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葳蕤

作者:千夜弦华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多情扰



      杯沿触上小小少女蔷薇色的唇。

      “咳咳——!”
      “哐当!”
      女孩激烈的咳嗽声和汤杯的裂碎声同时响起。
      汤水入喉的那一刹,她的头部忽然炸开剧痛。她颤了颤,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失态,然而下一刻腿脚一麻,当即软倒在地。
      “芜小姐!”张安远大惊失色,“您怎么了?!”
      方怀季的目光一滞,透出一线深沉色泽。

      方意芜面色痛苦地跪倒在地,一脸惨白,紧紧地揪住了自己的前襟,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张安远满心焦急,苦于方怀季在场,不敢流露太多关切。只见方怀季对赵文雅扬了一扬下巴,说:“看看怎么回事。”
      赵文雅依言上前,用手托起幼小的女孩,看着她的脸色,又翻看了眼睑,耳后等部位,毫无意义,最后只得掐了掐她的人中。
      方意芜已经陷入晕厥。
      赵文雅疑惑地皱起眉,向着方怀季摇了摇头。
      方怀季冷笑了一声。看来是没有什么大碍,张安远先放下了一颗心。

      “嗯……嗯……”
      低低的□□声响起,女孩不安地在这个陌生的怀抱里动了动。
      方意芜从短暂的黑暗中醒来,尤带着水气的眸子慢慢睁开,潋滟幽深的瞳仁撞上了一双略略上挑的清澈凤眸。
      “啊……?!”
      赵文雅望着苏醒过来的方意芜,莫名地觉得背脊发寒。
      那双平日里尽是温顺无害的眼眸中宛若翻滚了一道道激流,不再平静,不再柔弱。乌黑的瞳仁依旧如同湮没了日月星辰的夜空,却在最深处流淌着冰蓝的水波,那种激烈而又鲜明的感情好似水火交融,一触即发。
      赵文雅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她。
      “怎么了……?”
      由于方意芜背对着主座,所以方怀季和张安远自然看不出方意芜此刻的样子,只是从赵文雅那异常的表情隐隐地推测出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不,没什么。芜小姐……已经醒了。”
      赵文雅斟酌着用词,看着方意芜感情激烈的眼瞳和淡漠冰冷的表情,只感觉说不出的古怪。
      已经醒了?!方怀季皱了皱眉,这么说来的话……果然是自己多心了。
      “芜小姐!”
      张安远担忧地喊了一声。
      被这么一呼唤,方意芜的神志顿时一清,她用力眨了眨几下眼眸,惊觉自己心跳的紊乱和呼吸的急促。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事物,一切都不清楚了,触目所及的唯一清晰鲜明的,只是这个在自己身边气息清新的男人……

      赵文雅看着方意芜脸色红彤彤的样子,更加奇怪。他轻轻拂过方意芜的手,希望能够得知原因:“芜小姐,您到底怎么了?”
      但是他的做法,完完全全地起到了反效果。
      方意五只觉得心跳更加急促,被碰触到的光裸的肌肤更是感受到了对方那细腻肌理的触感,战栗般地不能自已的微微颤抖起来。
      这个时候,别说是她,只要不是白痴,都能够明了自己现在失态的原因了。
      那玩意儿……果然有问题!
      在心里面无比亲切无比热诚无比关怀无比温情无比真挚地问候着叶家和蒋家祖宗十八代上上下下的母系亲属,方意芜死命地咬牙,抑制住体内不断升腾的热流,只觉得异常的屈辱,以及恶心。

      ……不对。
      努力深呼吸平复激荡的情绪,方意芜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拼命整理混混沌沌的脑筋,想要理出一个头绪来。
      这个药……姑且不管是什么,反正肯定不会是普通的春药,那种东西不可能足以令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起生理反应!更不用说还是以她的自制力!
      下的对象是方怀季,下药者则是叶依昭,至于蒋正么……这个帮凶肯定是少不了的了。但是……
      太奇怪了。

      如果说是见到人就发春,那么和野兽行径有什么两样?叶依昭应该是把这药调配好,等到和方怀季单独相处时让他喝下去才对。还是说……
      这药的功能,并不只有这些!?
      方意芜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脸庞上犹如豆腐和青菜的过渡,相当明显。
      ……不行,不行,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再看了一眼赵文雅,方意芜深深地吸气吐气,感觉到那种脸红心跳的热流已经不在,心里面倒是放松下来。
      不管怎么样,先扳回一成再说。

