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青渊

　　Part 18 进宝山
　　当太阳的最后一线光辉在地平线隐匿时，天地岑寂，万物苍茫。
　　而沙漠民族迎接客人的宴会才刚刚开始。
　　篝火点燃了夜色，露天的席座抬头就能看见满天星辰。夜色诡魅，围在欢快燃烧的火堆外围。席地而坐，热情的维伊族人载歌载舞的助兴，宽大生风的民族服饰尤显得妖娆妩媚。
　　入境随俗也换上类似的服装，雪清泠坐在路浅浅旁边毫不顾忌的抓了鸡腿放在嘴里啃。因为在湖水中沐浴过的关系，清爽的感觉使路浅浅的心情格外好，也就不去计较此时他的粗鲁举动。
　　眉目被制作精巧的金色假面掩去，只略略能见到一汪汪深潭，倒映天上星辰璀璨，眼波漾动处，纤细泛着丝绸光泽的蛮腰水蛇般舞动，冶艳风情无边。
　　果然，种族的文化习俗不同，妩媚性感的表达方式也有所不同啊。
　　盘腿坐在草席上，席子是用绿洲中某种不知名植物的柔韧枝条编织的，柔软坚韧。夜游神已被他放在地上，头也不抬的食用沙漠中非常稀有的鱼。从湖中捕捉的淡水鱼，即使是族长也没有天天食用的特权，为了防止被捕捞殆尽，每年还有三个月的禁捕期。
　　“你还真是幸福啊，居然吃得上新鲜的鱼。这可是沙漠中的鱼呢。”
　　为了让跟着在沙漠中吃了将近二十天干粮的夜游神均衡营养，他忍痛将自己分到的唯一一条鱼让了出来。看着黑色的猫咪大快朵颐，再看看桌上一大队不知名昆虫的油炸尸体，他就有种想将鱼抢回来的冲动。
　　视线不停扫过舞娘们纤细的腰杆以转移注意力，雪青泠的态度稍显冷淡。
　　“青泠，你也吃啊，难得的啊。”
　　边上的路浅浅大口解决桌上的食物，他应该是没注意到自己嘴里咬的是蚂蚁、蚱蜢之类的尸体。
　　“是，我知道了。”
　　心中叹口气，他继续认命的啃着唯一一只鸡腿。
　　火焰欢快燃烧，伸缩腾挪，明明是炽热的，却让人感觉到冰冷。抬眼，南宫与闻人似乎也迷失在这妖娆而带有鬼魅气息的夜宴里，倒是秦夫子，还是一副扑克脸模样，不知是真是假的面孔尚无大幅度的变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恍惚匆匆间秦无名只隐约捕捉到几股异样的气息，可惜转瞬即逝，无法成为证据。
　　借口除了席座，渐渐远离纷扰的人群，注意不被任何人发现自己的举动，秦无名小心翼翼的观察周围的情况。木头搭建简陋的房屋基架，房顶是晒干后的草堆铺成，因为沙漠不常下雨而得以长期使用。
　　与沙漠的灰败黄沙相比尤显异常突兀的青绿草地在脚下蔓延，凉淡寂寞的气氛让人有种迷失般的荒芜感觉。
　　由于空间造成的错觉而让人以为眼前欢腾热闹是隔了时间看过去般的遥远，表面愉快内心警戒的两家少爷，安静若水坐在一边的闻人小姐，因为某些原因一直与人保持距离的路浅浅，眉目单纯、柔软和善的雪青泠如同孩子般单纯开心，还有，坐在族长旁边被火光映得五官神色模糊的景珂，都是那样的遥远。
　　守着距离观望，黑夜中的亮光公平的倒映在他的眼里，演变成浮游莫测的光点，衬得脸色阴晴不定，扑朔迷离。

　　避开让人汗毛起立的昆虫大餐，雪青泠不动声色的只取用蔬菜，宽大衣袖成为他的遮盖。
　　说实话，他现在用的衣服还是当初顺手牵羊得来的。因顾忌沙漠的恶劣环境，他完全不想糟蹋那些新买的衣衫，方沫楠那宽大的衣服沾了尘土之后风尘仆仆的套在身上尤显得他柔弱可怜了，再加上那副单纯良善的长相，更是极大的激发了部落女人们的怜爱之心。
　　“闻人小姐，你怎么不吃呢？胃口不好么？”
　　注意到身侧的世家小姐安静的没有动静，他挺难得不带任何目的的关心一下。
　　“……不，只是好奇这些是什么做的。”
　　黑漆漆的一堆，如果他的眼睛没问题的话这些一个个的有细肢长节的东西貌似就是以前森林中见过的那些昆虫吧，真不明白路姑娘是怎么有胆量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吃下去。
　　哦，发现了呀。还以为他会和那个面不改色的女人一样利害呢，毕竟都是江湖儿女不是么。
　　心里虽是这样想，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伸手将桌上另几样比较正常的菜端近些。
　　“那些应该是蚱蜢之类的昆虫，营养很好的，吃不惯的话就吃别的吧。”
　　“谢谢。”
　　谢过雪青泠的关心，她再看看一边的自家兄弟，恨不得过去踢几脚。
　　哪有这样不负责的哥哥，只顾着喝酒看美女。
　　他们现在开欢迎会的地点离那山脉相当近，而他的背面正对着那座山峰，那座令他从一开始就非常在意的山脉。
　　不行。他还是很在意，不过去看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连眼前的各种美女也吸引不了自己的注意力。
