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忧剑

　　翌日清晨，天空中竟纷纷扬扬飘着小雪。二人相携上武当山。武林大会人多，车马禁止上山，山门有不少人把守。苏阳递了请帖，门口的小道士看到他的身份时惊了惊，但到底是不动声色地放了二人进山。
　　二人气喘吁吁爬到武当金顶的时候，山顶上早已聚了不少人。君婉灵莫名地不太想见到熟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苏阳身后，努力把自己藏在他的影子里。还没找到能坐的地方，一身缟素的蔷薇夫人便眼尖认出了她。
　　蔷薇夫人眯着眼睛盯着苏阳看了好久，确定不是易容过的李简容，才忽略掉他直接向君婉灵打招呼：“君妹妹，好久不见。那李家小哥呢？”
　　苏阳识趣地闪到一边，君婉灵面无表情：“不知道。”
　　“听说我大哥死的那天，君姑娘也在场？”
　　“你大哥？”
　　“血薇门大护法薛梅。难道妹妹没见过他？”
　　“见过，但我见他的时候他还生龙活虎步履生风。”
　　“这正是今天我要问妹妹的事情。宝藏一事中原武林折损一大批精锐，可是唯独妹妹逃出生天。既然妹妹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你可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
　　“我逃跑时也颇狼狈，还遇到了宁王殿下的狙击。这藏宝之处发生了什么非我亲眼所见，并不知何人所为。”
　　蔷薇夫人瞟了已经站远了的苏阳一眼，语气毫无起伏：“如今也没别的旁证，我姑且信了你。若让我知道他的死和你有关，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君婉灵微笑点头：“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我与各大武林门派无冤无仇，宝藏里的金银珠宝于我更是无用。我没理由得罪整个中原武林、鲤鱼帮和朝廷。”
　　蔷薇夫人一脸不耐烦，没等君婉灵说完便向前走去。擦身而过的瞬间，她若有若无地耳语道：“也许那黄雀就在你身边呢。”
　　君婉灵有点懵。她把万千猜测都压在心里，和苏阳一起隐没在人群中观战。
　　主持武林大会的是武当派掌门邱恒道长。老道仙气飘飘，鹤发童颜，声如洪钟。
　　“感谢诸位武林同仁赏脸，来武当山共商大事。今天大家聚在这里，一是为了推举一位才德兼备、可以服众的武林盟主；二是为了商量如何给大漠中遇难的同仁以及他们的师门亲人一个公道。”
　　说话间一个白衣童子匆匆挤开人群，挤到苏阳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君婉灵奇道：“何事如此匆忙？”
　　苏阳笑笑附耳道：“长安城已破。如你所料，宫中一干老狐狸都已经走了个干净。不仅如此，今天李鹤还出现在了金陵城，宣布金陵城为新都。迁都这事，两个皇子都没露面。”
　　邱恒还在台上滔滔不绝，从江湖讲到家国，从家国讲到道义，从道义讲到苍生。足足有两三盏茶的功夫，他才步入正题：“漠北寻宝一事，中原武林损失惨重。据贫道所知，盐帮、鲤鱼帮、血薇门、万兽庄、唐门，都有顶尖高手折在这里。而整件事的目击证人，就坐在我们当中。”
　　众人纷纷扭头望向四周。
　　邱恒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璇玑楼苏楼主和杀手君婉灵是仅有的两个逃出生天的人。其他人都在藏宝洞内被事先准备好的火药和毒气一窝端。至于这准备火药和毒气的人，几大帮派凑了份子，花巨资从璇玑楼买到了一个名字：李悦容。”
　　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帮派大多已经听说此事，并不惊讶。但一些游侠浪子还是非常吃惊，纷纷交头接耳：“李悦容可不是当今宁王殿下的名讳？”
