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 岁岁红莲夜

　　谁教岁岁红莲夜
　　当初不合种相思
　　01
　　元夕夜。
　　我漫步行走在街上，看着来往人群脸上真挚的笑脸，心中却只觉孤寂。如此极夜，散漫星沉寥落，独见明月清空照。处处张灯结彩，鲜红灯笼高高挂起，丝带飘舞。热闹的街，弥漫着肉香，娇客女郎的嗔痴嬉笑声，摊上小贩卖力的推销，人群中西域商人表演者特技，一时欢呼称赞、拍手起哄声不绝耳。
　　这本该是令人欢喜的日子，可我只能艳羡看着那些人。不可融入，不可动容。哲溪将军，只能是这样的人。我走到杂货摊前，不意外的看到自己那张十年如一日面无表情的脸倒映在铜镜中，常年带着面具的脸泛着病态的青白之色，恍如厉鬼一般。我勾起唇角冷冷一笑，镜中倒映出修罗身影。
　　一旁围绕的人群霎时散的干净，果然是会吓到吗？我心中微微苦涩，拿起摊主送的铜镜离开。我始终，还是学不会微笑。
　　那时，花轿停下，我回首看见她。她撩起一角帘子，探出头来，正好与我对上眼。我恶意冲她勾唇冷笑，她却浑然不在意。暖玉般的肌肤，趁开轿子鲜红艳色，更显得她娇媚几分，她就着那张精致点缀的妆容，漆黑的双眸如月牙般微微弯下，红色菱唇上扬，银铃般的笑声传了出来。她竟然不怕？我看着她深邃美丽的双眸，那里面只有仿佛遇见开心之事的欢欣，并无一丝一毫恐惧与厌弃。
　　我心里忽然生出异样的情丝来，这种感觉……我按住扑腾的心，目光一眨不眨的看向远去的花轿，如果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那么我是否也能如常人一般拥有？
　　兀自沉思间，眼前突然多了一盏散发着淡淡烛光的花灯，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哥哥，这盏花灯送给你！”我想过神来看去，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扎着双丫髻。我眸光柔和几分，俯身摸摸她的头，道：“多谢！”小姑娘皱着眉，咬着指头对我说：“谢……是什么意思，小莲不懂，灯……叫月笼烟华，是爹爹叫我送给路人的。大哥哥，你真漂亮！”
　　漂亮？呵呵，恐怕也只有这种不知世事的小女孩才会这么认为吧。我眼中漫上笑意，“小妹妹，既然你送我东西，来而不往非礼也，哥哥也送你一点小礼物吧！”小姑娘摇摇头，连连摆手，红了小脸道：“礼物……不、不用了，爹爹、爹爹说了，不能随、随便收人家的礼物，爹爹还、还等我回去呢，漂亮哥哥，小莲、小莲先走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书生，又回头看我一眼，蹦蹦跳跳的哼着民谣走了。
　　我看着远去的小女孩，摇了摇头，收起掌中一颗药丸。也许，对她而言，永远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才是最好的。即使心智低了些，至少是快乐的。我……也该去放掉这盏花灯……
　　思量着，我提灯远去。
　　02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我来到月华湖边，拿起匕首在花灯上刻下心愿寄语，蹲下，将它放入水中。看花灯渐渐远去，我心生欢喜。不知何处琴声幽幽传来，我举步望去，依稀可见伊人窈窕身姿。她一袭艳丽红衣，十指芊芊拨动琴弦，眉间是冷厉之色。我向她走去，琴音冷傲清绝，隐隐带着一丝戾气。“嘣”的一声，琴弦已断，她冷厉神色淡去，只剩满目怅然。
　　惊见我至她身前，她搭在温热茶盏上的手不受控制的一抖，带落茶盏碎一地。她的眸中又恢复冷傲，拿出金剪细细修理兰花叶，轻慢道：“是你，怎会在此？”我执起她双手，看着她沉淀万般风情的双眸，沉声缓缓道：“溪独念卿，花轿之中，卿拈花一笑，令吾心喜，不知卿可念我？”我认真看她，不错过丝毫变化。
　　她看着我俩交握的双手，蓦地高声大笑起来，双肩颤动，她眸中划过苦涩与不信。她道：“君可知妾名？”我摇摇头。她复而在我耳畔轻喃：“君不过怜妾貌美，否则怎会不知妾名便敢道出此等言语……”我静静看她，只觉这样的她也是极为美丽，如同繁华茂盛绽放。“我在意的并非卿之容颜表象，卿可知，卿之美非为容颜，而在内心。”
　　她含泪笑了起来，这样的她看起来既纯真又令人怜惜，她的话在风中慢慢飘散，“太迟了、太迟了……为何君不能早日与妾相逢，如今妾为人妻，如何能耽误君之仕途？”她看着我慢慢走远，一步步退到江水之中，泪水自她双颊落下，溶于水中，“将军，蒙君错爱，你我，来世再见……”她宽大的衣裙浮现在水面上，如同盛开的红莲，她的笑靥昙花一现消失在水中。
　　我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我捡起她丢下的金剪，长叹一声，收在袖中。
　　03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又是一年花灯时节。
　　我一场大战回来，金銮殿上，圣上抚掌大笑：“哲溪，你不愧是朕的常胜将军啊！这一回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只要不过分，朕都满足你。”我心知他已猜忌于我，这般尔虞我诈当真累极，我垂首道：“臣无甚心愿，只求陛下恩准臣辞去大将军之职，回乡隐居！”看我神色真挚无假，圣上龙心大悦，他装模作样随众臣挽留一番，便挥手准了。
　　一道圣旨：轩辕哲溪大将军，平日为朕征战南北，劳苦功高，特准其辞去职务，归乡隐居，但其大将军之名仍留。令，赏其美酒百坛、美女二十、黄金千两、明珠两枓。
　　“谢旨隆恩！”我俯首三拜，起身接旨出殿门，跨上白马，一路扬鞭回江南。
　　04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我看见她微笑提灯在黑暗处看我，我朝她一笑，她又沉沉睡去。轩辕轩辕，上古之血流传我身，竟已如此稀薄。我无奈，只能将她一缕残魂不断送入轮回凝聚。一年又一年，我待在冰冷墓室，看镜中她神情几度变幻。我伸出苍白瘦削的手，抚上她笑颜，无力落下。
　　卿心念，我怎会不知？
　　卿可曾记得，亦有人爱你如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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