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声细语

　　那剩下的夏天。莉安长久的躲进南方的小城，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关掉一切通讯，每天只是大量的喝水，阅读，还有睡眠。
　　手机由着它欠费，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只当作是自己生了一场病，莉安对自己说，心生病了，就像重感冒，等待它自己好起来，没有大恙的。再见子沣，已是夏天过去后一个初冬的夜晚。那时候莉安已经很少呆在学校，马上就要毕业。重逢的那个夜晚。秋天刚刚离开。子沣一如既往的懒散神情。两人似都不想回去，自然而然的坐到了从前常去的日式餐馆。子沣调侃她，“你怎么瘦成这样，我得好好帮你补补。“便点了一桌菜。
　　才知道子沣已经有了新女友，莉安丝毫不觉得奇怪，她自以为极了解梁子沣，起码在这一点，他若然还没找许多女友，那才叫奇怪，子沣每一个女友她都知道，却一个都快记不真切了。
　　”你又向新来的小鬼下毒手了吧“
　　”哎，我是多么的喜欢小妹妹阿，但这次很没可惜又是小白“
　　“阿？你浪子回头阿”
　　子沣口中的小白，是他的某位前女友，不知是不是第一个。似乎全心全意要爱他。他要分手的原因大抵不过与自己相同。子沣受不了那种沉重的情感束缚，但他也只是对小白是不同的。她是他认真付出过情感，忍耐，也是挣扎过的。莉安知道，听到反倒沉默了。
　　“怎么啦，舍不得我”子沣扬起嘴角，放肆的看着她
　　莉安，不愿让他看出自己都不明白的忽然失落，
　　“舍得的不行，只是可怜了那大好的姑娘，想劝你回头是岸，像我这样”
　　子沣喝了口清酒。
　　“不会的，这次真的不会了” 像说于自己听
　　莉安托着脸颊看着他，子沣不看她，只是看着别处。轮廓的剪影，暗的那一面，清晰还是犹豫，无从察觉。
　　“也好，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其实很好”
　　“你不也有，说这样的话”
　　莉安看着窗外，往昔曾与谁牵手走过无数次的熟悉街景。一瞬间只觉恍如隔世。自言自语道
　　“没有的，我已经没有了，我会不会真的爱上陆晨了。”
　　子沣夹菜的手，有了短暂的停顿，莉安没有注意，半响才听子沣又说
　　“那你不回去？“
　　“就是这样才不能吧，我们之间的伤害那么多，都是我，你明白的。”
　　“你就继续为想要四处勾搭找借口，祸害去吧”
　　抬头看他，眼里还是如旧的满满笑意。完全无一丝恻隐，莉安自己也笑了，不与他生气。

　　后来两人见面的就少了，子沣不再找他，莉安自己也是经过了一个秋天的挣扎。孑然一身的疲惫还未卸下，冬天已经来得彻底。已经停课，莉安大部分时间在外旅游，不过是一种对自我的逃离，旅行的意义，从来如此。一天中午，春日刚刚来临，她在沿海的一个古城，收到许久没有消息的子沣的简讯
　　“我在顶楼，可惜你不在，冰淇淋都化了，太甜，只有你喜欢”
　　一看是昨天夜里发的，那时候的莉安夜里总是关机，睡眠变得很浅，像是夏天里都浪费光了，总是反反复复睡不着。
　　心里有难得的柔软，如同正在晒着的初春的阳光，想要回复，却已知错过了时候，纵然子沣会想她，也只会是在昨夜那刻那个地方那一片浩荡的夜色面前吧，错过一分一秒，他自己都无法再捕捉。她便只是笑著看了几遍，没有回复。
　　结束旅行回去的第一天，一个人到了学校，已经是黄昏。彼时已与劫难一般的夏天相隔三个季节了。毫无音讯的Ken或许已经回了美国，莉安偶尔还会想起。却也决心剩下的日子，在学校里安然度过，曾经厌倦逃避的一切景物，知道要告别，反倒可爱了起来。简单的安顿好，吃了饭，便走到校园里散步。夜里八点的校园，总是热闹非凡。却也与自己不再有关了吧，不会再有谁站在灯光的球场等自己了，也不会再有一个自己，夜里偷偷的绕过街灯溜出学校而怕被陆晨发现。莉安习惯了这样偶尔尖锐短暂的回忆的刺痛，从与陆晨分离后的每一个日夜，她都在重复努力的做着这样的对抗。她没有去分辨，她是不相信得到与失去的，长腿的都是不能拥有或者留在身边的，莉安曾经这么笑著与子沣讲。想到子沣，莉安复又想起那条简讯，自从上次见面，莉安再没有联系过他，每次想联系，想起那晚他说起小白时脸上的认真，便又作罢。其实彼此并没有什么要遮掩的
　　倒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图书馆门前。想起子沣那条简讯，莉安走了进去。
　　在五层挑拣了几本书，在曾经的老位子坐下看了一会。环视一周，竟已一个人都不认识，陌生的不是心境陌生的从来是自己，自觉好笑，继续低头看书，几近九时，想起还有一些杂物没有买，盘算着还得买些牛奶，才可能安眠。莉安起身准备离开。按下电梯，没有开灯的楼梯拐角黑洞洞的有些陌生了，透过窗可以看到楼下二楼的露台，莉安抱着书等待着电梯。忽然，楼下露台，竟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人不多不少的露台，三三两两有人在说着话抽着烟，天气已渐凉，大家都多少缩着脖子，双手插袋。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靠近莉安这一侧，角落石台上，放松而自在。莉安心里一跳，黑暗里微微扬起嘴角。捋了捋头发。转身从楼梯走了下去。
　　待到站定他身后，才拿起手里的书踮脚轻轻敲了他的头。
　　梁子沣转过脸，一见是莉安，竟也不吃惊，也不说话看着她，倒是难得温柔的笑了。一支烟的功夫，站起身，只说“一起吧”。便自顾走出露台。
　　莉安跟着他，一口气走到了顶楼。
　　北方初春的夜。室内暖气充足，一打开门，寒冷便如水般从脚踝蔓延至脖颈。不远的城市灯火，隔着这毫无缝隙的寒冷，也似尘做的城。遥远又不真实。子沣没有爬过栏杆，只是靠着，转过头问
　　“会不会太冷了”
　　“还好”
　　两人便只是靠着围栏说着话。
　　狭小的方形围栏，只为隔开门与露台所设，三面是一米左右的铁栏，一面是门。大小不过1平方米左右。子沣靠在她对面，莉安便觉得视线有些拥挤。不过倒也毫无顾忌的，看着他的脸。听他逗趣。两人不管多久每见，见面也从未生疏过。因着了解，还是无所要求。莉安也不知道，但她喜欢这样的熟悉所带来的稳妥感受。许久不见，子沣倒是瘦了些，穿一件编制的毛衣外套，魁梧的身形更显厚实，毛衣用粗线编织，看着温暖又柔软，莉安伸出手一摸，灿烂的笑了
　　“ 你穿的好像冬天的小熊，让人一看就想躺在它的肚子上”
　　子沣撇了撇嘴，懒得理她，似乎也轻快的笑了
　　“难道像你，穿成这样。越来越傻，是冷坏的吧”
　　“才没有，我穿很多好吧，你自己看”
　　便笑闹着让子沣摸大衣的毛领子，子沣的手落在莉安颈后的领子上，光滑的质感有些凉的绒毛划过他的手掌，他的手指亦轻轻划过莉安温热的颈部。
　　“一点都不暖，而且不保护动物“
　　那短暂的接触，好似不曾发生，莉安却意外感觉子沣手指划过的地方，皮肤短暂的触感如风眼一样缠绕，却又柔软的与皮肤的呼吸融化到一起。子沣只是看着夜色，没有在意。
　　莉安倒忽然心虚似的，不愿站在他的视线里，站到了他旁边。继续与他谈天。
　　才知道子沣又是分手了。说起这些，又回到了以往熟悉的身份。着实连做个看客都觉得疲惫。连为什么都毋宁问。莉安知他不需要安慰，也不会把过去的事放在心上烦扰自己，便调侃他