　　邱恒等大家交头接耳完了，才继续：“如今中原武林，几大入世帮派好手都有折损。朝廷要灭武林之心路人皆知。出世帮派例如少林、武当、峨眉、青城，不愿参与武林纷争。鲤鱼帮势力虽大，但现在正是占领长安的紧要关头，无暇顾及江湖恩怨。依贫道看，最适合当武林盟主的，非璇玑楼主苏阳莫属。”
　　众人哗然。虽然苏阳武功高强、璇玑楼财力雄厚，但苏阳本质是个商人。关于苏阳的轶事，大多都是传闻。真正见过苏阳本人的武林中人寥寥可数。
　　人群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我李悦容不服。”
　　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气，纷纷回头，却看到一身明黄衣衫的李悦容已经下了轿子，站在人群边缘。
　　“漠北一事，我们朝廷也折损进去一员大将关跃飞。这两年战乱无数，大多数骁勇善战的老将都已经埋骨他乡，定西将军关跃飞是硕果仅存的百战百胜的武将。朝廷不可能为了一笔银子自断臂膀。大家都知道，活着出了藏宝洞的只有两人：苏阳、君婉灵。尔后苏阳指证本王屠戮中原武林。然而事实是，当日本王正在漠北追击李简容，并没有靠近过宝藏。你们凭什么相信璇玑楼的一面之词，还抓了本王的亲弟弟来要挟本王，却不听本王解释呢？”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苏阳不紧不慢地开口：“想知道一件事情是谁做的，看看谁受益就好了。杀掉几十个江湖中人，还不去拿宝藏，费力不讨好，非我璇玑楼的作风。我听说在藏宝洞里善后打扫的帮派，包括宁王殿下，都分了宝藏。况且，李氏王朝已经迁都至金陵。我相信他们不乐意看到中原南方武林中人势力盖过朝廷。璇玑楼在金陵，他们想把我一起拖下水也在情理之中。”
　　邱恒虽然见多识广，但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谁对谁错。却有一个万兽庄门人站了出来：“邱掌门，我是万兽庄第二代弟子。宝藏之事我可以做个旁证。当时万老庄主率领大部队进洞，我和其他几个低阶师兄弟在外望风。我因为地位低，在最外围把风，远远看到宁王带着随从从洞口进进出出三四次。他最后一次出来还杀了洞口把风的几个万兽庄弟子，然后搬了大石头堵住洞口。我和几个兄弟见情况不对连忙回庄里通风报信，没想到万兽庄已经被屠庄了。之后我们几个兄弟拼命逃跑，一路躲躲藏藏才平安来到今天的武林大会。希望邱掌门能还我们万兽庄一个公道。”
　　李悦容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其他证人在场。他也不磨叽，见势不妙脚底抹油。那轻功是尽得李鹤真传。
　　邱恒大喊道：“且慢。你弟弟还在我们手上。”
　　他这边吩咐人去带李贤容过来，那边各路侠客也没闲着，纷纷去追李悦容。
　　饶是李悦容轻功不俗，架不住漫山遍野的武林中人围追堵截。武当山各路口更是有武当弟子守卫。不消片刻，李悦容已经被七手八脚地抓住摁在地上。李悦容毫不示弱，张口喷出一股白雾。离他近的几个人几乎立刻软软倒在地上。众人皆向后退了一步，李悦容起身拍拍衣服：“没有完全的准备本王敢来武当山？”边说边抛出一个瓷瓶：“这都是开胃小菜的解药。不过你们要再觉得我好欺负，我可是有正餐备着。”
　　邱恒已经牵着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站在台上。他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各位同仁少安毋躁。虽然我不想为难一个五岁的孩子，但是有他在咱们手上，恐怕宁王殿下出手还要有所顾忌。”
　　李悦容大笑：“你们抓个西贝货来，以为就有与本王讨价还价的资格？真的小皇子早就平平安安到扬州了。”
