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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
雨无预兆地倾斜而下,如玉珠却更似利刃,点滴落在脸上,划过嘴角却分不出味……
第一次这么期待黑暗的来临,把我笼罩在这阴暗的角落,永远不要再见天日多好,阳光,希望全是些带着微笑却狠狠刺伤人的东西,比什么都可怕……
冰冷席卷全身,无论怎样紧紧拥住自己,都隔绝不了半丝寒意,似乎全由心而生……
不知流转了多少时分,一连串的脚步声合着雨水点滴在地上的节奏打破我正沉溺于阴暗的思绪,似有一把伞隔去了无情的雨水,我吃力地抬起头,月光稀疏,看不清那人面容,只觉得身影有些熟悉……
我怔怔地看着他,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良久,我听到一个干涩的声音“越慕云。”
一下子,不知游离去哪里的魂儿又被硬生生扯了回来,这个声音,原来是他,那个极讨厌的许二公子,雪上加霜吗?上苍真是爱捉弄人,想到这里,一下子却什么也忍不住了,我以为已经哭不出的眼泪原来只是被藏掖在眼眶里,原来只是我自欺欺人,就这样如决堤般冲泄出来,混着雨水,磨灭不清……
我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开了口,似乎早就想倾诉的,只是恰巧遇到了这么个勉强的倾听者……
“他们都死了……”声音冰冷地吓到了我自己。
我感觉得到他身体一震,心中苦笑……
“刘大刘二吗?是瘟疫?”他问得轻声,落在我耳里却似一声惊雷,点破现实,心里一下再难平静,又如惊涛骇浪一样席卷,全身都痛楚着,痛到血脉经络之间的那种感觉。
“是啊,他们都死了,因为那个该死假药方,是我害死他们的,我明明已经猜到那个药方有问题的,我却还让他们喝了……”头痛欲裂,我双手紧紧抱住头,依靠在墙边挣扎,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可我还想叫得更大声,我以为可以驱赶掉那些如蝼蚁般在啃食着我的东西。
“假的药方?……原来是因为这个……”他说得很诧异,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是喝了,我明明还有大半天的时间,我明明还可以做些什么,明明还有机会能改变什么的,我却什么都没做,我在那乞求该死的神灵,不停地用那些莫须有的东西自我安慰,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掉,就在我眼前死掉啊,你知不知道……”我叫嚷着,喘息着,撕心裂肺都不足以描述这种情绪,指甲已经深嵌在皮肉之中,连痛觉都麻痹不了的,原来,原来这就是绝望……
我埋下头,他沉默。
良久,我抬起头,看向他,对上那视线,我淡然地笑了,在两行泪痕间绽放的笑,我笑着说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恶咒:“我怎么没有死啊……”
月光似乎更璀璨了,我看到他眼里的诧异,却笑得更放肆了,掩着面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力气一丝丝留走,我不再作声,思绪淡的快要消失了的时候,似有一股温暖包围了全身,却又只是身躯,没有什么再能温暖心了的,意识就这样流走了……
我看见刘大刘二和刘老爹,朝着我招手,一声声喊着“云丫头,小云。”可是却越来越远了,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距离却丝毫没有减短,我摔倒在地上,向他们的方向伸出五指,却触到一片空虚,看着他们化作一点最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又是那熟悉的鸣叫把我唤醒,原来是一场梦,不过竟这么真是而又残忍。雨已经停歇了,朦胧中动了动身子,才发现旁边原来还有个大活人,我侧过头一看,竟然是他,手里还紧握着伞,虽然已经斜了大半,……
我急忙粗略地回想起昨晚的事,不禁苦笑,我沦落到要向这种人吐苦水……
他似是也被这鸣叫又或者是被我的动作惊醒了,睁开眼,揉了好些下,又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却被什么牵动到了,急忙收回手,使劲揉捏着自己的右肩,脸上露出颇为痛苦的表情,我不由觉得好笑,仿佛说出来了以后,心也跟着轻松了些许。
“喂,帮我捏捏肩吧。”他说得是商量的口气却是毫不容质疑的少爷痞态。
我立刻跳了起来,怒冲冲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人。
却听他骂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肩膀让你枕了一夜,酸痛无比,你不知恩图报竟然还敢给我脸色看。”
“那是你自找的,我又没有强迫你,我还觉得是你占了我便宜呢,没找你算帐已经很客气了。”
“嘿,我可怜你一个女孩子家孤苦无依,没想到好心当狗肺,早知道让你活活死在这里算了。”
我怒不可遏地回过头,疯了似的冲他叫嚷:“是啊,我孤苦无依,他们都死光了,死光了,就剩我一个人,你干嘛不干脆让我也死了算了,谁要你烂好人假好心了。”这仿佛是心里一根刺,动一下而牵全身,永远都拔不掉的刺。
他眼里闪过愧疚,良久,竟低着声说了“对不起。”
我愣愣地杵在那里,看着他自知言失的样子,竟讨厌不起来了。
我转身不在理会他,径直跨步走开了。却听他从后面跟了上来,我停下脚步,回头不耐烦地开口道:“你跟着我干嘛?”
