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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红花白羽
——早已开始凋谢了,在盛开之前。
烷效是个人类。
如果他没遇上颜素的话,他只是个普通的人而已。
那天是个很普通的日子,下了整天的雨,阴冷。烷效的店里没什么客人。他关了店,撑了伞,自己一个人在店外站了许久,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些日子的生意。
雨点打在石板上,有淅淅沥沥的声音。雨雾漫了起来,街尽头的客栈招牌隐约着没入了其中。没了行人,街上显得格外安静。烷效在先生的指点下也读过几本书,此时颇有点感慨,却想不出哪怕一句应时的诗文。
他见雨不大,便收了伞拿在手里,任雨丝拂过面颊,把衣衫打得半湿。
“那样很舒服吗?”忽然有个清冷的声音这样问。
这是颜素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当时她仅裹着一件破烂不堪的亵衣,抱紧了双膝,缩在他的店临街的房檐下。房檐滴下的水滴到她的发间,又顺着发梢滑入衣领里。
即使如此,她身上也有一种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息。
“没错,你很舒服。你的家离这里很近,衣服湿了可以回去换,还有热腾腾的饭菜和茶,脚底下有炭炉子熏着,睡觉用的是锦缎被子。”她看着烷效,双眼一眨也不眨,“你丫还他妈的要那把连〇〇用都没有的烂伞干什么呢?给我吧。”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带着不可侵犯的高傲表情。
烷效想自己的下巴一定掉了下来。
然后呢?
那之后的事情,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是顺其自然而已,烷效想。
下雨的时候,后院那棵树开花了——抽出嫩绿的芽儿,露出藏在幼叶中、柔软的粉白色花苞。花苞在雨丝的浸润中不断膨胀,一层层的花瓣几乎要把萼片撑破。
等到花苞微微泛红的时候,突然“啪”地一声,就这样在他的手中绽放了。
颜素说她不是这片大陆上的人,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是就是吧。
他要感谢上天,让颜素掉到了辉城。
见到颜素,他的家庭在短暂的震惊后,立刻乍开了锅。他的腿脚不稳的父亲老泪横流地举起拐杖,他的慈爱的母亲登时晕了过去,他的发妻抱着三岁的女儿跪倒在他脚下,死死扯住他的裤脚。颜素扭过脸去,一幅“我早知道”的表情。
但他的选择不会轻易改变。
“我和你走。”他对她说,“这里的人不接受你,那就去海的另一边吧。”
颜素点头:“我跟你走。”
烷效把不能带走的财物全部变卖,和她连夜离开自己居住了二十多年的辉城前往东边的岐晗港,那里是木族领地中最大的港口,也是炎荒的最东。他买了船,买了几个船工,还备了可以慢慢吃到来年的食物和淡水。
不去西边的大陆。
他要往东走,去太阳升起的地方。
那里将会有他的幸福。他们的幸福。
出航不到一个月,他们就误闯了进那片雪白的藻海中。
茫茫的白色羽叶包围了船,似乎无论哪个方向都不存在尽头。飘散的绒毛落入水中,一个喝了那水的船工硬是生生地挠破了喉咙。
没有水,再多的干粮也无济于事。
颜素对他说:“让我去看看,也许我能找到出去的路。”
他犹豫着。
“你丫难道打算带着我一起在这〇〇都不〇的地方烂成他妈的人干然后被他妈的人鱼吃到肚子里彻底消化掉再变成〇团子拉出来么?”她怒目。
烷效老实的回答:“当然不!”
“那就让我去,我找到出路后会回来的。”
她展开了翅膀飞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船工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地放了个舢板,把他扔下了船。船上除了他,还有一根缆绳,两个腌菜用的石头。
他醒来,醒悟,就算遇见了颜素,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普通人。
少年时也习过武,但他还是放弃了跟着师傅游历的机会,留在了父亲传下来的店里干活。本来应该在辉城的平淡一生被颜素的出现彻底搅乱,以至于转瞬间失去了所有,他不后悔。
靠意志撑到第七个日落,满月即将从海面升起时,他看到了一对翅膀翩然而至。
那不是她。翅膀的主人自称是什么庚鸣大人的使从,来这里要取走东十藻中的羽藻去送给海中的鲛族巫女。满月升起的霎那,洁白的藻海消失了,一片不足尺长的柔软白羽出现在翅膀的主人手中。
这就是羽藻的实体。
什么藻海,什么迷阵,都是它造成的幻象。
他请求那人带他走,或者至少给他一些水和食物。他说他要找一个和那人一样有翅膀的人,她是他的女人,她会回来找他的,他不能让她找不到。
那人把羽藻包好,夸张地笑。
“谁会管你啊?在这里烂成人干然后被人鱼吃了更适合你哦。”
“……!”
烷效没想过自己原来还剩下那么多力气,甚至可以掐断那人的脖子。
扒下那人身上的鲛绡单衣,拿走他手中的包裹,把腌咸菜的石头像珠民那样绑在双脚上。
在岐晗港的时候他听说过,海中有个无所不能的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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