，在这样的季节里有种莫名的料峭，风的声音呜咽般地低沉，方意芜的身子无意识地微微瑟缩了一下，她轻叹一口气，便打算离开方家，却不料被人自后呼唤。
　　“芜小姐。”
　　空灵得几乎不属于尘世间的声音，方意芜无需回头也知道来者何人。她轻巧地转身，天水般的绿裙像是随着漾开浅浅风起的涟漪，若荷之致。
　　“展管家，有什么事吗？”
　　展泠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您能够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他向着她慢慢走来，直到差不多三步的距离面前停下。
　　夜色深重，即便重重幢幢的楼阁走廊上角灯明耀，依旧覆盖不去浓黑的光影。
　　两人因为身高差距而形成高低不一的浅影，方意芜的下半面容都被笼罩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清亮已极，灼若芙出渌波。
　　方意芜眯起眼，笑得明澈无害：“劳烦您挂心了么？”
　　能够让这个连方怀季都礼让三分的家伙一口气说出十个以上的字，她还真是做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展泠垂下眼，令人屏息的精致面上便似笼了一层淡淡的灰。
　　“您言过了，我只是自觉身为副管家，自己失察了而已。”
　　方意芜不以为意地反问道：“嗯？”
　　“芜小姐虽然并不居于方府，但今日之事，还是做下人的太过于怠慢了。尤其是现在……”
　　展泠比南宫歆尤要美上三分的面孔勾起一个浅笑，颜如舜英，荣曜秋菊，美得几乎不像是真人：“方家贵为五大家族之一，宅邸的防备一向可圈可点，芜小姐能够自由出入视守卫为无物，怎能不让我怀疑是那些家伙消极怠工？”

　　……真是造孽。
　　十年来如一日宛若冰雪砌成的人，忽然展颜一笑，其效果不亚于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
　　方意芜也不禁有些呼吸紊乱，她两世为人下来，见过美人无数，却没有哪一个能够和展泠相比。纵是她再怎样护短，平心而论，连方酃然都在容貌上逊色一筹。
　　不对不对！男人要漂亮皮相干什么！她家的笨蛋小鬼才是要脸蛋有脸蛋，有气质有气质，要内涵有内涵，要什么有什么……标准高潜力绩优股！
　　方意芜在心里面给自己反复重申这一点，忽然感觉肌肤上传了温热的气息，这才发现展泠微微低头凝望着她，延颈秀项衬着乌黑发丝，柔柔地拂过她的面庞。
　　方意芜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即勾勒出一个最擅长的三无笑容，不偏不倚地抬头迎向他仿若无物的眼眸。
　　“展管家真是说笑了，那些侍卫们定然是看在我今天整日受够惊吓与不安的分上，敞开大门了吧。”
　　展泠半阖着眼瞳，低低笑道：“不知芜小姐如何看待方侯？”
　　方意芜有些疑惑地簇起眉，不知为何话题忽然被扯到这上面。展泠笑意不变，魅力升幅，再度问了一遍：“不知您如何看待您父亲？”

　　夜风迷离，被雨水浸透的锃亮的铁马摇晃着彼此敲打，宛若金石之声，在地面上映出斑驳的纠缠的影。
　　方意芜亦笑，一字一字，极为清晰：“清平之英雄。”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乱世之奸贼”。
　　狼子野心的企图，已经明显到居然有人开始明目张胆地来试探了吗？
　　不……方意芜略略挑起眼角，斜睨着展泠，应该说，这家伙也并不只是如外表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呢。

　　时辰早已见晚，森森寒意浸透了薄薄的丝帛，寒凉地腻在肌肤上。
　　“清平之英雄么……”
　　面对展泠的俊颜，方意芜微微环住双臂，漫无兴趣地应道：“那是自然，父亲他在沙场上纵横十余年运筹帷幄，当然是人眼里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展泠静静看了她半晌，少女毫无妆痕的容颜浸在明亮的灯辉下，虽是未施脂粉的平凡，却在隐隐流光下，含着一种异样的触目美丽，带着不详。
　　方意芜眯起眼，轻轻道：“不知您又为何有此一问呢？”
　　展泠恢复一贯漫无表情的神态，道：“您冰雪聪明，怎会不知其中缘故？”
　　方意芜眼波斜斜流转，扫向展泠：“若我说我是真的不解其意呢？”
　　展泠优美的眉峰微微簇起来，方意芜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流露出如此鲜明的表情，忍不住出口嘲弄道：
　　“展管家虽说有职责所在，不过可也别管得太多了。要知道……作茧者自缚，玩火者自焚。”她的眼弯弯若弦月，烟水无波。
　　“他是你父亲。”
　　展泠只是轻轻叹道，声音如同消逝在风中的一片羽。