“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只准你走不准我走吗?只不过是恰好同路而已,谁要跟着你了,你少自以……为……是……了……”
我只是看着他,他却越说越心虚,到最后声音竟细不可闻。
“你要去干什么。”他很勉强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放火!”我很干脆地回答了他,甩头就走,任由他愣在那里,又追上来,却只跟在后面,不敢再多言一句。
我走了一会,路过一扇残破的红门,觉得眼熟,竟是几年前的先生住的地方,我多看了两眼,又继续走着,很快回到了破庙。
刚靠近,就有股臭味入鼻,被雨水侵袭了一夜的他们,走得都不安稳呢。
我苦笑着摇摇头,找来了火折子,他竟帮忙着寻来一桶油,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眼里也带着点点忧伤,于是没再多说什么,把油倒在庙周围,点了火,这座风风雨雨都不曾倒塌的破庙,这座我生活长大的庙,在火星的拥簇下,竟急急就坍了下来,仿佛如我的心一样,乞求着早些化成灰烬尘埃,可惜我却不能如他一样结束地这么痛快……
看着火苗越窜越高,映红了天,如血般惹眼,结果到最后,我也没敢进去多看他们一眼,是啊,我竟是不敢,火光跳跃之间,我看见了几本先生留给我们的书,想要冲进去拿出来,跨出了一步,却又犹豫了,再收回脚步,看着它也一点一点被烧尽,烧干净把,连同那些过去全都烧得干干净净把。
可我却不会遗忘,如同一个上锁了盒子,永远占在心里某个位置,不再打开它,却用生命记住它。
路过的人并不少,却没有人在意这燃烧得旺盛的一处,他们都在忙,忙着发丧,忙着哭骂……
“你以后,以后怎么打算?”站在身旁一直不语的他,终于开了口。
“不知道,或许继续乞讨,或许找份工作,也或许就这样去死掉也说不定。”我说得随意他却听得震惊。
我不解地看着他,只听他开口道:“你可以到我府里当丫鬟。”他说得很轻。
我一愣,随后笑了,心里默念着,既然决定了要烧掉,就连同那些不愉快的,其实也不算不愉快的回忆也一同抛去好了,“好。”
他似乎很诧异于我答应地那么果断,随后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神态,转过头不再看我,只是让我跟他回府。
一路我紧跟在其后,想着自己今后的生活可能要与这个人有诸多接触,不由觉得造化弄人。
七绕八拐地,越走越偏僻,我开始无端猜想他不会是想把我带到什么没人的地方打击报复把。不过我的担忧很快被打破了。
我们停在一个简约却不失大气的门口,我抬起头,红底金漆的四个大字“许国公府”,写的张扬肆意,笔锋苍劲有力,颇有让人为之一震的感觉。
最先我一直都未关心过他到底是什么家世,只以为是一般富家孰夸子弟,却没想到竟是堂堂一国之相,皇帝亲封的许国公的儿子,就算我再不闻这些事,听说书也知道这位全倾朝野党羽遍布东酃的是许国公是何许人也,对他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把持朝政,迷惑君王,提亲信杀异己,也有人说他有惊世之能治国之才,苦于君王荒淫无道,天灾人祸不断一直苦撑朝局,是个为国鞠躬尽瘁的大忠臣。总之真伪难辨。
看见他一脸骄傲的神情,不由觉得好笑,不过是依靠父亲名威,何以自骄,谁料不一会他又变了天,灰蒙蒙地拉着我的衣袖往偏门走去。
“为什么正门不走走偏门?”我不解地问道。
“我彻夜未归,从正门走要是被管家抓到,肯定要严刑逼供一番,哎。”我心里笑出了声,想那副蛮横的嘴脸竟也有怕的人,怕的竟还是个管家。
于是他推开偏门,小心翼翼地左右探了探,确定没什么人,才扯着我走了进去,刚走了没几步,就传来一声洪量的声音:“二公子。”果然听到这个声音他立刻止住了脚步,身体也跟着颤了一下,有那么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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