　　“什么都不想要，这可怎么办呢。”
　　“什么都不想要，其实就是什么都要”
　　“是吧，但一切都在变化，总在追赶影子，其实是迷失自己了吧”
　　“其实是虚弱”
　　“好吧，但珍惜是一种能力，和爱一样，要学的吧“
　　“你倒一往情深起来”
　　“你殊不知深情的人最无情，你要小心了，离我远点”
　　“哎，我都不知被你无情多少次了”
　　“少来，明明是你这个无情的人最深情”
　　子沣点燃了烟，笑笑没有再说。依旧遥望着夜色，抽了一口烟，看着它和着呵出的热气一起消失才说笑了笑又说
　　“我只是不喜欢学习”
　　“我只是不喜欢徒劳”莉安深吸一口烟，也笑了。
　　每一次，子沣和莉安一起，总一副时间不打紧的姿态，不过他本来也就是个懒散的人，两人总是磨磨蹭蹭不觉就夜深了，才想起该走了。
　　“走吧，看你冻的，我们去喝点暖和的”
　　莉安灿烂的笑了
　　“你给我买广东煮吧”
　　子沣摇摇晃晃的就转身走了。莉安追了上去。跑到了他前面，走下楼梯。十层楼的高度，但莉安喜欢走这个僻静的楼道。
　　“莉安”
　　“恩”莉安一转头，子沣走了两步，走到她前面的台阶，轻声说，“坐一下”
　　莉安感觉奇怪，在台阶上坐下，正要抬头，但见子沣已经转过身蹲下，低头系她左脚的鞋带。莉安那晚穿一双旧的白色帆布鞋，平素粗心大意，鞋带两只都散了也没有发现。莉安有些呆住，子沣也不说话，只自顾系好一边，又系另外一边，莉安看着他浓密的头发，忽然好想伸手去触摸，那一瞬间，感觉像微醺时滑进温水的浴缸，所有的皮肤瞬间被温热的柔软吞没，随涟漪晃荡。会忽然有一种时间停顿，失去重量的幻想。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发丝有些硬，发尾却柔软，不及认真把握，子沣完全不在意，已站起来说了句
　　“走吧”
　　莉安，抬头看着他，梁子沣只伸手拉她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莉安也继续走着，后来坐在便利店喝了热汤，子沣便把她送了回去。
　　莉安洗了脸，躺在黑暗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部，刚刚梁子沣触碰过的地方，黑暗中忽然又清晰起来的微温。轻轻抚摸着她的心绪，莉安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感觉，子沣乌黑浓密的头发，从她每一个思维的缝隙里钻进脑海里。
　　这是第一次却好似曾经多少次，莉安对子沣有了一种更强烈而清晰的情愫。起码那一刻。是异常满足且充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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