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梨花殇

　　已然入夜梆子声声传遍街头巷尾，窗外华灯已然初上。

　　宁妃挑了几个蜜糖核桃拿来吃，水葱般的指甲在烛灯下显得十分娇嫩，看到一旁翻书找典籍的赵念离又见一旁织着荷包的翕琯轻笑问：“两位妹妹都在想谁呢？”

　　“我想找点书，实在夜里没什么事儿闲着无聊。”赵念离都快要爬上太师椅找了，宁妃闷笑：“一个姑娘家像什么样啊，你伴男子算了，倒还是能风光一回。”

　　“宁王妃说笑了，我只想做做女红织织布。”翕琯见了赵念离也扑哧一下笑出来。

　　宁妃目光流转，突然嘱咐：“望水，你快给赵姑娘换一身男生的衣服，记得越快越好。”望水诺了便将念离拖去后房。

　　“等等！”赵念离叫嚷着，“宁王妃你要给我化作男生干什么啊，我一个姑娘家当的好好的。”

　　宁妃不耐烦挥了挥手，望水又拖去了，只有赵念离发出咿咿呀呀的反抗声以及“不要啊，这套很难看的！”，还有大概就是望水严厉的喝止声“不行必须穿！”

　　“宁王妃这是做什么？”翕琯放下手中的针线问，“这男子装束成何体统？”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我在试着将这次父王钦点的庆凯旋宴一再退后，现在做事尚有一些眉目我不想就此失去了机会。”宁妃喝了口茶缓缓才道。

　　“什么？宁妃，恕翕琯没有听懂。这怎么会是庆凯旋宴？这怎么会可以延迟，可是燕王亲自下令的啊。”翕琯颔首。

　　她转了转身子又说：“翕琯姑娘想必并不知道其中原委，父王今日忽感风寒，一月前便已经下令让姬代拂献舞。可是埋伏在赵国王宫的士兵告诉我们你和骊珵公主单枪匹马只身一人便来到了我燕国。那姬代拂为了逮着你们，特地打着对她宠爱有加的哥哥太子殿下的旗号不准让任何人进入。”宁妃笑笑又补充：“太子殿下对姬代拂闯下的任何祸都可以包容，可一听到望水通报她将燕国守得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却又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过来便没有带兵包围每一个村落。此事一来怕父王知晓，二来也不好正面去同姬代拂说。”

　　翕琯转念一想这件事有了个小结，想问下去又不敢问：“那代公主可是对我们恩重如山啊。”

　　宁妃眸中敛冷嘴角翘起：“不过是想利用你们罢了。太子殿下与荆轲去了高渐离的酒庄，没想到真把你们给盼来了，你们却不领情不肯光顾寒舍。太子殿下不好道明事情真假，于是就着你们去了。后来姬代拂的手下又同她说你们整个下午一直在街上走动，便派人搜查，果不其然你们走到了死胡同，这一切早已经是那戌疾戌宛布下的陷阱等你们来落网罢了。太子殿下这几日一直与我商议如何将你们接回寒舍，今晨又看见赵姑娘右臂上有伤，这次跳六月飞花肯定会赵姑娘不利。正逢父王风寒，我想能拖则拖，最好拖到九月十五赵姑娘也练得差不多了，这样也正好。”转念一想又道：“想必那姬代拂腿伤是有诈。”

　　“可到时候就保佑姬代拂这条假腿千万别养好了，如果养好了可以跳舞了，你们就真的穷途末路了。”

　　刚刚拾起的针线一并落到了地上，远处飘来一阵幽幽的琴声。

　　“怎么样啊？”望水眉毛上挑说。宁妃和翕琯双双看向一身蟹壳青的公子赵念离，“我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蓝公子。”

　　琴声忽然转扬，蓝公子一个机灵便跑出去了，跑出门槛时还差点摔个趔趄。

　　“赵姑娘，怎么了啊你赵姑娘。”宁妃站起来向外望关切问。

　　“肯定是追随她的心上人去了。”翕琯笑着继续绣着荷包上的鸳鸯，望水拍拍袖子盈盈笑称：“终于见到断袖了。”

　　“之前赵姑娘来过我的府上。”宁妃冷不丁的一句话又让赵翕琯手上的针线落在了地上，慌忙捡起来。

　　“两年前的夏天她化名宋炀来这，好像她两年前就已经对高渐离种下很深的情愫了。”

　　针线包差点又掉落在地上：“是的啊，她小时候总是听大王，”想到自己是在燕国的地盘上对面还坐着一个太子妃这么说赵王肯定不恭敬就换了个措辞，“赵王说起过高渐离，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好像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三个头六个臂那样的神通。”

