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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被呼唤的女子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从先前的惊讶逐渐转为愤怒，其中蕴含着深深的敌视和厌恶。
“我叫凌音，凌波是我的姐姐，她早已死了。”淡淡地叙述着沉痛往事，声音也是冷如寒冰。
一句话将幻想中的龙溟打醒，也顺带解释了二人容貌酷似的原因。
“原来……如此……凌波她……”思维敏锐的龙溟此刻难得心神混乱，语无伦次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忽然觉得一股猛烈的冲击力从对面袭来，重重打在脏腑要害之上，四肢百骸痛得差点散了架。这一下子猝不及防，更何况以他现在之力根本无法消解。龙溟不由自主倒退数步，一丝血迹从嘴角渗出，身体却仍牢牢地挺得笔直。
这女人……是真的有心想杀他……
“不准你再提起姐姐的名字！你不配！”凌音这一重击已使了六成力，见他如此硬挺，心里倒也有点佩服，但对方毫不服软的样子更激起了心中的怒气。
龙溟缓缓擦去血迹，注视着被仇恨火焰包围的女子，沉默不语。
“我很意外，为什么姐姐死了，而你居然还活在这世上？”凌音愤怒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先前勉强维持的镇定逐渐消失，语气越来越激烈，“不仅活着，还敢回到蜀山，还有脸再来到这里！”
龙溟面对指责依旧面无表情，不知是全盘默认，还是压根不想分辨。
我也很想知道啊……为什么自己还能活过来？难道上天给我再一次的生命，就是为了今日的偿还么？
“是我利用了你的姐姐，害她殒命。你若要复仇，便尽管动手吧。”
自己本就是个死人，侥幸得了这些日子的生命，能得知夜叉一切无恙，已是万分幸运。即便再次回归虚无，心中也无牵无挂。
凌音微微一愣，有些意外他的坦然，随即又冷笑道：“似你这般利用他人感情行卑鄙无耻之事，无情无义的冷酷之徒，居然也会有愧疚么？”
呵，骂得好……无情无义，卑鄙冷酷，这八个字放在自己身上真是太贴切了。
“孤身为夜叉之王，所行一切事皆以夜叉国民利益为先。卑鄙也好，无情也罢，只要是能带领我夜叉一族前往乐园净土，纵使前方刀山火海，亦不回头。”龙溟的声音淡淡的，眼神毫无波动，“利用你姐姐，是我之罪，但龙溟对自己昔日所为，永不后悔。”
凌音脸色陡变，眼中的仇恨与怒火更加炽烈，让这个一向温婉淡定的修仙女子都不自觉扭曲了那张清丽的面孔。她咬牙数次抬起手，又都放了回去，她死死地盯着龙溟，愤怒逐渐被伤痛所取代，神色中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心灰意冷。
“姐姐，你听到了吗？那个骗了你一辈子，害我们姐妹分离的男人回来了，他亲口对我说，对于曾经的事，永不后悔呢……”
凌音惨笑，泪水倾泻而下，她仿佛忘了龙溟的存在，一个人对着虚空开始喃喃自语。
“姐姐，从小到大，你都是凌音最敬爱最崇拜的人。你那么坚强有主见，一直都是师门最受器重的弟子……凌音真的好奇，那个能让你抛弃我们而为之送命的魔族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今天，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令你苦等二十年而魂飞魄散的人……他是那样一个残忍到没有心的人，在他的国家和臣民面前，你什么也不是……若今日魂魄尚在，听到这些话，你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吗？”
龙溟听完她的哭诉，内心之煎熬实非语言所能形容，尤其是那句魂飞魄散，几乎痛得犹如在伤口上再狠狠戳上一刀，差点又一次呕出血来。
但他依旧带着平静的面具，平静得正如二十年前离开女子时一般。
哭声逐渐消失，凌音恢复了常态，再次憎恶地看着龙溟。
“今日……我不杀你，姐姐的灵位前不该溅上鲜血，但你最好小心行事，不要让我再撞见……以后，也不准你再踏入这里半步。”
她似是不想再与龙溟多说一个字，急急向外走去。经过龙溟身边时忽然又冷冷道：“不论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无奈的苦衷，罪孽就是罪孽，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龙溟悄立良久，直到凌音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他才缓缓往石床前走过去。
残忍到没有心……永远不会比夜叉的性命更重要……凌波，你妹妹说得一点也没错，在夜叉国面前，不仅你什么也不是，就连我这个国王，也只是奉献给民众的祭品而已。
我的一生注定要为他人而奔忙，为他人的利益而牺牲，这个叫做龙溟的家伙，连为自己而活的资格都没有，遑论是接受爱慕之人的感情。
就连一个小小的约定，我都无法遵守……若没有遇见我，你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这二十年的苦守，你可曾恨过……悔过……
微微发颤的手指轻抚过石床表面，这里似乎还隐约残留着她的气息……忽然内心一动，只觉得这淡淡的感觉，似乎在哪里感受过，竟有几丝熟悉……
是了，好像是他魂体重聚的时候，隐隐在虚空的黑暗中感受过的……那股包围住灵魂，守护着自己的温暖力量……
是……你……吗？直到最后的最后，你也依然惦念着这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用最后一丝力量给予了他重生……
真正是毫无保留，将所有的一切都无怨无悔地奉献出去……
龙溟心中大痛，那伪装从容的面具终于碎裂开来，双膝一软跌坐在石床上。嘴角溢出的鲜血混合着泪水，一滴滴洒在衣襟前端。
这个从未在任何困难前显露过软弱，即使赴死时也依旧宁定的帝王，第一次泪流满面。
“痴女……你……何苦来……”
他努力支撑起身体，走到尚未燃尽的香烛纸马前，缓慢而虔诚地下跪行礼。
不论是何种理由，犯下的罪过本身也不会改变。我也不会否认这一点。
为了拯救子民，夜叉王对曾经的利用和欺骗，永不后悔。
但那个叫做龙溟的男人，是永永远远欠了你的。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份罪孽的枷锁，直到再一次生命的尽头。
以及那句迟到了二十年的，卑微而无力的……对不起。
龙溟起身站直，表情已经恢复到平日的那种冷淡与镇定。随后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了这片石洞，不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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