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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怨&毒
抬起头,帘子还半挂在身上,五双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除了许惊逸和许国公外,其余三人看到我的时候,都露出那似曾相识的诧异,连老谋深算都近乎是惟妙惟肖,然后那位方家千金却似是他们之中掩饰得最好的,虽然转瞬就恢复如常,却还是被我特意的留心看得真切,究竟为什么,一个又一个看到我都如此诧异,而且还是不可告人似的,再看向许国公,他却是一下子结了愁云,满脸忧虑。
我压下心里的疑惑,先要解决眼下的问题。
月梵撅着嘴,揉了揉右膝盖,站了起来,弹了弹衣衫,像没事一般,又来扶我起来。
我看着她,颇有些意外,她拉着我,来到许国公面前,她扯了扯我,我会意地跪下,她俯了俯身,说道:“孩儿刚才鲁莽了,只因为先前听了些传闻,说方世伯的千金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所以一时好奇,带着云霞,来侧室想一窥究竟,竟忘了礼数,还请爹爹责罚。”
我低头不语,这种场面实在是不知应答,只听着月梵冷静地说着,心里满是惊讶。
许国公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出去,更像是急切地在赶我们走。
我起了身,跟在月梵后面,出了前厅,走过许惊逸身边的时候,不由地侧过头,发现了他正一刻不离地看着我,又急忙转回头,脸上一下似烧着般灼热。
出了前厅,没走几步,月梵便一下子软了一样,摊倒在我身上,双臂懒懒地挂在我的肩上,大口喘着气,我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她是故作镇定呢。
她一直不停地揉着右膝盖,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刚才好像膝盖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才突然身体不稳扑了出去的,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定要被爹爹责骂一顿,再罚我去抄女诫呢。”
“呵呵,我刚才还诧异呢,你竟然这么冷静应答。”
“嗯,刚才是硬装出来的,哥哥他不喜欢冒失的女孩。”她声音渐渐细弱蚊蝇。
她随口说着,到我耳里却是再分明不过了。
“月梵,你该不会是喜欢你大哥吧。”
她侧过头,睁大了眼睛,随后又急忙侧过脸,一下子就映得通红,一直烧到了耳根。
“你怎么会知道?”她说得声音细柔如丝,一改平日的口气,竟满是甜溺的味。
“你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他是你哥哥,你这样,不是……不是□□吗?”
“啊。”她忙看向我,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忘了告诉你了呢,其实,我并不是爹爹亲生的,只是他的义女而已。我们边走边说吧。”
“哦。”听到这个总算松了半口气。
“要从十四年前那场瘟疫说起,我亲生的爹爹在那场瘟疫里过逝了,娘和我侥幸挨了过来,我们安葬了父亲变卖了家产,来京城投靠爹生前的好友,也就是我现在爹爹,许国公,当时爹爹还只是一名谏大夫,他收留了我娘和我,不过没多久,我娘因为伤心病逝了,爹爹就认我作义女,名义上是他的亲女儿,这件事其实不算是秘密,不过也就自家的人和陈叔知道罢了。”
我细细听着,担心月梵触及往事会伤心,她却示意我不必担心。
“十四年前的瘟疫?”
“嗯,这次虽然瘟疫爆发在月华和附近的城市,但是实际感染的人数并不多,就是因为十年前爆发过一次同样奇怪的瘟疫,听说上一次的瘟疫前前后后只有五六天,来得突然走得也疾,而且有一大半人都不治而愈了,所以很多人已经有了抵抗能力,只是这次好像瘟疫更厉害了些,染上的人几乎都死了呢。”
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
走着走着,一个急促的身影直直撞了上来,我发觉时已来不及的闪躲,只微微侧了身,肩膀被装得生疼生疼的,定神一看,又是小六,他也回过头来看我,露出一抹凶狠的仇视,转瞬既逝。
“小六,什么事这么匆忙。”
“对不起小姐,是因为……是因为二夫人突然病倒了,我这是急着要去通知老爷。”
“啊?二娘病了?那你快些去。”
“是”
说罢,他又急急地走了,突然觉得他对我那莫名的仇恨和这位二夫人多少有些牵连,却怎么也想不太明白。
“你不用去看望吗?”看着月梵虽然面露担忧,却还是往鸿黎院的方向走去。
“二娘一直都讨厌我,去了也只是让她更烦心。”她说着叹了口气。
“二夫人为什么讨厌你?”
