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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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圆想问，抬头看到如镜美绝的面庞又脸红起来，自惭形秽问不出口，偏过头见秦四方一脸事不关己，想道到底师兄与如镜和尚相识久些，伸手揪了揪师兄的衣襟。

　　祝清鹏嫌弃地一把拍开他，笑嘻嘻地向如镜问道：“如镜大师，请别卖关子了，说与我们听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并非有意隐瞒，”如镜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微微一笑又道，“自是要一一说与诸位听。只是于此之前，贫僧有一个问题想请问二位道长。”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秦四方，又转过头眸中含笑望着顾清圆。

　　顾清圆叫他看得脸又红起来，连忙垂下眼睛点点头。

　　“多谢道长，”如镜又念声佛，柔声问道，“二位道长近日可曾到过什么地方？”

　　“我二人近日一直在隰州左近。”顾清圆老实地回答，说着又向秦四方的方向看了一眼。

　　秦四方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手肘架在炕桌上支着脑袋，面上不动声色，全不知在想什么。

　　顾清圆见状不由得心头烦躁起来，明明是自己被冤枉了，这人怎么还这么不上心？秦四方似是看出了他的焦躁，趁另外两人未注意，向他挤了挤眼睛。顾清圆气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如镜听到顾清圆的回答，秀美的眉毛蹙了起来，又念了声佛道：“如此一来便有些麻烦了。太行、吕梁二派离隰州不远，策马一日可至。二位的行踪倒也与江湖传闻对得上，若是有人站出来指正，十分难以解释。”

　　“师兄！”顾清圆有些急了，望着秦四方，想起林氏一族的人证，又向如镜道，“隰州林氏一族的族人可以为我二人做证。”

　　“二位自始至终一直在那么？”如镜微笑追问。

　　顾清圆呆了一下，无言以对。他二人到隰州乃是四月十六，在林氏族中呆了五日，严格说来有人证之日只有四月十六、二十两日。且林氏一族对秦四方那般态度，若是再听闻这个消息，恐怕休谈作证，只会避之不及吧。

　　“不瞒二位，”如镜见顾清圆为难，笑了笑又道，“业师近来也听闻了诸般事情，遣贫僧下山来查探情况。”

　　顾清圆心中一紧，此事已经惊动了少林高僧了么？如此说来想必师傅也知道了吧？想到此处又是一阵慌乱。

　　“二位所说的情形我是相信的，但是无凭无据，日后说起怕是难以服众。”如镜接着又道。

　　“惨了惨了，”不等如镜话说完，祝清鹏先哀叫起来，“师弟你这是没跑了！真阳派也惨了！白四少至少找了七八个门派的人一起追你们……还有那美人图，江湖上都说是秦道长抢了白四少的美人图，杀人灭口。”

　　“美人图？”顾清圆正焦急，听得“美人图”三字想起了什么，疑惑地看着祝清鹏。

　　“祝道长方才提到美人图，贫僧所知一二，便与此相关。”如镜和尚明眸微转，看了看顾清圆秦四方二人，微笑道，“实则太行吕梁二派为人所灭之事与二位相关，便是因为这美人图。”

　　自那日听姚黄提及，一月之内再次听到“美人图”，顾清圆想到秦四方背囊中的那幅画，不禁又看向他，却见秦四方还是一径的淡然，仿佛此事与他毫无瓜葛一般。顾清圆更气。

　　美人图一事，他幼时似乎听祝清鹏与其他师兄提起过。只知道是一幅画，据说暗藏了一部高深的武功秘籍，又有人说藏了一个藏宝图。此等之物现于江湖，必然是血雨腥风。只是不知到底经过如何，又如何与他们扯上了关系。

　　“师弟你年纪太小，那时候你怕是还没出生，我也是听师伯说的。”提到故事，祝清鹏来了兴致，大声咳嗽了两声，作势便要讲。

　　如镜却念了声佛，微笑打断祝清鹏道：“祝道长且不忙说，此事时日已久，且牵扯很多，想来祝道长也未必都知道。区区不才痴长了几岁，当日之事武林之间多有传闻，倒是听得仔细，便由我来说与顾道长听，祝道长意下如何？”

　　祝清鹏闻言挑眉，不提故事却道：“大师你看着不大啊，那不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么。”

　　如镜微笑不语，妙目微向秦四方瞟去，又道：“此事若是说起来，秦道长知道的或许比贫僧更仔细些。”

　　顾清圆又是一震，望向秦四方。如镜此言何意？

　　秦四方抽回支着下巴手臂，偏过头看向如镜，唇边带笑，目光却是冷冽，淡然道：“要我说么？”

　　如镜抬袖掩唇笑出声来，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不劳秦道长，贫僧便先说着，若是有何不对的，还请秦道长提点。”

　　秦四方冷笑不答。顾清圆茫然不解，秦四方这个样子又是他未见过的，不知为何心下只觉有些闷，又像是有人在他心口塞了数颗未熟的橄榄，酸涩之感直浸到心底。

　　如镜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二十多年前，扬州界内有个藏剑山庄，历代以剑法精湛闻名。其时更出了一个声动武林的名剑客，打败了无数大小门派的高手，把藏剑山庄的名号打得更响。”

　　顾清圆认真听着，忍不住又瞄了几眼秦四方，却见他像是全没有在听如镜讲故事，莫名心下稍宽。

　　“不知自何时开始，江湖上有了一个传闻，说藏剑山庄得了一本绝世剑谱，藏在一幅画中。画上绘着一个绝世的美人，于是江湖中人传其为‘美人图’。”