      赵文雅挑了挑眉,心中的疑虑倒是消了大半。感觉到一只小手颤巍巍地拉着自己的衣襟,口中好像在喃喃着什么。赵文雅微微低头,正对上小女孩异常可爱的笑靥。
      “……五娘。”
      这样的称呼,她已经想叫很久很久了,只是苦于无法说话才作罢。
      今天第一次叫,就是为了在近距离好好欣赏赵文雅的表情,果然不负她的期望。

      轰隆隆瓦卡卡咕噜噜扑哇哇哗啦啦叽嘁呱啦嘎呀啊啊……这一系列毫无疑义的拟声词,都不足以代表赵文雅此刻的心境。
      如同几万个雷一起劈下,砸得他晕晕乎乎头痛欲裂。
      虽然为了达到目的,他换上女装,甚至在身份上成为了禁脔;但认真来说,他果敢决然,性格里并无一丝女气。
      方酃然是嫡长子就不用说了;方意盈一向和她母亲一样是眼高于顶,不会理睬他;而江黛容……每次一想到那个温婉的女子甜甜蜜蜜地对着自己喊姐妹,他的鸡皮疙瘩就哆嗦着站立起来,幸好那两个孩子倒是没有跟在他的后面喊娘啊娘的。
      由此,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赵文雅的心情可想而知。

      张安远是个书生,倒也没什么;方怀季则是很明白地听到了这两个人之间细微的互动。
      细长的唇线有些促狭地扬起,他之前阴郁的心情,在看到赵文雅阴晴不定的表情时顿时消的就无影无踪。
      “好了好了,”方怀季深深地看了一眼方意芜的背影,“本来我就是想要来看一下你的身体状况的……现在看来果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小芜,你就先回去吧。”
      方意芜平静了一下心绪,告退着出门。
      赵文雅有些神情恍惚地起身,表情依旧是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嘴角些微抽搐。见到他这样,方怀季不由得笑道:“你啊,之前身体筋骨尽断,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势,依旧是一副死不认输的样子,现在居然摆出这种脸?”
      赵文雅的脸色依旧难看,他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方意芜离开的方向:“方,方侯……这种糟糕的称呼,我可绝对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了。”
      事实上,以方意芜那种恶劣到不行的个性,这种糟糕的称呼,一直伴随了他相当长的时间……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方怀季几乎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半晌才止住笑。
      他的表情沉静,只有在眼底划过深深的阴霾:“你要是真觉得不甘受辱之类的,到时候大业一成,念你助我良多,我把她送你好了。她到底是那人的女儿,你不想尝尝她的滋味吗?啊,我忘了,你……”
      赵文雅的脸顿时涨红了起来,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愤怒。他并没有发觉,方怀季可以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将自己女儿毫不犹豫舍弃处理的话语,究竟是有着多么深沉的厌恶。
      “……方侯!”张安远则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是瞠目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侍奉多年的男子。
      他和赵文雅不同,当然轻易地感觉到方怀季平淡的话语下那深藏着的,浓浓的恶意。
      他知道方怀季是认真的!
      方怀季毫不在意张安远的眼光,淡淡地说道:“怎么样?随你怎么玩,别弄死就行。”
      “嗯……?!”这回连赵文雅也觉得不对劲,方怀季的态度太过于安然,安然到近乎无辜,近乎合理,也因此显得更加不正常。

      “方意芜……”
      方怀季低低地出声:“意芜,意芜……无,无……我给她取这样一个名字,就是希望她根本不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 *** ***

      夜色悄然降临,清风微拂,夜凉如水,阴云密布。

      “啪!”
      方意芜脸色难看地踢着一块小石子,穿过春风院。
      二世为人,她很少有这么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刻。这时并非她不想忍,而是简直忍无可忍。
      ——该死!
      方意芜面红如潮地喘着粗气,压抑住心头燃烧的怒火——天晓得她刚刚究竟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忍住将赵文雅扑倒的冲动!!
      而且更重要的是……方意芜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忧虑和犹疑,她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就落幕结束。

      方意芜满心忧虑,全然忘了顾及周围。没抬眼,正好同一个干巴巴的身子撞了个满怀。
      好家伙……方意芜揉了揉被撞倒的地方,感觉到一阵疼痛,以这副身体的娇贵程度来看,铁定青了。
      她抬起眼睛,面前立着的倒不是那位神出鬼没的展管家,而是一个颇具仙风道骨的身影。
      月光如水银般流淌,方意芜可以清晰看见那人腰间系着一个酒葫芦,壶口挂着一个小小的令牌。浅红色的凌霄花,细细一线纵裂,羽状复叶对生,犹如游龙直上云宵,依附着一丛粲然开放的牡丹。
      凌霄倚丹。
      天下之大,却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标志——

