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天慕云

　　不知觉得，竟就这样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蜷在他怀里，脸上顿时灼热起来，一片绯红。

　　我微微抬起头，那张脸近在咫尺，均匀的呼吸如流水脉脉晃过。我很小心地坐正，却还是吵醒了他，他动了动身子，朦朦地睁开眼，视线触上的刹那，是酣甜的笑容，我不由一怔，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我坐到一边，掀开帘子，外面已是一片悠扬的日暮。

　　他探出身子与车夫攀谈了几句，转向我说道：“很快就到汾临了，我们在那住一晚，明早再赶路，要绕过桦阳南玖，如果从邑广绕道要多十来天的路程，只能骑马穿过豫山那一带，到了洛殷再走水路回月华。今晚要养好精神，不然从马上摔下来我可不拉你。”

　　前一刻还温柔似水，一开口又是损语，我狠狠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不会骑马。”

　　他恍然大悟似的愣在那里，随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红色的嫣然一下窜上了脸颊……

　　他再没说什么，马车里，一人一边挨靠着，这日落到夜幕的时间显得尤为漫长……

　　“对了，紫金姑娘她？”凌樱的信里说，我失踪后没多久，二夫人的突然病发就被证实是有人下毒手，紫金自己承认了所有的罪行，但声称不知道我去哪里了，而小六和沈大娘仍然在许府上做活，并没受到什么牵连。

　　“她？送衙门了，幸好我娘没事，没想到她平日一直乖巧体贴，竟作出这种事……”

　　我暗笑，全府都知道二夫人虐打侍女，他又岂会不知缘由，对错难道就凭身份贵贱定夺吗？我不由为紫金不平，那个婷婷玉立却又满身淤青的少女……

　　“各城现在都守卫严戒，你一路怎么过来的？”我淡淡地问道，虽然心中早已有些底。

　　“我问我爹要一路各城的通关文书，我本以为爹他定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至少也要批上半多个月，没想到第二天就全弄齐了。”

　　没想到许国公遍布天下的眼线丝毫也伸不到凤歧，颇有些让人费解。

　　“你换身男装吧，这样方便些。”说着他从车后的一大堆包袱里找出一套白色的衣衫递给我，转念一想，他说得也有道理。

　　于是他下了车，留我一人在车厢里更衣，衣衫略显宽大，但还能穿，可是发髻就是个很大的麻烦，自小到大，除了在许府当丫鬟那几天沈大娘帮忙梳了一个双环髻，此外要么蓬头垢面披头散发，要么发带轻轻一挽，荡在后面，此刻无人帮手，我一个女儿家却连自己的发丝都盘不来，不由觉得难堪。

　　良久，许惊逸在车外催促道：“云儿，好了没有？”
　　“衣服换好了，但是……”
　　他探进头来，看着我垂在肩头的缕缕青丝，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又坐进车里，在我背后，轻柔地将我的发丝盘起，触到每一丝都在心头颤了一下，指尖摩挲过头皮，有种麻麻酥软的感觉弥漫在全身，心里的波澜更悠长了……

　　我颇有些尴尬，侧过头去，再没说什么话。

　　转眼，已到了汾临，待他打点好一切，进到客栈已是深夜，就算有通关文书，在眼下这个时刻也有诸多不便。

　　可惜不幸的事情总是接二连三的，汾临这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池，竟然到了客栈爆满的程度，仅剩一间地字号房，小二以为我们是两个男子，自然对合住没有什么奇疑，我和许惊逸面面相觑，碍于天色已晚，再找别家客栈转投实在不方便，于是将就着住了下来。

　　“为什么不去驿站住？”我突然想到，便回头问他。
　　“汾临再下去就是一片群山，从凤歧下南无非从南玖或者从邑广两条路走，这里连官道都不到，更何况说是官家的驿站。”
　　“既然这样，为何客栈会满房？”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这附近连绵群山，几乎每一座山都有那么一个门派教道的，江湖人士特别多，可能这几日有什么江湖大事吧。”