　　如镜讲得轻柔，言辞如流水般缓缓滑过几人耳边。顾清圆再次想起那日见到的那幅画，一时又觉画上那女子虽美，却也当不起“绝世”二子。遍寻他所识之人，便只有这眼前的如镜和尚当得起“绝世”的形容。

　　如镜顿了一下又道：“那一年那名剑客又打败了川陕一带的一个名门弟子。名门弟子心高气傲，不满之下召集了十几个为名剑客打败的门派，又请托了数个名门大派，一齐到了藏剑山庄，指称名剑客为求扬名，不顾武林道义，比武之时下狠手伤人性命，要其一偿性命。”

　　顾清圆听得眉头皱起来，祝清鹏先叫了出来：“什么屁话！”

　　如镜微微一笑，又道：“此间情由却也难论曲直。江湖中人只道藏剑山庄此遭必然无幸，却不道十几个门派的百余人前去，只有几个人回了来。”

　　顾清圆“啊”地一声叫出来，祝清鹏连连点点头道：“这个听说过！”

　　“回来的人只说见了妖怪，再问详细，却无论如何说不清楚了。”如镜轻叹一口气，合十念着“罪过罪过”，又道，“若只是这样便罢了，此事奇在藏剑山庄上下几十口，竟也无一幸免。于是便成为一桩悬案。”

　　如镜语声轻柔，寥寥数句讲述了二十年前武林中一件惨案，近二百人的性命只在评述中来了又去。顾清圆心下惆怅，祝清鹏也住了嘴不说话。

　　“这与近日之事又有何关联？”顾清圆想了想问道。

　　“崆峒派、白石剑派、太行派以及吕梁派，都是当日参与讨伐藏剑山庄的门派。”如镜淡淡地报出近日遭劫的几个门派，又道，“崆峒派长老上官宏，以及白石剑派掌门白松禧，便是当日生还的数人之一。”

　　顾清圆心头剧震。

　　“近日才有传闻美人图重现于世，跟着几个门派相继遭受灭门之祸，有人推断，这是当日藏剑山庄幸存的后人前来寻仇。”如镜复淡然道，说话间隐隐又向秦四方的方向瞄了数次。

　　顾清圆忽然想起那日在白石山庄，上官宏询问下人之时，那下人说白馥棠之妻曾与人说：“把那幅画给我”，上官宏闻言神色大变追问“什么图”。难道此事从那时便已经开始了么？

　　秦四方与他说白馥棠新婚夫人乃是山鸡妖怪，却未提过那幅画之事，此间还有祝清鹏及如镜和尚二人，没办法立时问他，顾清圆心下更焦，无意喃喃道：“这该如何是好？”

　　祝清鹏也跟着挠头，此事牵扯太大，远非他之所能，原以为只是误传，找到师弟说清楚便罢了，未想到情形发展至如此境地。

　　如镜讲述完毕，双手合十念了几声佛号，妙目低垂，却是不再多言。

　　客栈通铺大房中一时寂静无声，却听秦四方懒洋洋地声音忽道：

　　“都说是我一人所为罢了。”

　　顾清圆楞了一下，忽然懂了他的意思，情急之下瞪大了眼睛高声道：“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秦四方歪着头望着他，笑吟吟地问。

　　“你……”顾清圆叫他问住，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不行，皱眉苦思了片刻道：“你不怕他们找你来报仇么？”

　　“那又怎样？”秦四方依旧满不在乎地笑着，仿佛说的是几个门派要找他除妖，而非杀他报仇。

　　祝清鹏听得有点懵，这秦姓道人自与他们见面未说几句，开口便如此不合常理，实在稀奇。如镜和尚低垂着双眸，只微笑着听着，却像全无意外。

　　“明明没做过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认？”顾清圆拧紧了眉头，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望着秦四方问道。

　　“我若是说你昨日出了三次恭，你待如何？”秦四方又将头支在手肘上，惫懒地笑着忽然换了话题问道。

　　“我昨日？”顾清圆闻言脸红起来，这时候他为什么问这种不想干的事，心下有些生气，嘟着腮帮子反驳，“并未出恭三次。”

　　“我便是这么说了，你要硬辩到底么？”秦四方呵呵笑着又道。

　　“倒也没那个必要。”顾清圆面色更红，一面是羞得一面是气的。

　　“便是这样。”秦四方摊手做个无谓的表情，笑道，“江湖传言又不会掉块肉，要传便传去好了。”

　　“这怎能一概而论？”顾清圆瞠目，不能接受他居然做这样的类比，“那么多人要杀你。”

　　“师弟，说起来要对不起你了，时已至此，劳烦你指认然后跟着他们一起追杀我。到时我找个地方躲起来，过段时日他们找不到自然就放弃了。”秦四方笑嘻嘻地又道。

　　祝清鹏听了眼前一亮，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既不用担心真阳派的声誉，又不伤大家性命。刚想点头说好，顾清圆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不行！”

　　顾清圆原还只是焦急，莫名于秦四方的满不在乎，听到他说要他指认他，忽然来了火气。想起林氏族人对秦四方的责骂，又想起他暗自耗尽法力为林氏一族除妖，还有婚礼上那只山鸡，而今再是太行吕梁二派的污名，他只觉平生从未这么愤怒过。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顾清圆瞪着眼睛怒视着秦四方，斩钉截铁地道：“便是你认了，我也要帮你洗刷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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