“其实我也不清楚,除了弟弟以外的所有人,她都讨厌,连爹爹她也不愿见,尤其针对我,好像是因为她怀疑当年我娘和爹爹有苟且,所以才这样的吧,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只是二娘心情一直时好时坏,有时候甚至有些疯癫,常常打骂身边的侍女。请过很多大夫,连宫里的御医也来看过,都说是心疾。”
打骂侍女,我不禁联想到紫金,记得她好像就是二夫人的侍女……
一路走到鸿黎院,月梵最后还是决定去看一看,于是只剩我一人回了屋子,突然之间觉得百无聊赖,躺在床榻上,回想着这些日子的种种,疑惑的,忧虑的,彷惶的如沉沉的乌云早在心头压得难以喘息,竟是到了闲暇才察觉了,不由地觉得疲惫起来……
思虑着,竟合了眼,再醒来时,屋里早已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竟一睡睡入了夜,午饭和晚饭都没有食,肚子拼命地抗议起来,我摸索着半天才点亮了屋里的油灯,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想着小厨房应该多少会有些剩菜剩饭,出了屋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能看得清条条小径。
月只是弯弯的上眉,还有几层薄薄的云笼着,漏过树叶缝儿落下来斑驳的摇曳的痕迹,若影若现颇有些鬼魅,我不由觉得忐忑起来,快接近小厨房的时候,里面竟传来人声,我放慢了脚步,依这个天色来看一定已经深夜了,怎么还会有人交谈。
我猫着步子身子,缓缓走向小厨房,里面的交谈声压得很轻,即使快接近了也辨不出内容,只晓得是一男一女,莫非是什么苟且得事,被我不小心撞了个正着?
我绕过门,走到一侧的窗户上,附着耳朵贴近听着,男子说的几句声响较大的还能听得清,但是断断续续的,听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他们说了些什么,一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倚着墙壁无力地蹲下,身上竟惊出了一身汗。
“……”
“金儿,不要怕,那老女人常犯病了,而且不是一次比一次重嘛,就算突然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
“你别急,我们看两天,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离开这。”
“……”
“做都做了,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
“好了好了,别怕,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哭多了伤身。”
“……”
里面传来女子的哭泣,男子又急切又心疼的安抚,揉在月色里,竟是刺人的气息。
我听到女子低低的唤声“小六”。
如果没有猜错,就是沈六和紫金了。
打骂侍女,二夫人突然病倒,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我紧咬着唇,先回去再想办法,我打定了注意,又小心地起身,阴暗的道里一时间没透进一丝月光,漆黑的令人发慌,如果现在走,说不定会碰到什么发出声响,甚至有可能出去正好撞了个正着,思虑片刻,这里不易被注意到,看情形他们也该谈得差不多了,等他们走了再出去吧。
于是又蹲回那阴暗的角落,刚才没有注意到,此刻静下心来才发现栖身于一片冰冷之中,夜幕凉凉地带来微风,起身的时候着实没有料到会有现在的处境,衣服就单薄得很,越想越觉得冷,我紧紧拥成一团,又不敢大口喘气,这种又冷又饿的日子,连当乞丐的时候都没怎么经受过,突然不由地回想起那时蜷在雨夜里的情形,于是那张脸又浮上脑海,挥之不去,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想起他呢……
良久,隐约听见他们推门而出
又在门口依依淅淅你农我农地感伤了很久,正要离开……
很不适时的,长久积淤的寒冷哆嗦全都化作了一个喷嚏,无预兆地蹦了出来,响彻整个寂寥的夜幕……
心里一下子冷到了底,果然,脚步声急促地向我这边跑来。