      方意芜立刻低眉顺目地行礼,娇滴滴道:“蒋大人。”
      蒋正的反应也出乎她的预料,他一反平日的嘻嘻哈哈,而是以一种颇为沉郁的眼神盯着她。
      他历经三朝,资历深厚,平日里刻意嬉笑怒骂,但一旦敛下那些不正经的神情,便顿时气势迫人,自有岳峙渊渟之风。纵然是以方意芜的皮厚程度,也在这位长者面前感到些微不安。

      “……蒋大人?”
      蒋正伸出手,捏了捏方意芜的脸蛋,不动声色地凝神观察。
      ……恋童癖臭老头!枉费她还在庆幸不是阴阳怪气的展泠,结果这货也是个萝莉控不成?
      方意芜一口气提上来,目露凶光,正欲挣扎。小肚鸡肠的心眼一计较上来,她暗暗将手伸到袖下,正准备今天晚上召唤几只蜈蚣臭虫丢到这个老头子的床上。
      蒋正目光一闪,捕捉到这股波动,在此时放手笑道:“芜小姐,你果然不是个孩子。”

      方意芜的目光微动,脸色丝毫不变。反而以一双清澈无垢的孩童之眼,直直地望着蒋正。
      那双眼明亮异常,乌黑的瞳仁略略移开眼缘,睁得更大,淡淡的疑惑一扫而过,却又在蒋正探究的目光下,显了显不自在。
      这个时候,说不出话,反而是最好的掩饰。

      蒋正却摇了摇头,没有去看此刻各方面都掩饰得完美无缺的方意芜,淡淡笑道:“芜小姐,你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不过,你太小看我,太小看这里的所有人了。”
      方意芜的眉峰微妙地一挑。
      蒋正没有在意,而是继续淡然地说着,态度安稳得就像一个主人正缓缓地介绍着自己的家。
      “对于你的情况,我一开始是疑惑,但想想也就释然。毕竟,作为他们两人的女儿,你倘若只是个寻常无知孩童,也太对不起为你而死的那些人了。”
      方意芜蓦地睁大了眼,七分演技,三分惊诧。

      “只可惜……”蒋正眯了眯眼,叹息道,“你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好得让人简直无法相信你只有五岁。正因为太好了,所以才让人怀疑。没有人会相信,他们的孩子会无害到这种程度。”
      “所以……这些天来,我一直和你打打闹闹,你多多少少也对我放下了一些心防,不是吗?”
      幼小的女孩,脸色惨白地倒退了几步。但眼中骤然放出的寒光,却足以射穿铁板。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你的程度,却着实令我心惊。”
      这种小女孩的眼光,怎么可能刺得透蒋正经过无数大风大浪后的心壁?他只是依旧不咸不淡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傻丫头,你放心,我对你没有敌意。只不过想奉劝你一下,别太轻视长辈了。”
      方意芜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依旧凶狠跋扈,却抵消了一抹怀疑。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
      蒋正在心里暗叹,同时心又有微微的触动。
      一个五岁的孩子。这样的年龄让蒋正感到有点安心,却更加惊心。
      五岁,还不是她定型的年纪;五岁,却已经有了这种程度的演技……
      到底是他的女儿。自己当年并没有走眼,但现在却已经担心未来会后悔了。
      暗里摇了摇头,蒋正蹲下身来,认真地说道:
      “首先,你……”

      蒋正在叮嘱了几句之后,便翩然离开。
      只是,他永远不会看见,之前在他面前那个莽撞而又不懂得掩饰慌乱的女孩,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时,清秀的脸上神态安详平静,如同一个执掌了所有棋子的弈者,嘴角微扬,天真可人。

