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绶束花

作者: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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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大公子



      范安哪有时间刮胡子,他出了南长府直接先往永乐楼去了。直站在永乐楼前,他才知道永乐楼原来是个妓院。这时辰还未入夜,妓院的大门都关着,也没见什么莺燕在招揽生意。

      白国祁带着人马很快赶来了,他这一行带了近百人,这些人穿着不一,手拿着刀棍长枪,气势汹汹,范安往后扫了一眼,心下一惊,这群人哪像衙役,活像一群来抢劫的。他吃惊道:“你从哪弄来这些人,我不是叫你去衙门借人?”

      “这就是从知府里借来的人。”白国祁哎了一声道,“我们这处穷,比不京城的府门讲究,大家都是这样。”

      范安愣了一下,白国祁道:“大人,那姓刘的场卫说撒凡培不是中原人,长相一看便识,抓起来必定容易,但我们抓人的名目是什么?”

      “买卖官犯。”范安道,“你破门进去,叫人把住一楼东西两个侧口,别让人跑了。”

      “买卖官犯”白国祁思虑了一会问:“大宣律令有这罪名吗?”

      范安道:“有的,大宣《刑典》第三卷有言,官犯买卖,卖者有罪,买者罪加一等,可处牢刑五至十年。”

      白国祁是刑部出身,当下愣了道:“大宣《刑典》只有二卷,何来第三卷?谁著的?”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范安转身狠拍了他一脑袋,骂道,“本官之前任职刑部尚书,第三卷就是本官著的!只是还来不及正式宣告!你这蠢货还不赶紧的!”

      白国祁被他喝得一跳,连忙道是,他带着众人破门而入,指挥衙役从四面道口上去抓人。
      不多时从二楼三楼往来女子受惊吓的尖叫声,整个永乐楼一瞬间如炸开的油锅般颤动起来。范安站在楼底抬头往上看,冷不下一花瓷瓶从二楼掉下来啪地碎在脚边,他吓了一跳,皱眉骂道:“你看看这些人!跟土匪简直没什么两样!我们是官差办事,不是来抢劫的!”

      他站在楼下,大专命令衙众不得私毁物什,摔破什么自己赔钱,又命令抓到的人不得发出声音,否则叫一声打一棍。他这几句话一出口,整个楼内顿时安静下来,一众莺燕被扣着肩膀从道口押下来,满脸惊恐,却是使劲捂住了嘴巴。

      恩客和花妓都聚在楼下,范安站在大门口,扫了一眼,问:“谁是撒凡培?”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最后眼光都落在道口一男人身上。那人宽颧深眼,眉毛黑粗,赤身裸身地站着,下身只围着一床被单。

      “大家都回去继续睡觉吧。”范安指了指那人道:“你跟我们走。”

      那人瞪大了眼睛,疑惑着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我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抓我?!”他说话不甚流利,但难得口齿清晰。范安未回他的话,真接命人将他拖出了永乐楼的大门,撒凡培使劲挣了挣,几个驾着他的衙役见他不老实,将他扔出楼外拳脚相交侍侯了一顿。
      范安在一旁看着,未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问:“你是做奴隶买卖的?”

      那叫撒凡培的抬起头来,可怜道:“是啊……”范安哦了一声,又问:“你的奴场在哪啊?”

      撒凡培没回答,却问:“你们要做什么?”旁边的衙役见他不回话,还欲上来打他,范安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喝道:“我们是官差办事!不是土匪!”他一手甩掉那人的胳膊,站起来道:“我要买奴隶。带我去你的奴场。”

      撒凡培想说买奴隶你找别人,我的买完了。但他抬头看了一眼这帮人咄咄逼人的模样,只能说好的。

      撒凡培的奴场便在离永乐楼三里开外,是个近百坪的四合大院,四周筑以高墙,大门口还有四个守门的。

      范安快到奴场的时候,在道上遇到一辆马车,红花实木,描凤缀苏,雍华奢丽堪比京城富家公子的马骄。河阳这块地方,常人穷得连饭也吃不饱,这样豪华的马车实在惹眼,范安心下疑惑了一阵,但他心里想李见碧,没顾得上,匆匆交擦而过了。

      撒凡培的奴场门口有几个人在值守,范安命令将人拿下,问撒凡培要开门的锁,撒凡培紧了紧身上的床单,说我的锁还在永乐楼的床上呢,没来得及拿。范安愣了一下,干脆叫人用石头砸破了锁扣踹了进去。

      院里除了几间茅屋几乎什么也没有,破败得像个鸡圈。几个奴隶带着镣铐在外面的沙地上干坐着,看到范安进来便抬起来看他。

      范安急步上去扫了一眼,这些坐着的没一个长得像李见碧,他又推开院里的茅草屋,一间一间地查看过去,但还是没有他想找的人。范安急急走回来到撒凡培跟前,问:“你从平庆采石场买来的那些官奴呢?”