　　翕琯想了想又补充道：“前两年她逃了出来都找不到她，原来是跑来承鹤府了啊。我记得她浑身湿答答的还发着高烧回来的时候……哦对！那时候宋嫂正好做了桂花糕大老远从南楚送过来结果不眠不休在骊州殿，呃，就是她的寝宫啦，等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等来了她先是掌了个嘴然后忙前忙后把她身上泥泞都弄干净了才勉勉强强在她床榻边休息睡觉却还是睡不安稳。”

　　宁妃压了压嗓子：“真是有宋嫂这个人？”

　　“是啊，还好那天宋伯没来，不然赵炀、赵念离肯定得被吊起来打！”翕琯说着说着就笑了。

　　宁妃没说话，翕琯又在荷包下扎下一针，一对鸳鸯的外形已经有了初步的完成：“宋伯宋嫂可疼她了，她身子寒不能经历下雪天，于是就将她每年深秋就送回了南楚，感情啊说穿了就跟爹妈似的。”

　　“她应该满腹诗书吧？”宁妃抚了抚额头，原来往昔她所说一切都是真的。

　　“嗯是啊，出生在皇家贵族当然得饱读诗书了啊，倒是不像我家里穷的发酸才送出来当丫头的。她倒是记性很好呢，说什么都能及得下，但就是有个缺点，不值当讲不当讲。”

　　“哦？说来听听。”

　　“我听赵王说起过好多次了，说她并不是王妃亲生的女儿，好像她的身价还要好呢！只不过就是不知道那家人哪里来的狠心把这么漂亮的女儿给了赵王，听老一辈的宫女说赵念离爹娘来把赵念离送给赵王的时候，赵王还给她爹娘行大礼磕头呢！”

　　宁妃笑了笑没再说话，翕琯觉得找不到话题可聊就干脆嗑起了瓜子等着赵念离回来。

　　避过一个个送小点的奴婢，穿过一个个亭台楼榭，终于看见了水中央的思宁亭。高渐离果真在那里月下花前自娱自乐地陶醉在琴音之中。蓝公子系紧了自己的帻大步向前迈，却因渐渐入夜看不清脚下的路差点又摔跤，稳了身子后拍了拍身上的灰。拍好后自己都约摸想笑，蟹壳青的衣服哪里看得出灰。

　　走进几步，压低声音咳嗽了几声。高渐离手指搁在琴弦上，静听后面是哪位仙客光顾。

　　“是高兄吧。”蓝公子展开扇面有礼，“在下北城蓝公子，在太子府上小住几日不想听见高兄的琴音，遂循着琴音来寻找高兄。很有幸在这等诗情画意下遇见高兄啊！”

　　高渐离手离了琴弦搁置在大腿上淡淡回答：“蓝公子您好，若是蓝公子喜欢这一方地，高某让给你便是了。”

　　蓝公子几个疾步走上前去：“高兄这是什么话，蓝某只想同高兄切磋切磋技艺。”话毕便拿出藏在袖子里的玉箫一支，坐到了高渐离对面。

　　高渐离忘了几眼蓝公子，眼角闪过一丝笑意：“不知蓝公子是什么意思，蓝公子一支短箫，高某一筑。如何切磋？”

　　蓝公子脸上瞬时冻结了一片，高渐离嘴角微微提了提又道：“蓝公子恐怕是找错了人吧，正闻宁王妃将赵王义女赵炀接来住，她会吹箫蓝公子为何不去与赵姑娘切磋技艺？”

　　“蓝公子我素来不与那些女流之辈混为一谈，搭理都不想搭理。”蓝公子夸夸其谈，“这样吧，我们不如来一曲……曲《六月飞花》如何？”

　　高渐离颔首闷笑过后弹出了第一个音后，一阵余音绕梁。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时而婉转时而悠扬，仿佛一位玉带飘飘的女子在水中央舞动身姿，又慷锵有力琴音箫音直达九重天。

　　翕琯窃窃笑：“两人配合得甚默契啊。”

　　“蓝公子与高某真是知己啊知己啊。”高渐离弹完最后一个音朗声。

　　蓝公子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复又扶额道：“也是也是啊。不知高兄可否有家室？也好让我见见嫂嫂啊。若没有，那可否允许小弟替自己妹妹说个媒。”

　　“谢谢蓝公子蓝公子美意，高渐离虽没有妻室，但也不想如此操之过急。”高渐离望着一池水十丈波。

　　蓝公子又是一阵窃喜，又说：“蓝公子我广交天下兄弟，这些兄弟中肯定有妹妹或者姐姐是配得上玉树临风举世无双傲骨嶙峋的，不知高兄可否告诉小弟高兄未来的意向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高渐离望向长得十分耐看秀气的蓝公子，“喜穿温色的衣服，性格温文尔雅贤良淑德贤惠内助，不能会剑，得会女红会织布会琴棋书画。”