      果然,如此。

      *** *** ***

      方意芜这边厢正一扫郁气,志得意满。
      与此同时,方家中的某个女人的脸色则阴郁得可怕。方意芜若是知道,一定会幸灾乐祸地拍手叫好。

      “你说什么?!”
      叶依昭几乎是尖叫着喊道,耳边的红宝石耳坠激烈地晃动着。
      香蕊害怕地哆嗦了一下:“这个……方侯他没有……而是,大小姐她……”
      “没用的废物!”
      叶依昭一个巴掌就掴了过去,随即懊恼地将摆放在自己榻前精心准备的几样事物推到了地下,几乎歇斯底里地吼:“他没有喝下的话……那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啊!”
      上好的龙泛香,夜月草珊瑚和汗青霜被主人扫落下来,明明都是千金难买的宝物,却在此刻摔的摔断的断碎的碎,黄的绿得青的紫的,混合成一片狼藉。
      叶依昭虽然性格泼辣跋扈,但一直以叶氏为傲,从来没有这样豁出去过,比大街上叫骂的泼妇也不如。香蕊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
      叶依昭咬了咬下唇,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孤注一掷的计划——居然就被这样一个中途杀出来的黄毛丫头给破掉了!
      ——该死!该死!
      叶依昭挫败地重重坐下,脸上的表情近乎癫执。老天仿佛也被她的愤怒感染了一般,几道闪电在沉沉阴云间掠过,轰隆雷声炸裂开来,雨点便像疯了似的砸了下来。

      “这样不行……这样不行……怀季……”
      “……都是她……都是她害的!那个不要脸的贱货!”
      “如果没有她……”

      *** *** ***

      “娘,我回来了。”
      被淋成落汤鸡的方意芜若无其事地回到潇潇居,没走正门,直接翻窗进入了南宫歆的卧室。
      南宫歆微微一惊,蓦然回头,先是轻笑:“……嗯?小芜回来了啊——”结果看见方意芜浑身湿透,也忘了问女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花容失色道:“天!他没给你去送伞么?!怎么弄得……”
      南宫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下,偏过头说道:“绿蕉,你下去拿衣服和毛巾过来。”绿蕉领命后告退。
      方意芜看了看话音戛然而止的南宫歆,眯了眯眼。
      她知道南宫歆误会了方怀季,不过也不想去替他解释——南宫歆方才回头时,眼角的那点水色,她可是看得清楚。
      在她看来,南宫歆对方怀季的心,死得越透越好。
      南宫歆的好,她看在眼里,感在心上。
      她愤懑,她不平。
      愤懑方怀季的所作所为,不平南宫歆的凄凉遭遇,更加愤懑南宫歆的忍耐,不平南宫歆的伤心——这一切明明都不是她的错,这一切明明都不该由她来承受!那种置妻女于不顾的混球,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去冷落她,去侮辱她?!
      方意芜根本就不用去多想——尽管如南宫歆这样标准的红颜淑女绝代佳人,自古便是那些所谓的贵族君子们为之追求的鲜花,可是要是真的轮到江山社稷权力野心,再倾国的女子也不过是摆设是棋子是玩物。
      既然是那些个男人的罪过,为什么要由无辜的南宫歆来背负?
      但是就算她愤懑不平,又能够如何?
      真正会因此而伤情的,还是只有南宫歆而已。
      看不开啊……情之一字,伤人太深。
      方意芜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幽篮的微光,她喜欢南宫歆,但是不喜欢她的泪。

      “夫人,拿来了。”
      南宫歆接过绿蕉手上的东西,道:“来,赶快把湿衣服脱下来,擦擦水,好换上干净的——”
      方意芜听话地照做,七搞八搞之后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干衣,只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很多。
      “小芜,你在想什么呢?”南宫歆含笑着问道,如果不是之前看到的水色,方意芜绝对会认为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反应。
      她就是这样,就算曾经独自哭泣到脱力,可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孩子前哭泣示软。
      ——当几乎被剥夺了一切最重要的东西,连软弱不争都化为了别人冷嘲热讽言语攻击的利剑之后,她所能够保留的,只有自己哭泣的权利。

      方意芜眼底掠过了深不见底的阴霾。
      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天生的偏激,在感情的处理上更是鲜明,鲜明到几乎没有灰色地带。
      爱就爱了,恨就恨了。
      要爱就爱得干脆利落,要恨就恨得不拖泥带水。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以来,她的生活中就只有简单的二分法而已,鲜明,激烈,连同她护短偏激的性格。
      前世为人,从小到大,她的周围只有可爱可憎的对象,她当然也只有死死抓住那仅存的依靠——她自幼因为自己体内天生的御灵之血才勉强地苟延残喘,又因为自己的血统而受尽了旁人的欺凌,受尽万方苦难,最后更是因为自己的血亲,才离开了那种地方——
      血缘,在她心底里占据了很特殊的位置。
      既相信,又怀疑。
      既贴近,又排斥。
      既沉迷过,更舍弃过。
      她并不清楚过往到底有什么难言阴私,然而她知道,她喜欢自己的母亲和兄长,非常喜欢。

