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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那时凌晟从内室中出来，拂开低垂的珠帘，凝视着他们三人。
“凌教主？”陆小凤本在喝茶，见了忙是放下茶盏，“杨城主怎样了？”
凌晟不语，只走了几步，在西门吹雪面前跪下，深深叩首后才直起身体，仍保持着跪姿，“西门庄主，我求你救回城主。不管你的条件是什么，我全部答应。”
陆小凤心头一沉。凌晟的医术确实可能不及西门吹雪，但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照目前的情况看，不但杨云风可能命在旦夕，凌晟对此还束手无策。再说凌晟一直都看西门吹雪不顺眼，现在竟能够放下身段，跪下求西门吹雪出手相救，可见杨云风的情况已是极糟。他竟然伤得如此之重？陆小凤忙看向西门吹雪，见对方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讶意。
“城主的外伤并不碍事，反是内力全乱，已伤及经脉。我虽以青针暂时将情况控制住，但因修为不及城主，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凌某无能，但愿不惜一切代价，求西门庄主出手相助。”
内力全乱？这岂不是走火入魔了？陆小凤只觉眼前的谜团越来越多，偏还抓不住重点。
花满楼收起折扇，走来扶起凌晟，“凌教主别急，慢慢说。不知杨城主为何会受如此重的内伤？”
“城主本就是将内功全部逆转。”不过是瞬间的犹豫，凌晟一咬牙，随着眼中闪过的一抹决绝，他已是拿定了主意，要将真相揭穿。关乎叶孤城的性命，这便是头一件的大事。再者白云城与朝廷、南王府的恩怨已了，他更没有了顾忌，“之前城主受伤后身体并没有完全康复，今晚又因突然收功而导致伤势更重…”
“内功逆转？为何？”心知这种事对于剑客来说风险极大，稍不留神便会危及性命，若不是别无选择是不会有人这么做的，西门吹雪冷冷一皱眉，“你与杨云风究竟在隐瞒什么？”
“隐瞒？”凌晟也回以一声冷笑，“你们自己看不透，怎么反倒怪城主与我隐瞒了？我只问庄主一句，庄主到底肯不肯救城主？”
“哎，这样好了。”看着西门吹雪的眼神泛出了寒意，陆小凤一面疑惑这两人怎么就这么不对盘，一面赶紧打圆场，“既然凌教主说只要西门吹雪答应救杨城主，自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那我就帮西门吹雪拿个主意，这第一件就是把杨城主和你的事直说了吧。”话音一落他就觉得唇上一凉，果不其然自己的胡子又没有了，不禁在心里哀叹：自己其实是在做好事啊…
“我还要说什么？该说的我早就说过，而且说了不止一次。是西门庄主你的自信让你与真相擦肩而过，又如何能怨我？”对陆小凤被西门吹雪刮胡子的事视若不见，凌晟的眼中浮起的只是无奈的伤痛。
凌晟显然是语带深意，但陆小凤不明白，毕竟有一段时间他去了花家，不与杨云风和凌晟在一起，就只好奇地等着下文。
西门吹雪则依旧皱着眉。对于不被自己放在心上的人所说的话，他当然是不会记得的。可这一次，他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
西门庄主果然自信自己的剑术。难道西门庄主不希望流言属实么？西门庄主真的就没想过这流言属实吗？
凌晟低低一笑，可听在他人耳中却只感一种凄凉，“万梅山庄势力大，西门庄主又潜心向剑，放眼武林，凡在武学上有些造诣的剑客，哪一个是西门庄主不知道的么？对于一个凭空而出的天山剑客，西门庄主不是早已疑心了吗？”
话音一落，陆小凤就吃惊地张大了嘴，“你…你是说…杨云风…”
凌晟并不答话，只接着说道，“若天罗剑不入西门庄主的眼，那…”不待他把话说完，身侧就扬起了一阵轻风，再看时已不见了西门吹雪的身影。
“哎，凌教主，你是说杨城主他的身份是假的？”杨云风凭叶孤城的遗书成为白云城主，遗书经过西门吹雪的检验并非伪造，那杨云风的身份又怎么会是假的？见凌晟不回答，陆小凤就拉着花满楼跟着进了内室。
眼前所见已代替凌晟解答了陆小凤的疑惑。
“叶…叶…”
静静躺在西门吹雪怀中的人虽是青丝散落，但没有完全遮盖那张面容。此刻他的肤色并不如当日在春华楼时那般莹润如玉，反而因为毫无血色而显得苍白。也许是因为陷入了昏迷，那周身的既有着谪仙的出尘，又有着帝王的高贵的气势被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最本质的清宁沉静。
此刻，这人的手中没有剑，身畔没有天外飞仙的光华。
但不管怎样，陆小凤都不会怀疑眼前人的身份。
不管是白云城主，还是一代剑仙，都是那个人，叶孤城。
杨云风，叶孤城…南王府一事留下了未亡人，西门吹雪的剑下也有一个未亡人。
花满楼也怔了一下，“这…原来杨城主便是…”
“人，都是有弱点的，不管他掌握着多大的权力，武功有多高强，身份是多么高高在上。这些优势并不能消除他们的弱点，只能加以掩盖，不让他人轻易发现而已。”从一脸目瞪口呆的陆小凤身边走过，凌晟止步在床前，目光落在被西门吹雪亲手揭下的那张面具上，“西门庄主被誉为‘剑神’，殊不知剑就是你的弱点。你太过相信你的剑，所以你虽然疑心城主，却没有想到他会是你剑下的未亡人。城主贵为南海上的天子，又是群英之首，一代剑仙，却仍然输给了心中的执念。他诚于剑，更诚于白云城，他的剑就是白云之剑。所以南王父子两次拿白云城威胁城主都如愿以偿了。陆小凤，你的朋友遍及天下，他们能够给你力所能及的帮助，让你逢凶化吉，也会让你因为他们而身陷险境。花七公子宅心仁厚，在武林中甚有威望。但危险也往往潜伏在其中，因为你永远不会拒绝。而我身为城主府的总管，又掌管天一教，在白云城里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些都是城主给我的，但我也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城主而失去性命。”