　　众人又是一惊。
　　君婉灵叹了口气，低声对苏阳说：“今天这事儿不能善了了。我得救这孩子。”
　　李悦容看着大家的反应，从容道：“既然没别的事儿，小王先走一步。失陪。”
　　人群中一个黑衣中年男子高喊：“休逃！你敢动一下，我就剁掉你弟弟一根手指。”
　　李悦容大笑，毫不犹豫地纵身跃起。黑衣男人也一个旱地拔葱飞身上前，却不是冲着五岁的孩子，而是冲着李悦容而去。
　　苏阳按着差点在黑衣男子行动的时候动手的君婉灵的肩膀，耳语道：“这黑衣人就是劫持你弟弟的那群人的首领。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他应该是唐门门主长子唐白豹。唐白鹤没能从漠北回来，唐白豹已经是唐家少门主了。唐家的暗器毒术都算得蜀中第一，李悦容讨不到好。”
　　但李悦容不打算单打独斗。他一把钢骨扇子运用如飞，砸开了唐白豹第一波暗器。紧接着他的三个侍卫加入战团，武功皆当得一流好手。
　　山下小道士突然慌慌张张跑上山来，附耳跟邱恒交代了什么。邱恒表情未变，但脸上已失了血色。
　　苏阳拉着君婉灵：“戏都看完了，见好就收吧。再拖延一会儿咱们大概要在武当山过夜了。”
　　君婉灵抬头看了看太阳，不过正午而已。“你的意思是……一会儿想走也走不了了？”
　　“李悦容和朝廷来的一批高手打算里应外合，一举歼灭这些对朝廷不满的江湖中人。这山上除了他的侍卫，还有其他投靠了朝廷的高手。山下恐怕也被他的人马团团围住。”
　　“你早知道？”
　　“我也是今天上山后才知道。”
　　二人说走就走，逆着看热闹的人群下山，却被眼尖的李悦容盯上。
　　“灵儿妹妹？许久不见，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要走呢？”李悦容脸上的笑容毫无做作，仿佛几个月前要把君婉灵赶尽杀绝的不是他。
　　苏阳在君婉灵耳边低语：“这小子对你倒是念念不忘。若不是上次亲眼见到他怎么把你逼到绝境，我都要以为他喜欢上你了。”
　　君婉灵有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宁王殿下。我这双眼睛被魏公公的毒（这也是和谐词？）药弄瞎之后没好利索，也没想到一个武林大会真能劳动您本尊大驾。隔大老远没认出来。失礼失礼。”
　　李悦容笑道：“来都已经来了，不看精彩的就打算走？也得问问我放不放。”
　　君婉灵撇开苏阳，走向李悦容：“如今天下二分，战乱不断。小女子自顾不暇，绝不会卷入这些江湖事。还望宁王殿下放我二人一条生路。”
　　李悦容哈哈大笑：“你不想卷入这乱世，但跟你一起这位可是专门发乱世财的。许给我一件事你就可以走，但他得留下。”
　　君婉灵几乎有些愤怒了：“我绝不会丢下朋友。”
　　李悦容鼓掌：“妙极。那便一起留下吧。”说话间几个武林中人有意无意地向他俩靠近，形成合围之势。
　　苏阳扯扯君婉灵衣袖：“免费的好戏，不看白不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此时唐白豹已经被李悦容的侍卫们制住。李悦容缓缓从衣袖中掏出一卷圣旨，对众人大声宣读道：“刁民唐白豹、邱恒，挟持朝廷命官之子，威胁圣上，按律当斩。武当派众反贼妄图刺杀皇长子宁王。按律当处凌迟极刑。然圣上慈悲，准许你们现场自刎，保留全尸。”
　　一众武林中人面面相觑。有人大喊道：“朝廷不仁不义，我等为何不奋起反抗？反正横竖是死。”
　　众人齐齐响应。人群中投靠朝廷的高手倏地一刀刺死了第一个发声的武林中人。所有人都冲向侍卫身后的李悦容。人群中有人在保护李悦容，有人想杀他。战团越来越混乱。
　　君婉灵叹了口气：“这种打法根本是敌友难辨。李悦容这招够狠。只要自己人有特定的标志，几乎一定能以少胜多。”