　　方意芜不悦地抿起了唇。短短时间内，已经有两个人强调了她和那个老不死的关系，是不是非要来个事不过三才能作罢？
　　展泠挑了挑眉，精雕细琢的面容上仿佛升腾起一种了然。
　　方意芜眼里划开冷寂的涟漪，正准备说话，却见那凤眉修目的男子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间已是风华绝代，就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飘谪仙：“芜小姐，我一向知您不是池中物，血浓于水，您应当是最清楚的。”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方意芜的神情自然无可抑制地迸裂出一种冰冷。
　　“我清楚么？”
　　她仿若是在喃喃反问，踏前了一步，与展泠的距离缩短到只有一步之遥。展泠神色一动，正准备后退一步，却被方意芜狠狠揪住了衣袖。
　　“你清楚吗？”
　　她仰起头，一双不笑亦含情的眸子紧紧锁住他，稀薄的灯光映在其中，闪闪烁烁，变幻迷离。
　　少女清新的吐息喷薄到了他的脸上，香培玉琢，不是寻常女子浓郁的绮香，柔柔的清淡，似能醉人。
　　“你……”
　　方意芜得寸进尺地攀附上已经浑身僵硬的展泠身体，略略踮起脚尖，在白嫩如玉雕的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
　　“呜！”
　　展泠难得脸色突变，阵青阵白。他一把甩开自己的衣袖，连着倒退了好几步，气喘不定地瞅着方意芜，白皙若雪的脸庞上的红晕不知是羞赧还是气愤。

　　啊哈~~~
　　秀色可餐，就是四个字。
　　TX美人一举成功的方意芜在心里面狂笑，面上自然是不动声色，仪静体闲，堪称淑女之典范。
　　展泠看了她半晌，转身便走，他的气息虽然已经平定，仍掩不住回时墨玉瞳中的些许狼狈。
　　方意芜的笑靥灿若初晨阳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来风急，雨后阴湿的水气萦绕在天地万物之间。却并没有影响某人相当不错的精神。
　　“啧啧，没想到大美人的内心真的和外表一样，如此的纯洁而令人产生蹂躏欲啊……”
　　隐身起来的黑影，看着主人面上怎么看怎么有几分令人望而退步的笑容，低低地吼了一声。
　　[嗷嗷……你现在的形象，简直和那个甄家小子说的一模一样啊。]
　　方意芜略簇起了眉，随即展开怎么看怎么不和谐的笑：“哪里哪里，美人在怀，唇有余香啊。”
　　[嗷……|||||]
　　不能违抗主人的黑影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对展大美人的同情，方意芜朝着爱兽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眸中暗流汹涌：“这可怎么行呢？压力大了，我偶尔也是需要发泄一下的啊。”

　　黑影的眼里充满了对主人的无奈：[你还真敢做啊。]
　　方意芜捋了捋额前的散发，面上浮着淡笑：“我有什么不敢做的？”
　　[这么张扬，可不像是你的为人。而且你之前打算塑造的形象……估计也已经毁于一旦。]
　　方意芜唇际的笑略略加深，“你是想问为什么吗？”
　　黑影有些迟疑地看着这个自己跟随了多年的女子。多年，是一个如此沉重的字眼。她是那样的了解它所有的习性，而它却永远也看不透她的心。
　　[以你的性格，那样对待江黛容，已经算是很收敛了……是为了不给即将回来的方酃然造成麻烦吧？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个姓展的？]
　　“哎呀呀，食色性也，我就不能出自对美人的恋慕之情么？再或者……饱暖思□□？”
　　[……]
　　黑影想了好半天，才用低沉厚重的声音道：[你不是那种人类。]

　　她不是那种人类。
　　这一点，是自它俩第一次相见时，它就在心中根深蒂固的信念。
　　尽管从它的种族来说，它还只是相当于人类里的少年，可身为灵兽，它活过的年岁远比最长寿的人类还要多。漫长的岁月里，它见过那样多的人类，强大的，美丽的，优雅的，冷酷无情的，权势滔天的，却没有一个能够赢得它的忠诚。
　　它的主人，只有她一个。
　　硝烟废墟里，那个浑身鲜血淋漓，却依旧淡笑着向它伸出手的女子……
　　深蓝瞳里的无波烟水，结成璀璨的花，粲然间开放。
　　哪怕她已是魂飞魄散……
　　它亦会誓死跟随。

　　听到黑影鉴定的话语，方意芜敛起不和谐的笑，唇畔勾勒出一抹冷酷的笑花：“招惹和不招惹，其实没多大分别。”仿佛是预见了跟在自己身后的黑影会睁大金色的眸子，她反问道：“你难道忘了他之前是和我怎么说的了？”
　　黑影眼里异芒一闪，方意芜未有分毫停滞地向前走：“更何况……我也有自己需要确认的东西。”
　　[……？]
　　方意芜似笑非笑地微侧过头望着黑影的方向，道：“你的嗅觉呢？别跟我说你还比不上我这个区区的小人类。”
　　黑影的思绪一时沉淀，随即溢出惊诧的低吼：[嗷！]