　　蓝公子想罢，灰头土脸告辞了，一路上还在想这完全和自己就是大相径庭的两个人啊，虽然琴棋书画尚可过关，可、这女红、这织布、这贤良淑德温文尔雅无论怎样自己终归是做不到的啊！莫非他，他在说，在说，翕琯？？！！！！险些又摔了个趔趄，抬头一看竟然是四路一条暗自责怪燕太子丹设计宫殿同迷宫一般，扶了下额头又折返回去。

　　一身白衣晃得睁不开眼睛本能地向后退去，谁知后面竟然有台阶蓝公子径直向后倒去，却被眼前的白衫男子稳稳圈在臂弯里。

　　蓝公子眼眸睁得很大，只有两个小小的高渐离忽闪忽闪飘忽不定。蓝公子拼命想回避却不料高渐离力气如此之大圈得紧紧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蓝公子确是小住几日？蓝公子确实是北城的蓝公子？怎么连这燕国宫殿的布局都不知道呢蓝公子？”高渐离眸里敛笑逼问着。

　　蓝公子干哈哈了几下又道：“不知高兄是怎么的，是断袖吗？我只是……”蓝公子编幌子眼看就要拆穿眼眸不禁紧闭上。

　　高渐离松了手，没想到蓝公子头发上的帻也随之松开飘落在池中，红色的鲤鱼以为是好吃的过来扯了扯觉得不好吃又没趣又游开了。蓝公子根本没有闲暇时间站立差点摔下，高渐离又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一个直挺挺躺着，一个弓着身紧紧地抱着，难怪鱼儿会游走。这下可好，近距离的一呼一吸让对方都一清二楚。

　　高渐离嘴角上翘又问：“是不是在想着帮我找温婉女子一事啊？”

　　蓝公子皱皱眉头干脆豁出去朗声：“高兄果然与我心有灵犀……”

　　话音刚落高渐离凑在蓝公子耳边耳语道：“一点即通？”话毕扶起蓝公子又说，“蓝公子可要有这个勇气让我成为断袖啊！”把玩着他耳边一缕青丝戏虐。

　　蓝公子心想这下被他占了便宜可不好，也风流万分地斜靠在栏杆上笑：“那可不一定，我从没断袖之嫌，倒是高兄十分有趣啊，竟有这等想法。”

　　“那你去学着做女的呀，我就娶你此计可好？”高渐离一手勾着蓝公子的脖颈，一手抬起蓝公子的下巴。

　　“你说什么啊！”蓝公子一下惊叫，高渐离手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不要大声喧哗，又附到她耳畔说：“可我就是喜欢你了怎么办啊北城蓝公子？”

　　“你！”蓝公子脸上绯然一片，挣脱了他的手捋平衣衫：“高公子不想如此轻浮，真是让我蓝某大开眼界了！蓝某，蓝某告辞！”气冲冲地走掉了。

　　回到屋子里，翕琯先讥讽了一番说是蓝公子帻都掉了头发都散了，又说蓝公子脸上飞花无数十分英气逼人。宁妃笑称哪里有英气逼人，这燕国的冬天还没来就迎来了蓝公子的春天。

　　蓝公子坐在蒲团上托腮问：“燕国冬天会下很多很多雪是吗？”

　　宁妃点头，漂了漂茶末又道：“何止是很多，是很漂亮的一场惊城雪。难道蓝公子在赵国没有看过雪吗？”

　　翕琯想刚刚才和宁妃说过她没看见过雪怎么这会儿是忘记了还是？

　　宁妃一个眼色递过来让她不要出声。

　　蓝公子摇摇头紧紧咬了咬嘴唇：“小时候在南楚长大，从来没有看过雪，一点雪花星子都没有。”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向后弯去，隐隐作痛，“后来在幽缪王的皇宫里度过的从来都是暮春夏天以及初秋，我倒是看过一场雪，但好像是在夏天下的大雪，我也记不太清了脑袋大概不灵光了。”

　　记性这么好怎么可能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过的惊城雪，但那想必是一场不可告人的伤心往事，宁妃猜测。

　　“那你最美好的年华以及记忆都是在楚国吗？”宁妃勾起嘴角问。

　　“我想是的吧，至少我知道老宋一家都很喜欢我的，养育了我十年。四岁以前的事情，我真的一点点都想不起来了。”蓝公子抱愧地笑了笑。

　　月下的高渐离抵鼻闷笑，忽然一阵发香勾住心弦无法释怀。

　　我就是喜欢你了怎么办啊。

　　北城蓝公子。

　　赵国赵念离。

《被剧终的音符》
校园里的单恋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