阴暗的小道里,一抹红烛的亮光透了进来,可惜那微薄的暖意此刻却反而显得更寒心了。
小六看见我,先是一愣,转而毫不遮掩地面露凶机,我站起了身,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盘算了片刻,竟是一片空白。
“你,怎么会是你,你听到了什么?”小六凶狠狠地冲我吼道,却不敢大声,低低的语气颇有些阴森。
我斜着眼看他们,其实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只是因为肚子饿来找剩菜剩饭他们也不会信,更何况我确实是听到了,而且听得八九不离十了,此刻他们的心虚更验证了我的想法。倒霉的事情竟总是连着而来的。
心里倒没有太害怕,他们可以毒害二夫人,自然敢杀人灭口,不过看他们颇有些胆怯和心虚的模样,尤其是紫金满脸惶惶不安的神情,料想他们也应该不会想多添一项血罪,至多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关起来,然后趁势逃走……
“你们最好是连夜就走,二夫人的病,或许能瞒得了普通大夫,定瞒不过宫里的御医,不料片刻就会被发现是有人下了毒手,你是二夫人的侍女,应该很快就会被怀疑到。”我淡淡地说着。看着他们从诧异到惊讶到疑虑。
“你全部都听到了?”小六防备地说道,颇有些颤。
“听了些许,便也能猜上二三分,这件事,早晚要被发现,你们早走或许还有些生机。”
“你不会去告诉老爷吧。”紫金此刻已经怯懦极了,断断续续地说道。
“小六,紫金姐,我没理由替你们隐瞒,就算我发誓绝不泄漏你也不会相信,说我是一定会说的,不过我不会告诉老爷,我会直接告诉你娘和二少爷,让他们决定。”
“你……”
紫金那颇有些的肿了双眼立刻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我根本没有想要杀二夫人,我只是……只是换了大夫的药,让二夫人身体虚弱些,这样……这样她就没有力气再随便打人了,我没有想到……我根本没有想到她会突然病发……我……”紫金哭腔着叨絮道,哭声也越发收不住,俞泣俞响。
小六颇有些不耐烦的安抚她,一边紧张地不停叨念着让她小声些,从刚才我提到他娘,他就已经彻底慌了手脚。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宏亮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娘……”小六闻声回过头,颤颤巍巍地喊了出口。
微弱的红光丝丝薄薄,映照着四张不同的脸庞,现着各不相同的情绪,在这深邃的夜里,显得峭楞楞的。
“紫金姑娘,你现回去吧。”沈大娘的声音相似被寒风吹散,苍凉得很。
“这……”紫金不知所措,眼泪刚被压下去,又呼之欲出,小六急忙软声细语把她哄了走,惜别得都很缠绵。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此刻的心情反而焦躁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在预示着,某种不安……
“小云姑娘,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六子,你先回去把。”
屋里,桌上的油灯亮的很憔悴,透着光幽黄得泛着沧桑,如同沈大娘的眼眸,尽是愁。
她拉我坐下,深深地叹了口气,叹出的仿佛都是惆怅。
“小云,你可愿意听我这老婆子说些话。”
我微微颔首,烛光有些狰狞。
“六子从小就没有爹,我要挣钱养家,很少能顾得上他,我是未婚而育,在村里人指指点点,冷嘲热讽里养下了他,他时常被邻家的孩子欺负,他们拿石头砸他,骂他是野种,可我只能替他擦伤口,却挺不起腰板替他讨个公道。后来,我带着六子来月华谋生,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这么容易,有阵子,我病倒了,不要说买药的钱,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趁我睡着了,他居然跑出去,他跑出去偷”说着说着,沈大娘眼里的泪静静地泄了下来。