      “我在想娘啊。”
      南宫歆的眸光一闪,荡漾起如水的温柔:“噢?那小芜在想我什么呢?”她把方意芜拉到身边,细心地结着她的发辫,动作轻如落羽。
      方意芜就那样背对着她,低声说道:“娘……不值得的。”
      南宫歆震惊地睁大了美眸,动作停滞了一下。
      “……真的不值得,为了那种男人……他不配!”
      南宫歆沉默下来。聪颖如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女儿这番话的含义呢?只是最让她心惊的,还是那稚嫩甜美的声线里所包含的决绝和寒意。
      这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就会……
      “为什么呢?”方意芜回过头,看着南宫歆,重复了一遍,“娘……为什么?”
      南宫歆垂下头,手无意识地握紧了那串叠佩东珠。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说自己的痛苦,说自己的委屈,说自己的不平。她苦笑了一下,还是避开了那些曾令自己苦痛的日子,以一种平缓的语调说道:“当年……我们都还小。”
      她抬起头来,鬓间珠翠琳琅,微微一烁,一如她眼中那温软的泪光。
      南宫歆又慢慢重复了一遍:“我们都还小。那时候……没有人会想到,我们会变成今天的模样。”

      方意芜听得很安静,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无害的小女孩皮囊下是一个怎样的灵魂。
      她并不在乎方怀季和什么方家,“弑父”这种惊世骇俗的念头,于她不过家常便饭。但是南宫歆提醒了她,她可以不在乎,但是别人不可能不在乎,首当其冲的就是南宫歆和方酃然……这两个她在这世间,最重视的人。
      南宫歆和方怀季的感情,绝对是剪不断理还乱。遭受了那样的侮辱之后,南宫歆依然如此,在短时间内,更不可能对方怀季忘情。方酃然也是一样,他对于一个“父亲”天生的憧憬和对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的仰慕……
      方意芜咬了咬下唇。
      “够了。娘……对不起。”
      南宫歆微有些愕然地垂下头。
      方意芜蓦地抬头,视线笔直地看去,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凄厉。屋外是大雨滂沱,雷声轰鸣,震动天地,仿佛千万条金蛇放肆狂舞,她眸底的雷光亦决绝如电。
      南宫歆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些什么,方意芜就定定地锁住了她的眼眸,幽深的目光竟似有一种令人无法移开的魄力,仿佛连灵魂也会一并被攫取。南宫歆轻轻颤着唇,自己的女儿眼里有着可怕的尖锐和激烈,那样稚嫩的声音,那样不容置喙,宛若在暗祭坛的宣誓一般——

      “娘……我要变强,强到没有人可以欺凌,没有人可以践踏……我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你和哥哥!”
      停了一停,小女孩苍白的脸孔上缓缓绽了一个笑。
      那笑温和甜美,纯净如稚子——不,这分明就是稚子——然而南宫歆却不能自已地战栗起来。
      她的女儿声音薄软而娇嫩,像是四月不胜莺飞的弱柳,拂面便是桃花风,那柔婉风下却潜藏了暗夜森森的兽,择人而嗜,呼之欲出。
      南宫歆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在宣誓,也不是在威胁,只是一种再平淡不过的陈述。她说了,她就会去做。

      “如果谁敢伤害你们,我就毁了他。”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感慨一下,本文终于有了所谓的“实质性进展”鸟……然而,事实的真相是——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笑得太过于夸张以至于被呛到的某夜……)
    小芜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倒霉了!!不,应该是本章的所有人都非常地倒霉……
    想想方怀季难得起了恻隐之心想要关心小芜,结果居然误打误撞让小芜喝下了被下过药的汤!
    想想叶依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苦哀求蒋正调配情药下给方怀季,结果居然被小芜给中途杀出来喝掉!
    想想方意芜自以为可以放心喝汤,哪知道其中却暗藏玄机,结果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回首已是百年身……
    某夜奸笑:偶虽然无良,但还是很有原则滴(众:谁信啊!滚蛋!),那就是孩子素不可以拿来乱搞滴……哼哼,继续奸笑ING,虽然这个药现在是不会有什么用,但是,但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未来向来有无限的可塑性……(做高远幽深出尘君子状遥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浮世繁华醉生梦死……被PIA飞)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碧落沉沉雪倾天
    朋友开的新坑~~很不错的仙侠文哦,请多去踩踩



    玉簪折
    花上浮世系列。儊月小公主赢兰从软萌甜小百花进化成霸王花女皇的故事~



    竹上霜
    花上浮世系列。百合伪姊妹相爱相杀。白切黑病娇泰迪小姐姐x傲娇别扭颜控妹~



    碧罂辞
    花上浮世系列,儊月篇始。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74870/23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