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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轮回往复
深冬无雪。
零星混浊的雨滴打乱本就萧瑟的枯木败草。
院宇深沉,沉到苦涩,了无生气,举目所及,不过是无尽的灰色。
顾昊风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走进屋中,身后的门沉重的阖上。
天还不算晚,但屋内却掌着灯。
若水走后,这屋就封的严严实实,生怕漂走一丝她的气息。屋内陈设一如她在,恨不得连空气都停止流动。
唯一变得只有顾昊风,变得死一般的沉默。
没有事时,他可以一整天一整天的不说一句话,只是沉默。惟有间或一轮的眼珠,才表明这是个活物。
即使是忙碌,他也少话,脸色由以前的淡然变成了如今的死寂,眼神闪烁的不再是凌厉而深不见底的模糊,留给旁人永远是莫名的恐惧。
燻炉中刚加了几把沉香炭,空气中慢慢晕染开陈旧的香气。
这个夜晚如若水走后的每一个夜晚,孤寂而绝望。
顾昊风斜倚在床头,手里握着酒杯,痴痴的看着摊了一床的东西——若水用过的东西。
他仰头,苦涩的酒缓缓倒尽口中,泪水和着酒,平添几分惆怅。
顾昊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喝的并不快,所求的不过是一份微醺的醉意。手指轻轻拂过若水穿过的衣服,衣料柔软,散发的气息刺的他的心痛到窒息,可是他无法自拔,愈是痛,愈是沉沦,他轻轻俯下身,脸贴到那轻柔的衣料上,任泪水肆虐。无声的泪浸湿了衣裳,整个人抽搐成一团,确不肯发出一丝声音,终于,他不堪忍受,疯狂的起身,迫不急待的抓起酒瓶,仰头狂灌。
他只要醉,他不要清醒,他要忘记她,可偏偏他的酒量好的很,一瓶又一瓶,他的头脑依旧清醒,痛彻心扉的清醒,不堪忍受的清醒。无奈,他只好继续狂灌,当屋中满是酒瓶时,他终于觉得朦胧了。他摇曳着起身,踉跄着一股脑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统统扔到一口偌大的箱子中,然后整个身子依在箱子上,微微闭目,享受着这须臾的朦胧。
烟熏缭绕中,水儿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顾昊风缓缓伸手,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丝笑意,“水儿,你终于来了!”
那白衣人儿,缓缓蹲下身,抱住顾昊风的头,温柔的吻着他的额头:“昊!何苦?”
顾昊风闭着眼睛,任两行清泪肆意流淌。
白衣人儿轻轻拭去顾昊风脸上的泪水,“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忘记?”
顾昊风紧紧抓着若水的手,良久,挤出一句话来:“我会努力!”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可每一个新的一天不过是在重复昨天。所有属于若水的东西反反复复被装了起来又被摊了开来,顾昊风沉沦在这醉醉醒醒的往复中,不知沉醉,不知清醒……
每个清晨,他倚着身后的大箱子醒来,他怅然,他恐惧,他想忘记。于是他疯也似的逃离这间屋子,逃离属于水儿的一切……
每个夜晚,他又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渴望,步入这间令他魂牵梦系的屋子,疯也似的摊开属于她的一切,病态的灌下一瓶又一瓶酒,只为朦胧中能寻到她的影子——他害怕忘记……
“程堂主,您不能进去!”门外的铁卫慌忙阻拦。
“让开!”云深一把推开阻拦的铁卫。
“请堂主不要为难小的!这个时间庄主不见任何人!”铁卫跪在云深的面前恳求道。
“我再说一遍,让开!”云深声音冰冷,却不容半分违拗。
“那就请踏着小的们尸体过去!”
“你当我不敢?”紫云剑出鞘的声音划破寂静空荡的月空。
刀剑相碰,擦出猎猎的火花,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死一般寂寞的院宇,却惊不起屋中人半分的波澜。
云深剑气凌厉,全然不似平日的温和,剑光闪闪,却透着无尽的绝望,不为自己,只为屋中人的漠然。
“庄主,属下求见!”温文尔雅的云深情急之下,居然放声大喊。
“程堂主,请自重!”铁卫小声提醒。
云深冷笑,笑得凄然,剑花一挽,如一个圆盘,绞掉了铁卫的兵器,伴着兵器落地的声音,伴着飘洒在空中淡淡的血腥,云深推开了那尘封如死的门。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似主人开启记忆时的呻吟。
云深虽然有心理准备,却仍旧被眼前的景象深深的刺痛。
浓重的沉香弥漫整个房间,触目所及全是东倒西歪的酒瓶,顾昊风靠在一口大木箱上,醉眼朦胧,口中喃喃的不知低语着什么,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于周遭的变化无半分的察觉。
云深重重的关上了门,将受伤的铁卫拒于门外。
云深的心痛到麻木,只觉血直涌上头,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揪起顾昊风,“昊!顾昊风!你快醒醒! ”
顾昊风的眼神依旧朦胧。
“你要做什么?你要这样子到什么时候?你是个男人,怎么可以像个乌龟一般懦弱?”云深怒吼,“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寂静的夜分外响亮。
顾昊风朦胧的双眼渐渐清晰,他缓缓地盯着程云深。眼神流露出的是深深的厌恶,他的梦碎了。
云深不知是被自己的举动吓着了,还是被这样的眼神刺伤了,总之,他呆呆的立在那儿,良久都没有动,手却依旧抓着顾昊风的衣领。
昊冷冷的甩开云深,淡淡的说:“出去!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昊——”云深的声音如心一般,破碎不堪。半晌,才低低地说,声音苍凉不堪:“我所认识的昊不是这样的,请不要——请不要为了任何理由让他死去!”最后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顾昊风半晌,转过头,空洞如死的眸子盯着云深看了半晌,“为什么?”
云深温和的双瞳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空气中溢满深深的哀伤。
“可是他已经死了!”
“不!我不准!我不准!”云深绝望的呼喊,忽然他仰天长笑,笑声在空荡屋中回荡,震得夜色发颤,“好!很好!顾昊风!你就为了这个女人?”
顾昊风怒目圆睁,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掌震向云深的命门,云深并没有躲,在掌风落下时,顾昊风忽然明了,他是存心求死。他不能被他所爱,但他愿意和他一起痛,一起死,甚至他愿意用他的生命唤醒这个心死的人。
顾昊风闭上眼睛,手缓缓松开,“够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忘记你的身份!”顾昊风声音入天山的雪,冰冷的刺骨。然后转身,无力的摆摆手,如沧桑的老人,疲惫而绝情……
日头东升西落,又是一天,轮回往复不曾停下它无情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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