　　不着痕迹的回头观望了眼之后，终于定了决心。
　　对着身边的人交代几句说要出去方便一下，雪青泠离了席位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就往山下走，而是进了一个小巧而茂密的山林。与此同时，留意到他的举动，坐在维伊族族长身侧的景珂微微一怔，随即意料中般笑迎四方。
　　悠悠盯住那身影离去的路浅浅眼中有一线亮光闪过，映得眼睛一片妖娆，眼角稍稍上扬，立时便风情万种了起来。
　　跟去还是不跟？在两个选择间打转的路浅浅没有留意到景珂那不寻常的霎那变化与他所作的几个小指示。
　　毕竟是楼主亲自关照过的人，还是跟上去比较放心。打定主意的路浅浅也立即起身，趁着人还未走远跟了过去。
　　她这一动身也就惊动了隔着一个座位的闻人凉，宴席进行还不到三刻钟。雪青泠的那一伙人就走了一个不剩了，实在是让人怀疑。使了个眼色给另一边的两个同伴，南宫悠会意的跟在路浅浅的身后。
　　此时，坐在上位的景珂看见下边的情景却也不慌不忙，依旧谈笑风生的脸让人看不出破绽。至少，闻人兄妹没有在意，他们的心思全在离席的那三个人身上，哪有空去注意半路出来的景珂。

　　这真的只是一个绿洲吗？
　　走在丛林间，雪青泠不禁扪心自问。刚来的时候没注意。在通往小山道路的尽头，有两个维伊族人守卫，身材高大挺拔，目光炯炯，一看便知不是易于之辈。
　　怎么办？要硬闯过去吗？
　　眼前一条崎岖羊肠小路在那两尊门神脚下蜿蜒过去，隐匿于半人多高的杂草中。
　　可是硬闯似乎不太好，他们毕竟还站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过，不进去又让人觉得有些不甘心呐。
　　他又在周围打量了下，荆棘丛生，灌木茂密，树木奇特的并肩形成栅栏，摒除外人擅闯的可能，这种架势若说里面没什么特别，鬼也不会相信。
　　路只有一条，那是在悬崖上，在山脚下的话，对他而言，绝对不会只有一条路。
　　跟在后面的路浅浅看见雪青泠盯着守卫人一会儿之后，转个方向到另一边去了，好奇加上任务，她也跟了过去。
　　他在干什么？眼见雪青泠到了另一边之后，探头探脑四处扫描，貌似确认无人之后，深呼吸，摩拳擦掌，双眼盯准目标，脚下使劲一发力，人便如山中松鼠般蹦跶前进。
　　老天爷！他真的不懂武功吗？明明没有内力，动作的灵敏度，绝佳的弹跳力，可绝对比一般的习武之人都强上不止这么一截了。若是习武之后呢？路浅浅可不敢保证自己还是他的对手。
　　路是有点儿不好走，却还比不上当初在荒山野外训练时的艰难。
　　那个时候他还没被人发现女生的身份，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山上到山下跑几个来回，然后吃饭，接着是基础知识体能训练，然后是各种知识技巧。混□□也是需要知识的，在荒郊野外行走还不是小事一桩。
　　想当年……啧啧，可到处都是变态教官们布下的陷阱障碍，悬崖峭壁算什么，泥石流般的巨石群滚落和漫天竹箭雨才叫壮观……
　　暗自对比的雪青泠脚下也不含糊，以卓绝的弹跳能力在挨得密密麻麻么树枝间跳跃，许是黑夜的缘故，他并未发觉路浅浅在身后跟踪。
　　借着漫天灿烂星辰照耀，不一会儿就转回了那唯一的山间小路。
　　羊肠小道崎岖着向山中深处游走，路两旁倒是干净，盛开着不知名的可爱花朵，一路延伸至肉眼看不见的距离。
　　就是这条路。
　　找到目标的他并没有急着踏上这条通往未知的道路，清清秀秀白白净净又可爱天真的脸上一双摸黑澄澈的眼眸轻轻眯细了，一瞬间的神情像极了猫。细细的打量了四周，疏影的斑驳有异样的安详。今夜无人入睡。
　　查探过后觉得安全的雪青泠从树上一跃而下，俯身向下的角度嘴角泛开的笑容半明半暗间隐匿，诡异莫名，妖娆盛开。
　　小小的身影奔跑跳跃，转眼被从生的灌木所遮挡。眼见着他离开，路浅浅才尾随着从树下来，站定，神定气闲的轻轻闭眼。
　　“你可以出来了，跟踪者先生。”
　　“哎呀，被发现了。”
　　随后跃下的第三个人的口吻一点儿也没有被发现的紧张。
　　“没想到清衣楼的老板武功也这么厉害，不知道这算不算秘密？”
　　斑驳树影摇曳，南宫悠的白衣染上斑斓，微微轻笑的脸在阴影交错中明明灭灭，英姿绰约。路浅浅轻抬莲步，曼妙一个转身，长发也随风飘起，柔弱无骨般优雅的慵姿，身体好似没有重量一样落在南宫悠身前。
　　“别想拿这些来威胁我，请说出你的目的，跟踪者。”
　　逼问的声音也能如此柔媚，天底下除了清衣楼的人恐怕也没别的了。
　　他的名声唉，被路浅浅左一个“跟踪者”，右一个“跟踪者”给干脆的砸了。
　　“我只是好奇，好奇你们三个人为什么全都走了，所以跟过来看看。”
　　“哦……那你现在见到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可以滚了，她不欢迎外人。