听着凌晟淡淡将各人的死穴道来，陆小凤只留心了他说叶孤城的那几句。南王父子两次拿白云城威胁城主都如愿以偿了…他对南王府和白云城的恩恩怨怨所知并不完全，也不知道朱有珩他们究竟是如何威胁叶孤城的，但他相信凌晟的话，相信只有在白云城遭难时那个不沾红尘的仙人才会执剑步入地狱。
这才是白云城主叶孤城，那个为百姓所念念不忘的人，那个自入江湖以来受伤次数寥寥可数却会为了自己的子民而吐血的人。
陆小凤苦笑了一下，发现自己现在才真正明白凌晟那句“因为白云城主”的意思。
但那时自己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杨云风和叶孤城竟是一个人。
“我恨朱有珩父子，恨他们为了自己的贪念威胁利用城主，恨他们让白云城的百姓受苦。但有一点我感激他们，就是他们救了城主。这一次，如果西门庄主出手相助，凌某之前说过的话，永远不会更改半字。”
“我救他，与你无关。”西门吹雪收紧了双臂，修长的手指没有扣着乌鞘古剑，反而轻轻描过怀中人的眉眼。
若天罗剑不入西门庄主的眼，那天外飞仙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知道自己是这样想的。
谁又真正会天外飞仙呢？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而真的只有那一个。
一点一点揭开那张面具，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熟悉的面庞，西门吹雪的眼中流光乍现，指尖下意识地扣住叶孤城的肩膀。
身体是温暖的，人是真实的。
凌晟说得没有错，他确实自信自己的剑，从未有过怀疑。所以任凭他怎么推测，他也没有想到杨云风竟然就是自己背上那柄寒铁剑的旧主，是为自己视若知己的那人。
为什么杨云风不能和西门吹雪比剑？
为什么自己会产生错觉，以为坐在书案后的人是叶孤城？
为什么白云城是杨云风的性命？
为什么天罗剑与天外飞仙有相似之处？
为什么在那一刻杨云风会突然收招？
为什么自己会在那个时候伸出手？
自己并非杀了两位白云城主。自己只杀过一位白云城主，但是可以说杀了两次。
还好，还好他在回过神来的时候迅速移开了剑气，还好凌晟亦有一手绝好的医术，还好这一次自己不会再与那人擦肩而过。
将背上的寒铁剑解下，同乌鞘古剑一起放在一边，西门吹雪扶着叶孤城坐起，双手抵上对方的后背。天一教主的青针神技绝非徒有虚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控制住叶孤城体内错乱的内力，足以见其修为之高。现在西门吹雪只需以自己的功力强行将那些错乱的内力理顺便可。掌上升起了冰蓝色的光芒，他毫不吝惜地将内力注入到叶孤城体内，在引导叶孤城的内力恢复正常的同时尽量修复之前经脉遭到的创伤。至于陆小凤还在与凌晟谈及的例如南王父子如何救回叶孤城，又如何塑造了杨云风这样一个本不存在的人物的事，已不与他相干。
他在意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虽然他心里是恨的，恨自己竟然没有想到杨云风就是叶孤城，枉他二人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枉他认为自己与叶孤城是心有灵犀的知己。他也恨叶孤城，恨这人竟然瞒了自己如此之久。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若今晚自己没有及时收手，他们是不是就真的要经历一次生离死别？他甚至恨凌晟为什么不曾将话挑明，恨陆小凤自诩为叶孤城的朋友却也没有看出叶孤城在演戏，恨花满楼为何没有辨别出杨云风的气息和脚步声，即使明知叶孤城掩饰得极为完美毫无破绽。
也许这些恨都是莫名其妙的，但都很真实。只不过它们都仅仅是在心头淡淡拂过，瞬间就被失而复得的满足取代。
欺骗也好，利用也好，他都不计较，只要叶孤城的心愿达成，只要叶孤城还能够好好地活着。
疗伤的过程中西门吹雪并没有遇到太多阻碍。待他收功时，叶孤城的脸色已不再那样苍白。重新扶着叶孤城躺下，西门吹雪替他盖好被子后写了一张药方，吩咐每日煎药三次，由他亲自喂叶孤城服下。
三日后，当西门吹雪端着药碗走到床前时叶孤城已然苏醒，寒星般的眸子里透着清冷的光芒。
而就在下一个瞬间，西门吹雪手里的药碗被打翻在地，药汁溅在白衣上，他却恍若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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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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