　　苏阳推推她：“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快去救你弟弟吧。邱道长一个人对那么多人，坚持不了多久。”
　　君婉灵恍然反应过来，冲破人群冲向邱恒。然而这边有李悦容的人盯着，岂是那么容易想走就走？苏阳随意从地上捡了一对峨嵋分水刺，高喊道：“你救人，我断后！”
　　君婉灵对他是一百万个放心，便毫不犹豫冲向邱恒。
　　邱恒不愧是武当派掌门，即使是人人都会用的太极剑法，被他使出来是动时排山倒海，静时古井无波，动静结合，缓而不滞。围攻他的人一共五个，四男一女，看样子是想宰了那小娃娃权当报仇。邱恒修道中人，不滥杀无辜，尤其是孩子。所以他极力护着那娃娃，剑法不能完全施展得开。
　　君婉灵飞身而至的时候，邱恒迅速做了判断：她认识李悦容，言语间似乎与李悦容颇有敌意，但不想参与武林纷争。应该不是来杀人的。于是邱恒主动露了个破绽，让君婉灵趁隙钻到他背后。二人背对背作战，小娃娃夹在两人之间。
　　君婉灵的两生剑法配合邱恒的太极剑法，剑光如铁桶一般包围在二人四周。五个围攻他们的人奈何他们不得。于是二人颇有默契地且战且动，慢慢向武当山的林子挪去。
　　邱恒是李悦容的重点关注对象，见他要跑，李悦容马上派了几个高手去拦截。来人都是用毒高手。完全不在乎误伤小孩。毒粉像不要钱一样随便撒。二人皆识得这毒（这也是和谐词？）药厉害，邱恒忙还剑入鞘，抱起孩子，掩了他的口鼻迅速向林子前进。君婉灵屏住呼吸，运剑如飞，为邱恒扫清障碍。
　　邱恒对武当金顶了如指掌，一遁入树林便轻车熟路，游刃有余。他一手抱着娃娃，一手拉住君婉灵，在林海中蜿蜒前行。七拐八绕一盏茶的功夫，找到个林木掩住的小山洞。君婉灵随他矮身钻了进去，洞里竟然干净整洁，供着一尊玉皇大帝，有个简易炉灶，还有一张石床。
　　邱恒抱着孩子坐上石床，冷汗涔涔，但脸色十分镇定：“这里追兵绝不会找得到。这毒（这也是和谐词？）药太过霸道，贫道得立刻疗伤。”
　　君婉灵也略微吸入一些毒粉，但不如毒粉的首要目标邱恒中毒严重。她强忍着胸闷恶心，请示道：“小女子略通医术毒术。邱掌门可否让我诊诊脉？”
　　邱恒伸出手，说话间微微有点喘：“这毒（这也是和谐词？）药贫道几十年前就见过。它叫心魔散，有让经脉逆行的功效。内力越深厚，毒发速度越快。发作时七窍流血，状若疯癫。这种毒（这也是和谐词？）药太过歹毒，使用过它的人都被武林正道剿灭。没想到今天竟然重现江湖。”
　　君婉灵一探便觉不妙。邱恒脉象紊乱，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邱掌门既然如此熟悉这种毒（这也是和谐词？）药，您可知道如何解毒？”
　　邱恒若有若无地轻叹口气：“化功散，而且要极大剂量。武功散尽，经脉消融，自然就无法经脉逆行。中了此毒，即使解了毒，也一生都不能习武了。”
　　君婉灵惊了惊。她暗暗提了口真气，胸口沉闷更甚，显然也是中了毒的。又去探那孩子的腕脉，隐隐也有紊乱之势。
　　“这毒（某江药丸啊，写个小说这也能和谐？）药在我这种内力水平的人身上要多久发作？”
　　“你不运功的话，能坚持六七天。发作前运功，每次运功大概会让毒发提前一两天。”
　　“那在这孩子身上呢？”
　　“孩子没习过武，但是身子骨健壮阳气足。何种情况药粉吸入多的话可以坚持十天半个月，吸入少的话只要以后不修炼任何内功就不会有事。”
　　君婉灵稍稍舒了口气：“我虽然不会出门随身携带化功散，但是我有几味其他药材，加上山里能采到的草药，或许可以调制。邱掌门稍安勿躁，我这就想办法解毒。”
　　邱恒已经开始闭目调息，闻言并不答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仙三仙四同人）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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