　　南宫悠也不着脑，风度翩翩立于树影与月白的交织间，光影交错出优雅从容。
　　“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吧？”
　　“……当然。”
　　眉目一凝，随即舒展开来，眸光映着星光，潋滟出夜花绽放的诡媚妖冶。
　　“你能跟就跟上吧。”
　　足下一点，腰身一拧，红衣翩飞，身体轻飘飘的斜飞出去，转眼间就在十丈之外。南宫悠望着那方向，一言不发的运功追了过去。
　　摇曳绿枝在脚下沙沙作响，银光一地清华遍洒。
　　虽有光的照耀，但树枝驳杂交错掩盖，若不是地上这多年行走踩踏而成的小路指引，恐怕真的会在这片林子中迷路。
　　五月中旬的天气本该不会感到寒冷，但是在这片地域，天气仿佛被上天遗忘了，越发的冰凉刺骨。白如霜雪的清凉月光下，空明素净的空间。
　　更深露重。
　　当南宫悠到大陆浅浅所站的地方时，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惨案。
　　“怎么回事？”
　　面前几句尸体横卧在血泊中，从那头部不正常的扭曲程度来看，应该是被人徒手弄断脖子的所至。
　　“你自己不会看么？”
　　虽是表情冷淡，路浅浅心中却在打鼓。她不认为这是雪青泠所能做到的，就算他的天赋再高，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扭断几个习武壮汉的脖子。眼下最有可能的也只有她的主人了。
　　主人到底在想什么？这里面真有什么东西重要？但在别人的地盘上杀人无论如何都不是明智之举。还好这儿僻静，不轮班的话能瞒得久一些吧。可是，身边的南宫悠会把事情抖出来么？
　　不由瞟了眼书生样的南宫悠，其实路浅浅多虑了，南宫悠以为这全是雪青泠所为。既然他有如此的弹跳能力，那再加上超强的蛮力也不是奇怪的事情吧。
　　“我们是不是也进去看看？”
　　斜睨那些尸体前的山洞，南宫悠一向游刃有余的眼中多出一丝不为人知的紧张。敌我未名，胜负难测。
　　“你不想？”
　　反问的语气不知是否是多心，总让人觉得内含嘲讽。红衣翩然欲飞，与地上细细蜿蜒的红色血液交相辉映，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在血色间分外妖冶。
　　“当然。”
　　跟随路浅浅轻柔的脚步，南宫悠也不顾忌什么。事以至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他还真对那山洞的里面很感兴趣。
　　黑不溜秋的山洞，这里的世界与外面的星光满天没有关系，将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肉眼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若不是长年习武能暗中视物的话，恐怕真得如盲人般摸索前进。
　　没有内力的雪青泠是如何在这山洞中行走的呢？
　　一瞬间两人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少年瞎子般前进的滑稽场面，头顶一排黑线。
　　在路浅浅与南宫悠不负责任的想象中的人并没有如他们想象般磕碰。举着左手一直掩饰的夜光表向山洞更深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当他一进山洞时，就觉得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拒绝外界的一切，包括风和星光。幸好他还有这只夜光表，太阳能支持的电源可以让他放心使用不必担心断电，荧荧绿光穿透黑暗的空间，浮现出令人安心的感觉。
　　说到这只表，他也奇怪为什么只有灵魂穿过来的情况下会将手表和匕首一并带过来呢。大概跟当时的晴天霹雳有关吧，强大的磁性将这两样东西与灵魂绑定，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刚醒时手表的时间不准确。
　　洞中阴冷潮湿，而沙漠的环境很是助长了冰寒，嶙峋峥嵘的怪石诡异的围在四周与头顶。
　　里面有什么东西啊？路挖得这么长，不快点的话那些人就会怀疑了。
　　心中疑惑的雪青泠当即更加冷静，脚步轻快的加速向前。走了大约10分钟，除了手表的荧光，前方似乎也有微弱的光线，明灭闪烁未定。
　　有了！
　　加速的走向那发光处，山洞的尽头是一个面积不小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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