　　比较起黑影的如临大敌，方意芜反而显得相当轻松，轻盈地行走于回廊之间，碧波般的衣裳涟漪如水，衬得她的笑靥亦如春风过水。
　　“我原先倒还以为是自己闻错了，刚刚近距离接触才真正确认了……他身上的那股味道，还当真是薄莲草。”
　　黑影的眼里金光转为深沉，满满是戾气。
　　“薄莲草极为罕见，别说是一般人，哪怕是资深药师也未必能辨别出它与妃莲草的区别。若不是当年蒋正给我的药材中其中有一味正是这极其珍贵的薄莲草，我现在也绝对分辨不出来。”
　　方意芜的眸光越发冷厉，嘴角的笑意却更加明艳：“姓方的真的是有心在妻妾之间的势力进行平衡，可那老贱人已经近五年未归，这平衡早就已经打破。我早就在方家里面清洗过好几回，明里的暗里的七七八八除了不少。叶依昭这些年倒是安静了，但江黛容却反而更加高调了些。她一个烟花女子出身，哪怕仗着宠爱，哪怕已育两子，又怎么可能动摇我娘的地位？她又怎么敢和我娘相抗？怎么敢……对我娘下杀手？我早就想过，若不是另有势力撑腰，她绝不敢如此嚣张。”
　　[另有势力……]
　　“没错，之前还只是怀疑，现在倒是真的证实了。”方意芜伸出手，上面还沾染着之前茱萸的汁液，殷殷的红，如血一般。
　　“薄莲草是何等珍贵之物，她一个无根无凭无势无力的妾室，就算有这个心，也没那个力。唯一可得的解释，自然就是后面有人指使。”
　　黑影相当不可思议地问道：[那……姓方的会不知道？]
　　“怎么可能。”方意芜的面上已消去了笑意，眼里寒光涌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那个精明狡猾的家伙会不明白？以他的那种性格，难道是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从我娘、叶依昭、于依依的出身就可以想象出来，江黛容的背景绝不会那么简单。”
　　[他知道……却没有管？他难道只不过是把这当成后院妻妾的争风吃醋？]
　　方意芜的眼神里终究是散去了最后一丝温度，冰冷如霜雪的声音道：“江黛容隐瞒身份来到方家为妾……可别告诉我她只是因为倾慕方大将军。照我看，那个老贱人不但知道她的目的和她背后的人，说不定还作出了某种协定，彼此相安无事、粉饰太平的协定。”

　　黑影静静听着方意芜倾诉，她冷静如冰水的声调下是波涛汹涌的暗流，蕴含着无法抑制的愤怒。
　　母亲险些被害，而真正的罪魁祸首甚至还未曾露过面，在此之前，连对方的存在都一无所知。
　　差点失去至亲的惶恐，一直被压抑在精密的算计下。直到现在，心底里才有了一丝颤抖。

　　黑影看着女子清瘦的背影，知道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却仿佛是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淡淡道：[我的灵力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方意芜眼睫一颤，回过头惊喜地看着它，笑靥绽开纯粹的欣然：“这么说，你已经可以变换成人形了？”
　　黑影金色的瞳仁深深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　＊＊＊　＊＊＊　＊＊＊　＊＊＊　＊＊＊　＊＊＊　＊＊＊　＊＊＊ ＊＊＊

　　嗯……亲们，俺们一起来为遭到TX的展大美人默哀下……
　　望天，看着那个文案，终于有第一个已经实现鸟……一头倒地，吐血……

　　话说那个文案上面应该很清楚才对啊：

　　[那凤眉修目的男子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间已是风华绝代，就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飘谪仙：“芜小姐，我一向知您不是池中物，血浓于水，您应当是最清楚的。”
　　……
　　义无返顾的少年带着调皮的微笑，闲散地交握住手臂，却混合了几分甜蜜几分不安几分酸楚：“我们走，一起走，你可不能抛下我。这个世间只有我们两个如此的魂魄，我们生来就应该在一起，永不分离，你知道吗？”]

　　这个……为什么会认为是方酃然呢？酃然不可能叫妹妹为“芜小姐”，而且下一个应该更明白才对啊……（果然还是俺的表达能力有问题么？泪。）

　　PS：那个“甄家小子说的”形象……请亲们参见N章之前……XD
　　PS的PS：啊哈，再有人说俺把美男吊在小芜面前就是不让她吃的……统统吊起来打！（最近被催文，不，“摧”文的恐怖攻击给SHOCK鸟，这年头的暴力分子真的越来越多了……）
　　PS的PS的PS:刷分的ZW同鞋,能不能消停点?你刷的累,俺删的也很累啊..........如果真的是支持的话,你哪怕只发一个帖子,多留言几个字,俺也会很高兴来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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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开的新坑～～很不错的仙侠文哦，请多去踩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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