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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他替我轻敲了门,里面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进来!”只从声音听去,却是有些沙哑,但说话的声调却是不愠不火不紧不慢。我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普通的茶厢,只是格调更高雅,又透着一种淡然脱俗。我大略扫视了一遍,却见一男子的背影落尽眼帘,他听得我的脚下步声,却不转身,只背对着我问道:“寺玉姑娘?”
我点了点头,却又觉得他背对着我如何看得见,便回答道:“我是寺玉,请问----”我不禁咽了口气,才继续问道:“请问阁下是何人?”
他听了却不回答,我心下更有忐忑不安,又怯怯地问了一句:“我---认识阁下吗?”
他终于转过身,我睁大了眼睛正要瞧得清楚,约模五十左右的中年人,一袭长衫,儒雅温逊,再看相貌,眼角处,额头上都已有细纹,只是眼睛却有一种历经世间沧海后的返璞归真,眉宇间自有一种淡宁恬然,相视一望,心竟可以平静。第一眼望去确是未曾谋面的生面孔,只是再一瞧,又觉得莫名熟悉。
“寺玉姑娘,请坐吧!”正有些失了神地望着,却听得他的话,才缓了神。他指了对面的竹藤长椅。
我依他的话,直坐了下来。原来桌上摊开了一副正在下着的黑白棋,他自顾自地凝神下棋,竟不再睬我,起初有些坐立不安,而后直瞧了他与自己对奕,虽不识棋,却渐渐看出了些眉目,也许此人身上自有一种安稳人心的气质,以至于我一时忘了来这的初衷以及满腹的疑惑,只托了腮瞧他对奕,毕竟不明白这其中奥妙,只看了片刻,又走了神,直瞧了眼前的茶杯中水气氤氲。
他将一粒白子搁在棋盘中,然后执了杯慢饮了口茶,忽然又看向我说道:“寺玉姑娘,我的棋下得如何?”
我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老实答道:“我不会下棋,也瞧不明白。不过阁下与自己对奕,只要享受了这下棋的乐趣便是,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他听了,并不置可否,只淡淡地笑了一下,又将棋盘上黑白棋子一一收回棋盒中,我不禁伸了手,一面替他将棋子收回。
他忽然说道:“姑娘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我按捺心下迫切的心情,只笑了笑说:“你不正要告诉我吗?”
他听得依旧是笑了笑,却不直言,却又朝我说道:“寺玉姑娘,你此次随军出征,一路从南至北,这市井百姓的生活,你觉得如何?”
我觉此话问得蹊跷,却也想了想才说道:“算是明君当道吧,皇上勤政恤民,又大力推行农业生产,促进商贸经济发展,百姓也算安在乐业吧!”来了此处四年有余,话说出口竟还是有白话居多。
他听了,也侧头想了想,才说道:“你是说,此时天下太平?”
“嗯!”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边界还有战乱,只是幸好未波及界内,如果没有这些挑衅战乱,便是天下太平了!”
他听了,脸上依旧是恬淡的神色,我只觉得他这番话并不是真要问了我的想法,不过是要我自己说出这些话罢了。
“你称呼他是木预吗?”他忽然问道。
这二字将我惊醒,不禁一个激灵,只觉得额上凉嗖嗖地清醒,小心地看向他,想要揣测出他这话究竟有何意,但那一直温和淡宁的神色中寻不出一丝异样,他只是看着我的眼睛。我忽然愈发觉得这眉目,这削瘦的脸庞,竟有些像木预,心下一惊,不禁捂了嘴:“你是?”
他似乎知晓我心中所想,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深呼一口气,心下不解,木预曾说过,他自小父母双亡,难道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话?何况那话也并不是对我所说。听他此话的意思,木预甚至不叫木预,那他是谁?连名字都不可提起的人么?一时脑海中百转千回,只有一个个疑问在眼前纠缠不清。
他见我失了神的模样,竟然轻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因为他的父亲,因为许多的原因,连个姓氏也没有的人!”