“他偷了人家的钱袋,要去给我买药,结果被人逮住了,没想到,那人非但没抓他去见官,反而买了药和吃的,与六子一道回来了,我服了药没多久,病就好了,那人同情我们母子遭遇,让我们到了许府来帮工,那位恩人就是陈总管。后来,他做了二少爷的书童,跟着二少爷一起读书,他可聪明了,学什么都快,人又勤快又刻苦,以前那些坏习惯,再也没犯过,他还说呢,将来要和二少爷一起去考功名,他是个很孝顺很孝顺的孩子,拿了月钱就给我买药补身子。”她的脸上,很慈祥,被烛光映得通透的是岁月的痕迹。
“前几年,他喜欢上了二夫人那里的侍女,就是紫金姑娘,这事他虽然瞒着我,可是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会看不明白呢,这两个孩子一直都规规矩矩的,没有什么逾越,可是二夫人,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整天惶惶度日,迷糊的时候要么一语不发要么一个劲得哭,清醒的时候就摔东西,打骂身边的侍女,只有二少爷去看他的时候,她才面露喜色,完全是个和蔼的母亲,可是二少爷一走,她就立刻变了脸色,紫金那孩子,也受了够多罪,浑身上下都是伤,有拧的,有打的,有针扎的,每回她跑来六子这里哭,我都在门外听着,心里头疼的是,其实我早把她当女儿来看了。”她说得很平静,眼里却泛着波澜。
“本来,六子想攒够了钱就替紫金赎身,不再让她遭这份罪,可是自从小云你来了,二少爷就一门心思放在你身上,你站着的时候,他就在远处看着,你没掩门就躺床上睡了的时候,他不敢进去,只叫我帮你盖好被子,掖好角,站在门外面,一看就是几个时辰。二少爷连每天都去给二夫人请安的事情都担搁了,二夫人知道了这件事,越发疯癫,对紫金的虐打更严重了,这孩子,差点就被打得咽了气。”
“所以他们就商量着换了二夫人的药,让她昏迷不醒,却不料这药下得二夫人一下病发了?沈大娘,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的吧,非但没阻止他们,现在又想封我的口,是这样吗?”我冷冷地说道,抬头起,看向那双珠黄露着惊讶,无奈,交织静倘的尽是看不清的脉脉流水。
“小云,我这把老骨头了,只求你瞒上两日,让他们逃了去,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她作势要下跪,烛光摇曳得猖狂。
“沈大娘,你是没听明白吗?人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我看向她,此时胸口开始犯上一股股热流,血脉叫嚣着,痛楚如洪流四处流窜,从无到有,只一刹那,我用手紧紧捂住胸口,血腥在喉口泛得苦涩,额头的汗渗得直流,转眼湿了衣襟,没想到这么快呢,我不由地苦笑。
“你……”她立刻变了脸色,那副苦愁霎那化作烟云。
“你不是个会姑息他的母亲。”我靠在案几边,不驻地喘着气。
她不语,只坐在一边安静地端倪我的狼狈,痛楚。
良久的沉默,喘息声在寂静里弥漫的丝丝清晰,心里的凉似玄冰踏雪,望不到底。
暗叹了一口气,抑下的熬人的痛楚,一字一韵的质问着,问着心里一直想知道的。
“究竟我活着是碍到了谁?”我勉强地端出一个上扬的弧度,却是勾起一片凄凉,什么都不愿再去想了,我闭上验,任由思绪沉的很深很深到了我着不到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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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本来昨天就写好了,结果晋江抽啊,愣是上不来,拖到今天想再多写点,结果眼睁睁看着电脑半天,没打超过十个字,还给回格了……想要发上来,结果晋江他又抽了…………这段叙述就是在重复刷新的无可奈何的过程中诞生的……】
关于悲剧这个问题嘛,其实直到结局前应该都不算是悲剧,这个故事整体的框架我很早前就有了构思,结局也是开始写就定好的,是不是悲剧,到最后大家看了就知道了,不过还早着呢,至少在我心目中,这个结局对于小云来说,或许是另外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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