      撒凡培一愣,指手往旁边的树底下一指,道:“那堆人就是。”范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有几个人挤在树底下的荫影里,他快步走过去扫了一眼,又一个个抬起下巴仔细看了。“不是这些,还有一个人。”范安回来抓住撒凡培的衣襟,喝道,“还有一个人呢?!”

      “你要不说,我今天便将你打死在这。”范安道,“你信不信?”

      地上坐着一众奴隶闻言抬起头,都忍不住拿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撒凡培与他四目相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说:“还有一个被我卖掉了。”范安恨不得一手掐死他,怒道:“买给谁了?!”

      “北墉樊府。”撒凡培道,“就是河阳最有钱的那户,樊家的大公子要个侍伴,看上了他,昨天给了我定金,这会儿人已经送去了。”

      范安一愣,脑中突然闪过来时遇见的那辆华丽马车,他心里啊了一声,忙道:“快快快!出门往西追出去,拦下那辆红色的马车,那车栅檐头雕着金凤!”他说话间已带头出了奴场,他身后的衙役立即一窝蜂地追了出来,跟着范安连跑了三条街,终于一条街尾看见了那辆红色马车。

      众人二话不说将那马车围堵住了,那马车上左右坐着两个马夫,见到这阵势吓得青了脸,斥道:“你们干什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樊家的马车?!”不想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便人被人拽了下来。

      范安蹬上马栅,起开竹帘钻了进去。那竹帘后垂着水绿色的薄纱,范安抬眼往里看了一眼,马车昏暗,只从两边的竹帘里漏进细细斑驳的光点,隔着如雾的绿纱,如水中慢慢晃动的涟漪令人眩目。

      范安没看到马车里那人的面容,他只看到了那人的轮廓,心下莫明咯噔一声,一股酸楚从心底涌到鼻尖,令他四肢百骇都酸麻起来,他想哭,又似想笑,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愣了半天,才道:“呵呵,李大人……你在这啊。”

      里头那人听到他的声音明显吃了一惊,许久伸过手来,慢慢撩起了纱帘,他近在咫尺地看了范安一眼,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范平秋……?”他喃喃着,猛地抓住了范安的衣襟往后推了一把,直到范安的脸露在阳光下,他看了又看,道,“怎会是你?!”

      范安抓住他的手,笑嘻嘻地道:“就是我阿。”他将李见碧带出马车道,“我带你回去,带你回京城去!”他说着双手环上去抱了抱李见碧,十分欢喜地道:“你跟我走吧,现在就跟我走。”

      李见碧还没回过神来,怔怔看着他也不说话。倒是旁边的白国祁拉住了他,道:“大人,朱砚现在是流犯,怎么能跟你回京城呢?”

      范安冷看了他一眼:“朱砚不是在采石场被石头压死了吗?你没看刘场卫给你的报告吗?”

      白国祁怔了一下,这范大人看似高兴得傻了,其实脑子还清楚得很。他正不知所措的功夫,旁边的撒凡培突然上来一把抱住了范安的腿。

      “这位大人你不能把他带走啊!你带走了他,我怎么跟樊家交待!我收了他家的订金,人不送去,他们会要了我的命的!”范安淡看了他一眼道:“这人是官奴,朝廷的流犯,不能买卖,我没告你的罪你就该知足了。”

      “我买他的时候我怎么知道他是官奴?!我花了银子买来的!樊家的大公子有他的卖身契!你把他带走他也不是你的人!”

      “卖身契?!”范安河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朱砚是官奴,你哪来的卖身契?!”

      撒凡培却道:“什么朱砚?!我买了他,他叫钱五!这卖身契南长府管奴籍的刑知过了印,我与樊大公子画了押。正正经经的契书,怎么没有?!”

      撒凡培道:“你带走了他,就是不让我活了。我是正经的奴商,可以到知府那告你!”

      范安嘴角抽了一抽。“那你去告吧。”他拽过了李见碧道,“我这就带他走,看谁敢拦我。”

      “谁要带走我的人么?”范安话间音一落,突有马蹄声从街角拐弯处传了过来,范安抬头一看,只见一身着华服的公子骑着白马风流倜傥地过来了。那人一手勒着马绳,一手把着一柄玉色的骨扇,嘴角微翘,端得是邪魅狂狷,高贵冷艳。

      范安抬头看着他,觉得这人确实是那种能把李见碧取名叫“钱五”的大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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