“姓氏?”我喃喃自语,不觉重复了一遍,看向那个男子,至始至终波澜不惊淡泊宁致的脸上也有一丝黯然。
我的心跳不禁加快,那种不安感浸透进血液中,身上不禁颤栗,强按住自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朝他问道:“你是那个人?没有在火中葬生的那人?”
他又点了点头,我不禁向后一退,身上失了力气,几乎要跌坐在地上。脑海中只有这两句话不停地晃动,“他是建文帝,木预是他的儿子”,又好像听到他依旧在说,只是瞧了他张开的唇,却不知说得是什么。
呆呆地站了半晌,终于缓过神来,再看向他,他早已沉默下来,相视看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寺玉姑娘,有些事我只是希望你知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恕我愚笨,你---”我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称呼,他却示意我说下去,一面说道:“如今我只是平常人,称呼什么都不重要!”
“你已经放下了?”缓过神后,忽然清醒了,竟然还能问出这话。
他点了点头,其实早该知道,从他说话的语气,从他波澜不惊的神色,从他淡泊宁致的举手投足间,就该知道。
“但他没有放弃,对吗?”我终于颤颤地问出此话。他依旧是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又说道:“我并不期望你能够将他劝回,只是让你知道他的一切,只是以他父亲的身份告诉你!”
这番话,我听的得凄侧无比,心里已是波涛汹涌,只怕快要按捺不住,直定定地看了他,动也不敢动,也不答话。
这时却听得敲门声。
“什么事!”他依旧地平静地语气询问。
“老爷,公子回来了!”门外的声音回答道。
他看了看我,一面答道:“知道了!”我看了他,点了点头,便要推了门出去,快至门前,终是回了头对他说道:“你知道皇上四处搜查你吗?”
他笑了笑,仍然淡淡地点了头。
我知道我无须说些什么,他不怕,他对那个皇位没有了野心,所以不害怕。而他唯一担心的,与我所担心的却是同一事同一人。我朝他强笑了一下,才返身推了门出去。
在门外候着的依旧是先前替我敲门的人,他见了我,依旧是笑了笑说道;“公子在楼下等你!”
我点了点头,欠身谢了他。才下了楼,转至楼角处,便看见那熟愁的白色身影。他要替我唤,我忙伸了手制止,朝他摇摇头,他方会了意,却轻手轻脚回了楼上。如今方知道为何他的背影总是让我觉得孤寂,为何在人群之中也会有遗世独立的错觉。我轻轻地下了楼,走至他的身后,伸了手从后背处抱住他,他不禁一颤,便要转过身来,我忙说道:“别动,让我抱一下!”
脸额蹭着他的衣裳,柔软又光滑的绵缎却被我的眼泪湿了一片。我强忍住泣声,只是无声地淌了泪。这样抱了半晌,又悄悄用袖子拭了眼睛,慢慢平息了下来,才放了手。他转过身看了看我,却笑着说:“这衣裳和你以前做的是不是一样?”
“嗯” 我点了点头,也笑了:“原来是你送来的!我还以为----”
他点了点头,心下也明白,又看了看楼上,才问道:“你上去了?”
我依旧点了点头,说道:“你家老爷邀我下棋,可惜他不知道我是个棋痴,压根就不懂棋!”
“是吗?”他的眉头拧了起来
我用手抚过他的眉尖处,想要将它抚平,一面说道;“是啊,还浪费了一杯好茶!”
他却将我的手拿下,只正了色朝我问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迟早要知道的!”
“那你-----”他竟有些犹豫,话也未说出口。
“我说过,我等你,无论成败!”
“不会很久!”他紧紧拽着我的手说道。
我点了点头,依旧是笑着看着。心里却道,晚一些再晚一些动手吧,让我想好这后退的一步棋再动手吧。
正默默无语,是小渊进来,看见了木预,又后退了一步,才说道:“公子,时候不早了,姑娘该回去了!”
木预听了,才放了手又朝我说道:“你该回去了!”
我点点头,又朝他说道:“我过两日便要和奕肃一起去云南,你----”
“我会去找你!”他打断我的话。
我笑了笑,一面点了头:“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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