　　转念一想，刚才进客栈的时候，虽然已是深夜，但仍然有好几桌人在喝酒吃肉，酣畅淋漓，气势如鸿，不是装扮奇异就是刀剑不离，弥漫了一股隐约的杀气，的确是江湖人士。

　　心里顿生不安。

　　小二引我们到房间，一张平板床占去了大半个房间，我把包袱往床上一身，拍了拍衣衫，弹了弹微尘，便自顾自往床上一躺，因为没有官道一路都是崎岖，马车又硬又凉，早已累得疲惫不堪了……

　　“喂，你就往床上一躺就没事了？”
　　我迷糊地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还有那铺了一半的地铺，撅着嘴又起身，将他推到一边，顺着铺好了地铺，不顾他诧异和无措的眼神，安安稳稳往上面一躺，会周公去了。

　　可惜没几刻安宁，又被他吼醒了。
　　“床太硬了，让给你睡。”
　　我嗖地起身，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暗笑着，难道地上会比床上软？这家伙真别扭。

　　说着又将他赶到一边，躺回床上，顿时觉得香软无比，现在只是刚入秋，但气候还是有些微凉……

　　“喂。”
　　那一声令人厌恶的声音又响起了，我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梁大叫道：“二公子你有完没完啊，你到底要睡地上还是床上，你不要睡也不让别人睡了吗？”

　　“没事，只是……，晚安。”他愣愣的垂下头说道。

　　高涨的火气一下子歇了底，无奈又躺了回去，面朝墙，心里一阵涟漪，又听见耳畔换来若有若无的轻声“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心像被揪紧了一般，又渐渐迷了知觉。

　　不知是何时刻，一声巨响打乱了美梦，我惊地睁开眼，刀枪星火的声音清晰地划破夜空，奏鸣着某种不和谐的调子，我看了眼地上的许惊逸，居然还能睡得安稳，我胆战心惊地听闻了一会，腥风血雨的声音似乎淡了下去，我小心绕过他，推开了一条门缝，眯这眼看，外面竟没有意料中的一片狼藉，还有些许人影挤在客栈门口张望，除去对面的房间，约莫是在窗边看好戏，其他每个几乎都有人出来一探究竟，但是大都沉稳得很，有的还指指点点谈笑风生，又一阵打斗声响了起来，的确是从客栈外传来的，不由觉得奇怪……

　　我也不想再多凑什么热闹，毕竟只是路人罢了，这等江湖之事少管为妙，于是又躺回了床上，看了眼地上的人，不由自主地竟抿着嘴笑了起来。

　　一夜无梦。

　　早上起来屋里只剩我一人，茫然地在床榻边坐了一会，才起身洗倏，等走出房间，他已在楼下端坐，早餐满满地摆了一桌，我走下搂去，他便招呼我过去。

　　客栈内一片安宁，依如往常，客栈外，几个伙计在忙着打扫，一桶又一桶的水泼洒在地上，冲刷着醒目的条条血迹……

　　许惊逸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似乎是昨天晚上有两个帮派的弟子打了起来，死了好几个人，我倒是一点都没听见声响。”

　　我白了他一眼，冷冷说道：“那是你睡得太沉了，要不是见你还会翻两个身，我还真以为你被人一刀桶死了。”

　　他咽了一半的包子，显得有些艰难……

　　我招呼来小二，问了下情形，才知道，汾临这里三天两头都有什么大会什么擂台的，江湖人士多云集于此，官府管不了也根本没法管，只能三令五申打斗必须在无人的街道或城外，否则在客栈酒楼里损坏的桌椅都要自己掏银子赔，江湖人士不比强盗无赖，久而久之，就已经成了规矩，也很少有人逾矩。

　　吃完了早点，收拾了包袱便离开了客栈，几步之外就是马坊。

　　许惊逸挑三拣四了半宿，才拉出一批上等千里马，虽然通体雪白，脚步稳健，但性子颇烈，我见状直皱眉头。
　　“我不会骑马。”
　　“我知道。”
　　“你要我和你同骑一匹？”
　　“当然。”
　　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转向那一脸殷勤的老板，说道：“你们这有没有骡子？”

　　老板的脸霎时没了颜色，尴尬地看着我又看了看他，才结巴地说道：“有是有……”
　　“给我牵匹走得远的骡子来。”我打断他的下文，吩咐道。

　　许惊逸瞪了我一眼，我毫不示弱瞪了回去，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一方天地里。

　　“骑骡子会耽误很多时日。”
　　“那你自己走，我可不急着回去。”

　　他无奈地妥协了，于是一匹高大的骏马，和一匹矮小的骡子并肩上了路，穿梭于崎岖的山路小道，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诧异。

　　不过我一点都不以为然，说实话，这骡子稳健得很，脚程也不慢，荡啊荡得很是舒服。不过一边的许惊逸就一路都苦着张脸。

　　夜幕已经悄然落下，我们仍然徘徊在这深山之中，鸟群四散飞，野禽满地窜，一整天都没遇见什么生擒猛兽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

　　一直走到一条小溪边，把马和骡子一块绑在一边的树上，白天带的干粮还剩了许多，草草吃了饱，洗了把脸，便铺开一块平地，倚着树躺了下来，这野外的夜，格外得凉，我盖了好些件衣衫才勉强御寒。

　　刚想合眼，头顶上空在浓密的树冠间穿梭着一只碧绿的鸟儿，盘旋不断，我和许惊逸对视一眼，还来不及做什么反映，一道身影已经闪到了眼前，那只鸟儿也飞了下来稳稳停在那人肩头，我定神一看，竟是薛琴。

　　“她是谁？”
　　“朋友。”
　　“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个朋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有些生气地回过头说道：“我交什么朋友也需要向你一一汇报吗？”
　　他不再多言，薛琴则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正视过他一眼，她把我带到一边，走出好几丈开外，确定他听不到谈话的内容才止步。
　　“楼主本是派我来接你，但是路上遇上点事担搁了。”
　　“这里深山夜林，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当日给你的是玉箫里面混合了血萧楼密制的特殊香气，常人不可闻，只有这碧落鸟能分辨。”
　　我惊奇地看了看她肩头的鸟儿，一身清碧色，头顶的毛儿微微有着几条黄丝，宛如金色的条纹交相辉映，游走全身，衬得羽毛更显灵性，它正舞着爪子理理羽翼，挠挠头，动作可爱极了，碧落黄泉，这名字也真是特别。

　　“楼主要我转告你，十一月初九就是夜淑妃生辰，一切已经安排妥当，速回月华，本来我是要一路护送你回去，但是临时收到任务，要去处理些事情。”
　　“是去汾临？”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
　　于是又拉过我的手，一手掏出一把匕首，在我右手中指上划开一条小口子，动作快到我来不及反映，只是痛觉提醒我恢复神智，我惊吓地看着她。
　　还没开口，前一刻乖巧的碧落鸟，一下从她的肩头跳下，站在她手腕上，允吸起我出血的地方，我急忙想要收回，却被她紧紧抓住，冷冷说道：“别动，这碧落鸟吸了你的血后，就会跟在你左右，你若遇到什么危险，只需再划道口子让它吸些血，它自会飞来找我。”

　　等她说罢，鸟儿已经停止了动作，手指微微有些疼，又很无力，伤口已经不再泛血，那道口子竟然也细微地不可见，那只鸟儿又跳到我的肩头，一时有些不能适应。

　　薛琴再没多说什么，一下又没入了黑夜，我知道她武艺超群，可这般来无影去无踪，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我再回到原来的地方，许惊逸还没有睡，月光静静地泄下来，落在叶间，树畔，他的神色之中，吐露着忧伤的味道。

　　我一时失了神，只听他道：“我守夜，你早点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正在陪我颠沛流离睡野地，他只是因为关心我……我却一直恶语相加，冷眼相待，眼前这个人，为了我千里迢迢而来，眼前这个人会在意我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眼前这个人，他会牵挂我……

　　我不敢再看他，心底却是深深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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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业N多，老师N凶，日子N难过，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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